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解释得太到位了,可我还是明白不了;幸而我不求甚解,不明白算了,管他呢,跟着感觉走就是了。于是我任凭自己自由自在地被女孩吸引,接近她们,习惯她们,然后又离开。在整个过程中我试图发现些什么,至于终究我有没有做到这点,我也不知道。
后来稍晚一些,我爹妈终于发觉我有点不对头。因为我半夜跟女孩发短信常常是发着发着就睡着了,到早上他们来叫醒我时就会看到我一只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未读消息。
于是他们教育我不要早恋,让我看一些所谓教育专家对早恋的批评,幸好当时我已经有了一点判别能力,明白所谓早恋这回事就是扯淡。男孩和女孩长到一定岁数,身体已经具备了产生爱情激素的能力,彼此相互吸引了,这是正常的自然规律,何来“早”恋之说?到了时候就要干该干的事,这不正是被老师们说烂了的道理吗?
后来我读了更多的书,接触到更新的思想,便更加执着地认为恋爱早些谈没什么不好。青春期的我们尝试着各种不同的方式来认识这个世界,恋爱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早些进行恋爱的试验,也就早些理解这个世界。
到目前为止我遇见过很多牛哄哄的人,在被问到谈过几场恋爱交了多少男女朋友时,他们会自豪地用上全部手指和脚趾(有时还不够用),来展示他们骄人的成绩。对这些人我自是十分佩服,可想而知他们在吸引异性和被异性吸引方面一定是天赋异禀。
我有一个朋友的弟弟就是这样。某个凉爽怡人的夏日夜晚,我跟那位朋友和他的弟弟还有一堆人出去听天台上的吉他演奏,到后来大家都喝醉了,吉他也醉了,闷声不响了,只有我清醒着,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朋友的弟弟想找人说话,但谁都不理他,最后只剩下我,他踉跄着走到我身旁,一把把我搂住,开始跟我说他的故事。他说他谈过几十个女朋友了,牛X吧?我说牛X。
他说:你不知道,其实我心里难过。
我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
他说:那些姑娘吧,都漂亮得很,但是——怎么说呢?用一个词来形容她们。
我说:骚滴滴。
他一拍大腿说:对!就是这个词,骚滴滴。我就没遇上过一个好姑娘啊。
我沉默,无言以对。走的时候我跟朋友说,下次出来再别带你弟了,行吗?
最近好像“我的前任是极品”这个话题特别火爆,有次无意中点到一个帖子里,里头全部是分享自己前任的极品事迹,有温馨搞笑的,也有充满恶意的,后者招人讨厌,不过我能够理解,被甩了想借此以泄心头之恨。到底泄不泄得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我比现在还要不懂事得多的时候,一哥们失恋了找我哭诉。我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一时冲动慌张就说了一句:她又没什么好的,你干吗老惦记着她。结果这哥们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过了很久,我也失恋了。一个关心我的人跟我一起吃饭,我一个劲地吃她一个劲地说,等我吃完了她还没说完。说着说着她就说到我前女友了,我本来不想谈这个话题,可是她非扯着不放,她说她不忍看到一个曾经那么快乐的人如今因为一个女孩变得如此消沉落寞,我说废话,谁失恋了能欢天喜地的。她又说,我真的不理解你,她哪点好?听到她这么说,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心里其实恨不得拍了桌子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懂个屁?我终于体会到了当时那哥们的心情。
我想,不管是扔了你的前任还是被你扔了的前任,你都应该记住他们的好,因为有的好只有你知道,就是再不济也不能说人坏话,毕竟两人曾经亲密无间过。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这是一件很令人痛苦的事。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你感觉自己被否定了,而否定你的人又正好是你最看重的人。不过想开点就没事了,她否定你,不代表全世界都否定你。
六年级的时候我疯狂地喜欢一个女生,可是她不喜欢我。我就一直努力接近她,对她好,可她还是不喜欢我。本来我以为这喜欢会持续到天长地久,结果到初中我跟她分到一个班之后我就对她没有感觉了。这种变故让我有些惶恐,好像我在背叛自己,但同时我又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喜欢她了。
后来我身边的朋友们都开始到处喜欢了,谁谁谁喜欢谁谁,谁谁却不喜欢谁谁谁,这种情况太正常了。看到那些人落寞的背影,我总觉得我有义务去安慰劝解开导他们,所以我闭门在家苦心钻研,终于找到了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
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怎么办呢?很简单,只有两个办法。一、让她/他喜欢上你;二、你不要再喜欢她/他了。自以为牛X的人就坚持选一吧,尝试过一但是失败了的大多数人,只好选择办法二了。不喜欢一个人没有那么难,只要你善于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你要这么想:她招我惹我了,我凭什么要喜欢她?或者:她居然不喜欢我,我干什么还要喜欢她?
