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走出来的……他一定会走出哀伤,不要因为他的不断祈求,而夺走他的生命……
……
很久、很久以后,蜜苼芬回想起这一天,纵使早决定不背弃光明,曾经的梦靥,梦里也在害怕的痛,自这天起,她真正没再为穿肠破肚担心过。
为什么?
她觉得,穿肠破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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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
略沉音调的呼唤,蜜苼芬反射性知道,站在她身后不远的,是怎样的一张脸。
蛟龙岗后坡,内外城交界点,一块略暗的灌木丛林,达官显贵不会由此出入,普通不需出入内城的市民更不用说,唯一出入,蜜苼芬看过的只有内城粗役,输送柴火,运输日常所需,或者传递民信。
到底是皇城,不管人烟是否稀少,也不曾出过鸡鸣狗盗之事,十尺宽的小径,此刻,阴暗人影背光,蜜苼芬转过头,却瞧不清阴影中人的喜怒哀乐。
棚笋,喜怒一般都藏在眼镜蛇目之下,蜜苼芬觉得此刻,心腔的位置上是空的,心高高挂在天上,下不来……
他步步近逼,“你匆匆忙忙跑上坡,好像不是想赴我的约——没看到记号?”
蜜苼芬看不出话中试探成分多少,但她很聪明的没有犹豫:“看到了。”
对多疑的人,任何刹那的犹豫,都会引发麻烦。
“哦?”他眯眼,“所以,你不打算赴约?”
“不是,十八王爷自己留在坡上,我……怕他等久不耐烦,想先打发他回内城。”
半实话,半谎言,蜜苼芬此刻脑中转动流速,对棚笋不能全然欺骗,他太狡猾,狡猾的人不容易上当。
棚笋笑了,一种怪异的笑,“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没喝醉?”
蜜苼芬心漏了一拍……
他果然知道。
“芬,我好像下令你杀他,你现在是跟我装傻?”
“我一直找机会下手,但今天不行……”她双唇轻颤,“明日龙番王大婚,内外城都戒备森严,这时候下手很冒险,随时会丢了命。”
棚笋哼了声,眼睛移到她身上忽然眯了起来:“你这身衣服怎么了?”
蜜苼芬毛骨悚然,他的视线说不出的古怪。
“不小心撕破了……”她支吾。
说得牵强,她不只外衫许多裂痕,裂纹看进去甚至看到内衫许多不自然的撕裂,多处大得见皮肤,即使摔得鼻青脸肿也不可能这种撕裂,但她暗忖,这算她的私事,棚笋该不至于干涉吧?
没想,棚笋额角青筋暴突,突地掐住她纤细肩膀,从牙缝间低吼出:“你们在桃花楼做了什么?你让他占便宜?”
“你`……”
蜜苼芬此刻的诧异,可以说脑袋完全空白。
可以说,她不明白他所谓‘便宜’的意思,也可以说,她不明白他愤怒底下的含义。一直以来,她从未明白过棚笋,从开始陷她于地狱,到后来费尽心思提拔她,最可怕、惊心动魄的夜,也是他给于。
说她恨他,不至于。但对他,她是有多远避多远的。
不要告诉她……不要告诉她……
他……
然后,棚笋瞪着她的脸,脸色忽然狰狞起来——
“他还打你?我要杀了他。”
面对流露熊熊杀机的人,某些似是而非的想法在蜜苼芬脑里成形,只是,她现在无暇管那些。
“不行!现在动手风险大,以后我会找机会……”
棚笋戾气道:“他是十八王爷,杀他不可能少风险。”
“不,总之今天不能动手。”蜜苼芬灵机一动,“要不,我会找机会让他离开蛟龙岗,即时,再下手不迟。”先拖延。
“诱他离蛟龙岗?”棚笋幽暗的眼神冷了冷,“那依你计划是何时下手?明年?后年?还是十年后?万一他一辈子不离开蛟龙岗?”
她硬起头皮,不理棚笋嘲讽。“我再找机会。”
他冷笑,“机会只有一次。你不杀他,白白损失机会,往后,就轮到他杀你……你不会天真以为龙番王容得下我们吧?”
“……”
“你下不了手,我替你杀,你也不需要担心风险。”
……
他要杀‘他’。
生平头一次,蜜苼芬感觉心里涌出浓浓杀机,浓烈到她脑里转过许多的念头,都是置棚笋于死地的招数。
她是不是好人,一点都不重要,心忽然平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没有杀过人,但是她决心杀人,不代表她会失败,他们不是喜欢她够沉稳吗?
杀人,要选择自己有利场所。
杀人,要寻找有利工具。
杀人,要在恰当时候。
棚笋再瘦,她也不敢以为她的力气能胜男人。她更不指望女性本质能占便宜,所以……
计划在她脑里成形,但她心里有个隐忧——她杀得一个人,不代表她杀得了其他,事实是,棚笋不可能落单,附近必定还有其他人。
……
一步步靠近山坡,她的心一步步沉下去。
他完全不需要带路。
矮丛在眼前,棚笋为躲树枝而弯低腰,蜜苼芬高举手中硬石,胸中一提气,脑中转过百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