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他从牙缝吐出这三个字,反手一扣,原来蜜苼芬抓他的手,反被他扣在手里,“我怎么幼稚了?洗耳恭听。”
“不幼稚吗?你的所作所为。”
“那也是你先开始。”
他出力捏她的手腕,像是想捏断似的,蜜苼芬硬着气,硬是一声不吭,手腕上的蜘蛛圆点,发烫发痛,她忽作奇想,若能顺道捏死那虫就好了。
“你现在不幼稚吗?”蜜苼芬瞥向快变型的手腕,再看回他,一字一句:“你对我发泄,又能改变什么?”
鑫夲脸色变了:“你认为我想改变什么?”
“改变你想改变的事。”
一个火辣辣耳光印上她左脸,狂猛的力道,带着她往后跌,腰撞上桌子,一阵倾心蚀骨的痛,她无法思考,痛眯的眼帘,印着从认识他以来前所未有的狂怒。
下一刻,她被他揪着破碎衣领高高领起,顶在墙上,木墙上凹凸精美的篆刻,刺得她好痛,鑫夲咬牙的声音,低沉的吐在她耳畔:“蜜苼芬,不要作出你很了解我的样子,我快吐了!!”他顿了顿,狂怒似乎稍褪色,眸子重新映上哀切,“我从没有……企图改变什么。”
他只是没法从哀伤走出来……
蜜苼芬读懂他眸子里的意思,却也深深无力,她也不知道如何使他走出来,只是凭着一股硬气——
“跟我走。”一而再重复。“喝酒不能使你快乐。”只会伤害身体。
他不理她,坐回去默默喝光整坛酒,赶走花娘,一边喃喃吐苦水,继续喝下半坛酒,伏在桌上吐得一塌糊涂,再喝光剩下半坛,从头到尾,蜜苼芬在窗旁坐着,窗子开得老大,外头寒风阵阵进来,吹散浓烈的酒气,吹散沉重的闷气。
“我等了她多少年,到头来,她却是王兄的……最可恶的是,王兄那个混蛋……身在福中不知福……都快大婚了,你知道他醉死在哪里?”
王室秘辛,由当事人口亲诉,迥异外头人人传得风风火火,蜜苼芬不知自己是有幸还是不幸,亲自耳闻梵天大陆最有权势的两人的情史。她不是多事之人,但她怀疑龙番王会因为想少一人知道而杀她灭口。
“他连自己都不知道醉死在哪里……侬汶……”
见他开始口无遮拦,蜜苼芬深觉继续呆在公众地方不是办法,她轻说:“回去吧。”
扛起他,这回好扛了,酒钱挂账,他东摇西摆跟着走,但上了两个山坡头,蜜苼芬突觉腰部生痛,见左右无人,她揭开破碎内衫就着月色一看,纵然在迷蒙月色里,还是不难分辨出腰部青黑的一大块。
约莫是刚刚撞上桌子弄出来的,刚刚出力牵扯动了筋骨,现在她随便一动都痛入心,再有力也扛不动了。
毕竟是比她两倍重的男人,还是上坡的路,她以往不过是扛柴进厨房而已,哪里扛过这么远的路。
她扶他越过矮丛,躺到山坡草地里,找了半干枯叶掩住他半个人……看起来没这么显眼,她怕转个头他让野兽吃了。
回到小路,她略整理了身上破碎衣服,人皮面具焖了整晚,焖得她脸皮发痒,她顺手取了下来,回头往外城走去,暗忖,三更天,不知道还有没有马夫或轿夫。
**********
蛟龙岗外城,月色婉约的夜,寂静平和,可蜜苼芬马上发现底下的暗潮汹涌——七贤帮的记号。七贤帮习惯用粉笔在墙角做记号,互联消息。
看到粉笔印记,她习惯看两眼,或许因为目不识丁,她对记号辨别意识特强,棚笋给她的指示全用记号,记号算是她的文字。
今夜,只一眼她登时心如鼓击。
这是……留给她的记号?!
来见我,棚笋。
还是在他们呆了半夜的花楼不远墙边找到,她心凉了半载……也就是说,他们早被监视了。想到被她留在半坡的鑫夲,她更是心狂跳。
不会的,不会的……
明日即是龙番王大婚,他们不敢闹事。
但棚笋给她的任务是杀了‘他’!他们想杀‘他’……她觉得血液往上冲……
尚未意识前,脚已经自己跑起来,往回的方向,不停的跑……
一个街口……两个街口……
很短的距离,好像跑了很久。
腰部有没有在痛,她已经分不出了。
外内城交界点在眼前,出了交界点,往上两个山坡,就是他在的地方。
鞋尖不断打滑,早就该换鞋子了,怪她……来到蛟龙岗,万事都懒洋洋,提不起劲……这个地方,没有她喜欢的水光明媚,没有她熟悉的炉子,所以,不知不觉,心就懒了。
懒得去不熟悉的街市,找一双鞋,想说,反正还没磨破。
但是……
怪她,真不该纵容自己……就算客为次民,就算蛟龙岗万般的不好,却有她喜欢的人。
有,她喜欢的他。
阴沉的、表里不一的他,她喜欢。喜欢他装出来的轻松,喜欢他惹得每个人鸡飞狗跳,喜欢他不怒而威,喜欢他很多、很多……
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到,她觉得现在虫子穿出来也没关系……
老天爷……我从来没有向你祈求过什么,尽管我自认身在地狱里,也没有祈求你赦免我……只有这次,我求你不要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