尝试过,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至少老了以后,你能够指着一个老太婆对自己的孙子说:就是她,我当年追她了九个月,真不敢相信,她竟然能坚持不喜欢我九个月……失恋是恋爱里最重大的部分,上面没说过瘾,这里接着说。人有一个很奇特的习性,就是拥有某物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直到失去了才感到那件东西的重要性,追悔莫及。当一个人失去了可能的爱,才会发觉爱的可能有多宝贵。从这个道理当中我们能得到一个很励志很感动很温暖很让人泪流满面的启示:一定要珍惜和感恩你所拥有的一切……这是真的。
我的生物老师是一个很有个人魅力的人,他曾经在生物课中间突然感伤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有些人被深深地伤害过了就不敢再爱了。
这种情况太常见了。随便翻一本忧伤的文学作品,一看全都是被伤害过的女孩和不用心爱的男人,除了让同样遭遇的人感到共鸣之外,这种情况的存在对这个世界变好简直一点帮助都没有。这就是失恋留下的后遗症,失恋时所经受的痛苦远远超过了恋爱时享受的美好,结果就形成了一个巴甫洛夫式的条件反射,还没拥有就已经开始害怕失去了。
失恋之后的巨大空虚感和幻灭感会让人想要立即寻找另一个人来填补、替代。
这样做不能说是科学的、合理的、明智的。因为你失恋过后能够迅速忘掉上一个人并且又正好遇到了你真爱的概率几乎为零。举王家卫的《重庆森林》为例,王菲就很懂这道理,去美国待一年,给她喜欢的人恢复的空间。另一部《蓝莓之恋》也是一样,只不过是失恋的人主动离开,用时间的药效把自己变得完好如新。就连罗素这个20世纪的老头子,也说过这么一句话:在最好的一种情爱里,一个人希望着一桩新的幸福,而非希望逃避一件旧的忧伤。
失恋确实很可怕,但是这世界上可怕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跟所有可怕的灾难一样,只要你不脆弱,它就不会把你击垮。最初几天痛得死去活来,呼吸变得没有以前轻松,望着夜空就开始胡思乱想,看见什么不顺心的人或事都想骂一句,但是又没有力气骂。幸好这种状态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再过一段时间就发现自己开始忘事儿了,发现自己睡得挺香了,发现体重也上去了。直到有一天眼泪终于流尽,一切就又都好了。
在卡佛体(《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非常流行的时候,我曾想模仿写一篇《当我们失恋时我们失去了什么》,可怕的是我真的发现了我失恋时还失去了些什么。刚刚失恋的那几天,我发现我一点也不想看见女孩,或者女人,或者母的雌的任何跟男性性别相反的生物。至今我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样其实挺好,我失恋了就不会约其他女孩子出来安慰我,也省得那些有男朋友的女孩的男朋友瞎担心。
我常常以为,我之所以活得很好,是因为自己的记忆力不好。记忆力不好,所以忘记事情快,快乐、悲伤、仇恨、厌恶全部都像疾驶的火车一样,在我眼前轰隆隆一番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有一天我发现,偏偏有些事情我怎样都忘不掉,它们扎根在我记忆的最深处,对我不离不弃。
有些事我不做,不代表我就认为它们不伟大;有些事我做了,也不代表我认为它们不愚蠢。
从这篇文章可以看出,我能恶心,能肉麻,能开玩笑,能插科打诨,能黑色幽默,能严肃,能装有深度,能不要脸,能真诚,能冲动,能犹豫,能误导,能励志,能形而上,能形而下,能可怜,能可爱,能顽强,能脆弱,能好能坏。这就是我,全能多面型人才。
知道为什么越写越短了吗,因为我写累了,不想写了。
最后,重申一下,这篇文章的题目是《恋爱的问题》,而往往挑这种题目写的,是恋爱最有问题的人。
如果当时
文/姜羽桐。
杜帆洗完澡从屋子里出来。一只惊雀“嗖”地飞过停在了电线杆上,用小爪子搔弄着翎毛,左顾右盼。梅子熟时的雨自打进了七月就没消停过,杜帆大学放假后回到老家和祖父母住在一起,也都快一个多月了。
今年的雨水特别丰沛,倒也不是磅礴的那种。杜帆清晨开门时,屋外照例是小雨淅淅,行人全无;等到黄昏时,雨也就停了。杜帆躺在门外的藤椅上,来回颠摇着,手里的蒲扇缓缓地驱着蚊虫。下完雨的空气自然是温润清新的,一碧如洗的天空被黄昏的颜料染成青紫色,各种说不出名字的颜色一时间倾洒在头顶。河畔的风就在这时慢慢吹拂。
杜帆半闭着眼,哼着歌,头脑里混混沌沌,像是要入睡前那一刻的朦胧,但又给人以一丝清明的感觉。整个人似乎都浮了起来,身边的世界一瞬间没了触感,浅浅地飘着。乡下的七月给人的感觉不是很强烈,如同画中缥缈的青烟般的东西。
“肚肚(哥哥),肚肚。”杜帆两岁的堂妹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捏住他的耳朵,竭力地拉着。杜帆觉着好笑,不动声色地继续装睡。孩子松了手,费力地想爬到藤椅上,小腿使劲地蹬着,却总是无力地滑下来。如此来回数次,气力逐渐不支。一下子,稚嫩的哭声便被夏风扯得很远,在暮色四合中支离破碎。
杜帆笑着抱起妹妹,学着孩子的语气:“亲亲,亲亲。”小女孩搂着杜帆的脖子,指着树丛间来回飞掠的蜻蜓抽抽泣泣,“捉虫虫。”杜帆把妹妹举到脖子上,在碎砖石铺成的小道上兜兜转转。雨后的地上飘着泥土的腥味还混杂着青草的芳香,一脚淌上去还有雨水从砖缝间溢出,湿了赤脚。
杜帆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已兵荒马乱颤抖不已了。应该是在很久以前了,就像这样的天气,也是在这蜻蜓飞舞的黄昏后,他和一个叫刘璇的女孩子并肩坐在河岸上看细水长流。
世界这么大,我却丢了你。而今以后,我再也找不回了,要怎么办呢?
