眼前的两个男子,一个是税务司司长时任远的独子,一个是驻防将军林业平的独子,这两人是平洲权利最大的人,平洲的人都不敢得罪这两人,当粗狂的男人看清了眼前的人时,连忙下跪哀求着:“林少爷,时少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您就饶过小的吧。”
林子俊拿着枪对着他说,“求得那位姑娘的原谅,我就绕过你。”
粗狂的男人连跪带爬地移向台上的思雨,“这位姑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小的吧,小的今天酒喝多了,才会胡言乱语的。”
女子只是静默地看着他,男人起身拉扯着女子,女子的面纱掉落,林子俊和时俊逸都看清了那张灵秀美丽的脸。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说。
林子俊上前一脚将男人踢到台下,时俊逸快速向思雨走去。
“你没事吧?”两人又是异口同声地说。
竟是和他们都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林子俊不会忘记她的名字,安思雨。
思雨捡起面纱,抱起古琴,向林子俊和时俊逸微微鞠躬,向台下走去,留下时俊逸和林子俊愣愣得望着她离去的身影。
思雨走进的房间,她将脸泡在冷水中,让那些愤怒、委屈和难堪都被这冷水冻住。许久她抬起头,走到镜子前,用帕子擦干脸,冷冷地看着自己的脸,略为苍白的面色,精致的脸和娟秀的五官,尤其是那一双深邃的双眸,能勾去人的魂魄。
夏莫离曾经告诉她:“美貌对一个女子而言是一把双刃剑,对你而言,或许带来的麻烦会更多,若是日后只身在外,还是遮盖住自己的美貌。”当她渐渐长成绝美的女子,她开始学着掩饰,别的女子是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而她隐藏着自己的美貌,每次在演出时,她只能带着面纱,遮住自己的容貌,以免惹来麻烦。
她这样小心翼翼的生存着,可是委屈难堪依旧会伴随着她,她用尽全力地保全自己生存着。她已经习惯了委屈和不堪,清醒过后,她摸着古琴,幸好琴没有弄坏。她开始安慰自己,受点委屈算什么呢,比起学艺时候受的苦,这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比起母亲的苦,她所遭受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思雨深吸一口气准备休息,此时门传来敲门声。
“思雨小姐,我是林子俊,冒昧打扰了。”
思雨想起那个帮她完成母亲心愿的人,她欠他一声谢谢,何况他刚刚帮助了她,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见上他一面。可是天色已晚,实在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思雨迅速地写了张纸条,从门缝里塞了出去。林子俊接过纸条,字条上面写着几个娟秀的字:明日午时,圣心教堂门口见。
思雨并不知道,门外除了林子俊,还有时俊逸,时俊逸看着林子俊手中的纸条上的字,以为她明日午时,要见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多问。林子俊会心地一笑,然后收好字条和时俊逸离开了醉仙楼。
思雨半夜睡不着觉,于是掀开了棉被,穿上了衣服,走到了窗子前面,打开窗子,凭窗而立,已是深秋,凉风扑面而来,思雨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仰头望着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模糊地想起那个恐怖的夜晚,她和夏莫离的住所遇到了山贼,夏莫离将古琴塞进她的怀里让她快走,想着那个灼热的夜晚,她的全身就会发烫,抵过了这充满凉意的夜。
她看着漫天的星星,想起儿时坐在石阶上望着星空的片刻,母亲对她说,“如果有一天,你和我走散了,你就看看星空,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我,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够找到你。”那个时候,她深深的相信着母亲的话,可是长大以后才知道,那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她努力地搜寻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却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若是时光可以停止,她希望时光停留在那时他们坐在石阶上看星星的夜晚。
她下意识地对着那颗最亮的星星说:“我们难道就这样悠悠生死别经年了吗?”广漠无边的夜空,只有微微的星光,没有任何的回应,思雨难过地关上窗,等待黎明的到来。
林子俊和时俊逸并肩走着,街上只有稀少的人行走着,虽已深夜,林子俊和时俊逸却没有倦意,内心反而有一种喜悦和激动。
林子俊边走边说:“本想为你接风,不料接出了这档子破事,实在对不起。”
“不会,我觉着挺过瘾的。”时俊逸的脸上意外的喜悦溢于言表。
“你觉得那位女子如何?”林子俊试探着问。
“那女子给我的感觉就像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时俊逸打趣着说。
林子俊不再说话,在他的心里,思雨的清新脱俗比初遇时更让人印象深刻。
这一晚,时俊逸和林子俊都期待着明日的到来、第二日午时之前,林子俊已经等在了圣心教堂的门口,过了没多久,时俊逸也来了。林子俊惊讶地看着时俊逸,“你来做什么?”
