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村庄,在林子俊的带领下,思雨找到了牧师的妻子,那是一个面相温和的中年女人,见到林子俊,她热情地拥抱他,像是见到一个久违的朋友。
“你多久没有来了?”女人埋怨道。
“我应该五年没有来了,对不起,牧师出事的时候我在外征战,也没赶得及回来。”林子俊的眼眸中有流露出一丝忧伤。
“别难过,他走的时候很安详。”女人劝说着他,然后注意到了一旁的思雨。“这位姑娘是?”
思雨礼貌地上前,将《圣经》递给牧师的妻子,“你好,我叫安思雨,这本圣经是sliv牧师的,我母亲曾经向牧师借了它,现在我将她还给你,真是对不起,隔了那么久才来还。我要代替母亲向牧师表达感谢,感谢他的救赎。”女人接过《圣经》,然后紧紧拥抱了思雨。
已经到了晚上,他们的肚子早已饿得不行。思雨走进厨房开始做晚饭,庭院里,女人和林子俊聊着天。
“子俊,你这些年可好?”女人问道。
“恩,进了军营,当了军官帮着父亲处理一些事情。”林子俊随意地回答。
女人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未来的少将真是惜字如金啊。”
林子俊不喜欢这样的称呼,“您可别闹我。”
女人见林子俊并不愿谈自己的事,于是转移了话题,“那个女孩怎么回事?你对人家挺关心的嘛。”
林子俊不知所措地解释着,“我们只是偶然遇到,她要找牧师,我就带她来了。”
女人满脸狐疑地说:“以前可没见你这么热心过啊。”
林子俊沉默,这些年他改变了多少呢?恐怕连自己都无法知晓。不一会儿,三碗汤面端到了庭院的桌上。
思雨将碗筷递给他们,“做得不好,凑合着吃吧。”
女人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边吃边说:“本来应该我招呼你们的,奈何腿脚不便,还烦扰客人给我做饭。”
思雨淡淡地笑着对女人说:“您别这么说,我很乐意为你们做饭。”林子俊的心突然微微一颤,拿起筷子赶紧吃起来,面香滑爽口,好吃极了,牧师的妻子连连称赞,“姑娘真是好手艺。”
思雨依旧淡淡地笑着。吃完面条,林子俊赶在思雨动手前将碗筷收拾了,“你做饭,我洗完。”思雨将碗筷递给他,没有再说什么。
林子俊洗碗的时候,女人泡了一壶菊花茶,和思雨聊了起来。
“听姑娘的口音,应该不是平洲人吧。”
思雨虽然和女人不熟,只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可是却感觉到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了。
那一年,安若离和牧师救了林子俊的母亲,而在那个时候,照顾思雨的人正是牧师的妻子,缘分就是如此奇妙的东西,那么多年过去,他们之间仍旧有那么多的羁绊。
思雨觉得牧师的妻子像是一个许久不见的亲人,在她的面前不需要带任何的面具,所有的事都可以坦然地回答。
“我母亲是平洲人,但是她在平洲生活的时间不长,母亲说我小时候和她来过一次平洲。这一次来平洲是特意来平洲找牧师的,替家母完成心愿,没有想到——”思雨顿了顿。
女人安慰着思雨:“我先生一定会觉得很欣慰,他所认识的朋友,都很守信用。”
思雨继续解释:“家母过世后,我就想来平洲了,奈何我身不由己,没有马上替家母完成这个心愿,这件事一拖就拖了那么多年。”
女人抱住思雨,像是抱住自己的孩子,眼前的女孩,爬山涉水,只为了一个在他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心愿。
吃完面条,林子俊抢着洗碗,洗完碗,来到庭院,发现思雨在牧师妻子的怀里睡着了,看见林子俊,女人赶忙提醒林晟:“把这个孩子抱到我的榻上睡去。这样睡一定会着凉。”
林子俊不知可否,他从未抱过女子,于是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还愣着做什么,难道你要我这个腿脚不便的人抱吗?”女人催促着。
他点点头,从她的怀里抱起思雨,她的脸那么近地靠进他的脸,能感觉到均匀的呼,她那张灵秀美丽的脸,像山谷中的微风那样让人感觉格外舒服。
女人踢了踢林子俊,“站着做什么,抱进去呀。”他这才反应过来,将思雨抱进了屋里,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然后扶着女人到另一个屋里坐,端来一盆热水,让女人洗洗脚。看着林子俊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些事。
“您洗洗脚吧,我睡在隔壁屋,有什么事喊我。”林子俊体贴地说。
女人会心地点点头。漫长而又短暂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黎明到来以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思雨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母亲交代的事情她已经做到了,可是她的心里还有一件事情无法释怀,她留了张字条就离开了。
当林子俊起床以后,女人告诉他思雨天没亮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张字条,字条上是清秀的四个字:有缘再见。林子俊的心中莫名的失落。
林子俊也没有在那里停留,吃过早饭就告别了牧师的妻子,他要去时家,如果不是遇到了思雨,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时家看到自己儿时的好友时俊逸了。
时家的人因为林子俊的到来而变得忙碌起来。丫鬟们忙着端茶倒水,林子俊品尝着上好的碧螺春,等待着时俊逸,这个十多年末没见面的朋友。当时俊逸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两人向对方走去,眼里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当两人渐渐靠近对方时,他们用儿时打招呼得方式,彼此在对方的心口处重重打上一拳。
“好小子,一走就10来年。”林子俊先开口。
“小时候挺瘦小的,现在看看,那么英挺了,有少将军的风范。”时俊逸夸赞。
两人相视而笑。此时,时夫人来到大厅,喜悦地打量着林子俊。
方萍满心欢喜地看着英挺潇洒的林子俊,上一次见到林子俊是五年多前,没有想到他已经长成如此健壮英俊的男子了。方萍温和地问:“斌儿,你好久没来了,林将军林夫人可好?”