高一没多久,杜帆的理科就渐渐处于不可掌控的地步,物理、化学少有及格的境况。坐在课堂里背着公式的时候,杜帆愈发强烈地觉得自己的文化课可能就没戏了,八点的日光就在这时从玻璃窗外施施然射入,迷了眼睛。杜帆一下子就觉得无比美好。
实在是没办法,家里人安排杜帆去学素描,将来考艺术院校。杜帆对此没什么反对,也就安之若素地改行去学美术了。每到周末他就背着画板站在15路站台等车,公车驶近,杜帆摸出两个硬币按进铁箱,寻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只要穿过七个红绿灯就到目的地了。杜帆似睡非睡地打着瞌睡,在心里默数到公交车停顿七次然后就醒了。等他下车时,大概是七点五十。
据说教杜帆的那老师挺有名气的,五十多岁,常年穿一件白衬衫,脚下永远是双北京布鞋。刚开始杜帆挺不入老师法眼的,那位姓张的老师瞧不上这样半路出家的学生。杜帆心想我要不是没法子,还不来呢。这样,师生间一开始就置起了气。
杜帆一心要做得更好,那老师见学生瞧不起他也使出浑身解数。
杜帆就在那时候邂逅了刘璇。与杜帆的临时抱佛脚不同,刘璇那是真真的喜欢。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杜帆学习素描的第九节课。张老师还没到。画室里也就坐着五六个学生,杜帆靠着窗坐下来,竖起画板开始临摹石膏头像。本来是没什么事的,但杜帆观察能力实在是强了点,也就惹了事。他瞥见身旁的几个学生要么带着MP3,要么是手机,都在那里插着耳机放音乐。杜帆心里存了个比较,在细节上模仿起来。
他掏出手机,选了个节奏感颇强的曲子在那儿独树一帜地放着。一开始身边的学生还能包容这个一窍不通的不纯粹的学习者,但这次杜帆做得实在是天怒人怨了。一个高年级学生“啪”的一声直接就把手机拍桌上了,推开桌子,指着杜帆:
“你小子到底懂不懂规矩!不知道听音乐要用耳机的吗?你这样让我们怎么画!不懂就别装,猪鼻子插大葱!什么东西!”
杜帆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立时就火气冲天了,站起来两人就要开打。这时,身后一个女孩子站了起来:“赵杰,别乱来。那是我表弟,都算了啊。”话说得是风轻云淡,那学生瞪了杜帆一眼也就回到座位上坐下了。杜帆也不是个不识相的人,见好就收,关了手机,在画板上“唰唰”画着猪。这事儿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无非就是杜帆有错在先,再而死不认错,最后被人拔刀相助。多少年后,当杜帆再想起这事儿的时候也不由得哭笑不得,感慨万千。
课后,杜帆朝着女孩离开的方向追上去。杜帆在这已裹着棉袄的初冬里狂奔,脚下宽大的梧桐落叶被踩得七零八落。未落的已落的叶片都在北风的呼啸里荡漾着生命中精彩的一瞬。终于在一个咖啡馆前叫住了女孩。杜帆整个人“扑哧扑哧”的,话语艰难地从围巾里突破重围,团团湿润的雾气呈螺旋状上升。
“谢谢啊,今天这事儿谢谢你了。”杜帆平时虽然浑了点,但好和歹还是能分清的。
“呵呵,没事儿。你也是二中的吧?我可是听说过你的。”女孩神秘地笑了笑。
“是,我是高一三班的。杜帆,你呢?”杜帆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挺出名的。
“刘璇,高二七班的。你别误会,我是说你站在主席台上检讨的那次,我刚好把‘杜帆’这个名字听进去了。”刘璇抿着嘴,清秀的眉毛马上翘了起来。
“呵呵,那次啊。”杜帆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啊。刚开学那会儿,杜帆和几个死党去找学生会主席的碴,被教导主任逮了个正着,所以就有了那次的检讨。杜帆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臭名远扬了。
“以后你就替我拿画板吧,算我今天帮你的报酬。行不?”刘璇颇为得意地走在杜帆前面,专拣盲道上的红色方格子蹦蹦跳跳。温煦的阳光就在刘璇的肩头翩然跃起,齐腰的长发也被日光染成了酒红色。
“嗯嗯,好,好。”杜帆忙不迭地应着,上前接了刘璇的画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