时俊逸同样惊讶地问,“昨日那张纸条上不是写着,明日午时,圣心教堂门口见。”
林子俊本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于是只能沉默。思雨身穿一身淡紫色长裙,长发垂在腰间,抱着一架古筝向他们走来,像是画中走出的仙境的子,静美、淡雅、脱俗。
思雨见到时俊逸和林子俊两人,心中不明为何二人同时出现在此地。
她礼貌地行礼说道:“思雨今日约二位出来,是表达我的心中的谢意,昨日二位在我难堪之时出手相助,心中感激不尽,想要将谢意通过琴声表达出来,请二位听我弹奏一曲,当作谢意,不过思雨才疏学浅,未能在琴技上有所造诣,就请两位见谅。二位公子,请跟思雨去一个地方吧。”
思雨带着他们来到一座凉亭,庭后是绵延的大山,群山环绕,可与天帝相接。山下河水潺潺,美不胜收。思雨将古筝放在石桌上道,“这里是思雨来平洲之后最喜欢的地方,今日在此,思雨想为二位公子弹奏一首曲子。”说罢,开始弹奏古筝,思雨的琴声与山水之声融为一体,清耳悦心。一曲弹完,两人如痴如醉,还没有从余音中抽离出来。
“能否问小姐,师从何处,如此琴技,难得一见。”林子俊掩饰不住内心的困惑,他从小就是爱好音乐之人,也听过有名的琴师演奏,但是从未听过如此曼妙的琴声。
思雨边收琴边回答,“我的师傅是无名之人,不问也罢。”收完琴,思雨礼貌地道别。
林子俊提议道:“姑娘今日让我们听到天籁之声,作为回报,我们理应请小姐吃饭。”
思雨笑道:“二位公子,思雨今日是来道谢的,既然谢意已经表达,那么思雨和二位没有牵扯了。如此谢来谢去,岂不是没完没了?思雨今日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转身离开。她的身影消失于这高山流水中。
这日晚上,思雨在醉仙楼弹奏了一曲《广陵散》。那是莫离死前教思雨的最后一首曲子,它是古琴曲中唯一一首有具有戈矛杀伐战斗气氛的乐曲,悲壮而惨烈,曲中的快板十分难。
那一年思雨十二岁,已经学习了两年的古琴,《广陵散》这首曲中的快板要求十分高,如果用大臂带动手指发力的弹奏方法,音会显得浑厚有余而弹性不足,所以莫离要求思雨用手指直接发力。思雨只有十二岁,手指的皮肤细嫩,她每次练习都是用大臂的力量,莫离就用竹编抽她的手,让她知道痛,一直到她懂得用手指的力量。她的手指磨掉了一层皮,新的皮肤还没有长好又被磨掉,就是这样的代价,她才弹出现在的《广陵散》。
她边弹奏着,脑海中浮现起一幕幕学琴的艰苦,所以她弹奏的乐曲总让听得懂音律的人感觉有一丝淡然的忧伤。方建商欣赏地听着思雨的乐曲,仿佛置身于聂政刺杀韩王的悲壮故事中。
当思雨弹奏完以后,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邀请思雨坐到他桌边谈谈音律,思雨这一日没有拒绝。老板告诉他,那人是平洲府的税务司司长的管家方建商,此人酷爱音律,想要和姑娘谈谈。
思雨摘下面纱,当他看到思雨的面容时愣住了,思雨被看得有些不自然。中年男子方知自己的失礼,连忙说:“莫离小姐的《广陵散》真是让我感到了聂政刺韩王的壮烈。是我听过的《广陵散》中音色浑厚但又不失弹性,不知莫离小姐是如何做到的?”