林子俊有礼地回答:“家父家母一切都好,劳您操心了。”
方萍连忙说:“不操心,不操心,你赶紧坐下,让我好好看看你。”林子俊听话地坐下,不自在地任由方萍打量着自己。
时俊逸逗趣地说“娘,您可真偏心,我回来的时候,您可没这样好好看我。”
方萍解释道:“都是自家人,哪有偏心不偏心的。”方萍早已将林子俊当作了半个儿子,因为他是时家认定的女婿,等她的女儿时青回来,就要给他们谈婚事。而这一切,林子俊并不知道。
“你们好久没见了,俊儿留在我这儿吃晚饭可好?”方萍建议道。
林子俊道:“时夫人,我今日前来是邀请时俊逸,知道刚从英国回来,特意为他在醉仙楼摆了一桌,替他接风呢。”他聪明地回绝了时夫人的好意,其实为时俊逸接风的只有林子俊一人,偌大的平洲府,他只有时俊逸一个知己。他们都是站在高位上的人,底下有太多的人怀着各种目的接近他们,讨好他们,所谓知己,在他看来只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无奈和一种彼此的心心相惜。
记得八岁那一年生辰,很多人拿着丰厚的礼物来为他庆祝,他知道,那些人对他好,只是因为他是林将军的儿子,如果没有这个身份,那些人不会殷勤讨好,那些人面带笑容说着好听的话,林子俊却无法高兴起来,他感觉到,那些人并不是真正地祝福他。他早早地退席,在宅子的花园里赏梅。一个男孩走到他的身边对他说:“我也不喜欢这样的生辰,乌压压的一群人,不认识的人都对你笑,觉着挺假的。”
那个男孩就是时俊逸,后来林子俊知道,他是税务司司长的儿子,他和自己有相似的身份,所以他们内心的感受应该也是一样的,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那个时候时俊逸和他竟然成为了朋友,即使,时俊逸在一年之后去了英国,可是他们的友谊竟然在这分离的岁月中越发得深厚,他们互相写信诉说着自己成长的故事,当他们再次相见时已不再是孩童时的模样,可是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生疏,仿佛他们从未分离过。
林子俊领着时俊逸一起去了平洲有名的酒楼——醉仙楼。他们定了二楼的雅座,坐下之后,时俊逸和林子俊同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知己之间亦无需过多的语言,只要彼此看着对方,就能听见心里的声音。不论时光过去多久,彼此变化多大,那种相交的感情是不会改变的。他们本以为会有很多话要说,但此时,只是一饮而尽以后的相视而笑。
两人沉默了片刻,开始玩起了儿时对诗的游戏。
时俊逸先开口:“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林子俊接:“今宵酒醒何处,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时俊逸在彼此的酒杯里倒满酒,边倒酒边接:“此去今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林子俊淡然一笑,“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两人相视而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阵清脆悦耳的古筝乐曲响起,两人纷纷望向台上弹奏的女子。
“是《雨霖铃》,想不到平洲还有如此厉害的人演奏此曲。”时俊逸说罢,往楼下看去,只见弹奏者一身紫色的纱裙,但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身形却是飘然若仙,仿佛不是人间女子。
众人如痴如醉得倾听着女子弹奏,一曲弹完,众人都无法从那美妙的乐声中抽离,见女子起身行礼,准备离开,
“子俊,我们是不是应该请那位女子上楼来聊聊雨霖铃。”时俊逸建议。
林子俊叫来了小二,让小二请女子上楼,小二答道:“二位公子不知道,那位弹琴的姑娘刚来醉仙楼,一日只弹一曲,从不接客,我们老板也护着她,所以对不住,没法让姑娘上楼来。”
时俊逸道,“你可知道这位姑娘的名字?”
小二道,“这位姑娘叫莫离。”
林子俊一笑道:“好一个莫离,看来我们再要听莫离姑娘弹奏,只能再来醉仙楼了。”
小二连连道歉:“这位姑娘是我们老板花重金请来的,听说是水乡的名乐师,老板对她客气着呢,咱们也不好为难他,要是以前那些乐班,一日让他们弹奏个几十来回也不嫌多。”
“看来,那位弹奏者真有些来头。小二,那位弹奏的是?”时俊逸问道。
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楼下传来喧闹的声音。
“老子还要听,你给我再来一曲。”粗狂的男人吼叫着。
女子的语气平淡,但不容侵犯:“我一日只弹一曲,这是我的规矩。”女子起身要走。
男人何曾遭到过卖艺的拒绝,一股火从心底冒出来,开口就骂:“这里可是平州府,知道老子是平州府的管事吗?”女子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今日就算是驻防将军来了,我也只弹一曲。”
面目粗狂的男人骂着:“你这个娘们真是给脸不要脸,来人,把她的琴给我砸了,人给我带走,我看她明日拿什么弹琴。”说罢只见一伙人簇拥着上台砸琴,还有几个人拉扯着女子,女子竭力反抗着,此时林子俊迅速从二楼跳下,拔出枪对着他们,吼着,“我是平洲府的副官,谁敢在这里造次。”
当男人清晰地看清楚拿枪之人时,吓得跪在了地上求饶。
女子的面纱飘起,露出灵秀的面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