思雨喝了口茶,淡淡地说:“我用肉指弹奏,肉指直接发力就能够做到。”
方建商吃惊地望着她,佩服地说:“听闻肉指弹奏是十分痛的,就好似手指在锋利的刀尖上划过。”
思雨淡淡地说:“的确是这种感受,我已经忘记手指到底磨掉了多少层皮,才能够弹出你听到的《广陵散》。”
方建商佩服地望着思雨,“莫离是你的艺名?”
思雨回答:“莫离是我师傅的名字,我的技艺是她传给我的,所以我用她的名字当作艺名。”
方建商道,“那我可否问姑娘的名字?”
“不过是名字而已,无需介怀。”
“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去方宅,我们夫人再过几日就要过五十大寿,希望姑娘能来府邸弹奏一曲。”
“先生过奖了,小女子才疏学浅,恐难等大雅之堂。”
“不瞒姑娘,方宅每逢有庆生活动,都会请平洲府最好的乐师表演,但是听了姑娘的乐曲,觉得姑娘的技艺不亚于那些著名的乐师,我不想埋没姑娘的才华。”
思雨淡然地一笑,然后以茶代酒感激方建商的邀请,方建商开始和思雨聊起其他的话题来。
“不知姑娘是否对骑马可有兴趣?”
“我从未骑过马。”
“那来马场体验一下如何?”
“马场?”
“明日我们老爷也会来马场,不知姑娘可否愿意一起去,我带你引荐一下我们老爷?”
思雨斟了一杯茶,然后答谢方建商的邀请,第二日一早,思雨独自来到方宅的马场,想来也可笑,方宅的主人竟然姓时,马场的雾气还没有消散,方建商派人带着思雨换骑装。
换好骑装的思雨精神焕发,思雨对方建商说,“方管家,我不会骑马,给你添麻烦了。”
方建商说:“谁生来就会骑马呢,你第一次骑马,我会让人替你牵着缰绳,牵个几圈,你就会了。”
方建商派人牵好了马,等在马场边。那是一匹很温顺的白马,方建商笑着对思雨说:“我特意为你选了一匹最温顺的马,应该很好驾驭。”
思雨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可是她并不害怕,“思雨姑娘,请你上马,”思雨抓住了缰绳,她的体态轻盈,很容易就上了马,骑师牵着缰绳,带着思雨慢慢溜着。
溜了一圈,思雨找到了骑马的感觉,就对骑师说:“我可以自己试试,你去休息吧。”骑师放开了缰绳递给思雨,思雨握住缰绳,由着白马缓缓地走去,她想要往左边走,便将缰绳往左一些,果然马儿听话地往左走了。晨雾已经完全散开,太阳露脸,思雨的心好像也开怀了一些,自从到了平洲府,她的心总是抽的紧紧的,闷得发慌。马场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她听见一些马蹄声疾奔而来,她猜想着是不是会看到时任远,便想要循着声音去看看究竟,手用力一拉缰绳,马顿时退后,思雨将缰绳拉紧,可是马并没有听她的话,而是长嘶一声,就向前跑去,这一跑,思雨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她无法驾驭这批马,任由它狂奔。
她看到前方有一匹马向她奔来,眼看着两匹马就要撞到一起,她紧闭着眼睛,想要躲开,就在要撞到的一瞬间,对方牵住了她的缰绳,思雨只听见马的长嘶声,然后身体一颤,像是从马上跌了下去,可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摔在了地上,而是被人勾住了要,等她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