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飞扬:第十六届新概念作文一等奖获奖者佳作A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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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最后说再见(2)

“嗯?”楚语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只这只。”周沐迅速地用左手拿起笔指给楚语看,“就是这只手啊,看啊。”

“嗯。”楚语笑了起来,打心底里谢谢周沐的好心,无所怀疑地举起左手,“老师,就是这只。”语毕,楚语咧开嘴笑。一道光线打进窗台,细小的尘埃在金色的空气里跳起舞。

教室里一片沉默,再而——“哇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

老师拍拍楚语的肩膀让她坐下,然后很认真地举起右手:“这只手才是右手啊。”

楚语听着四周快要溢出的嘲笑,突然委屈得想哭,很难过。她慢慢地把手探到周沐身边,紧紧地捏住周沐的衣角,似乎是在寻求一点温度。周沐转过头,眼眶里笑出来的眼泪很快收住,愣愣地看着楚语。这种微妙的感觉直到楚语从他生命的轨迹里完全消失后,周沐才明白,楚语对他的信任并不是笨,而是一种依赖。

和孙颖分手的时候周沐已经高二了。孙颖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沐:“对不起啊,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们不合适。”说这话时正好是冬天里最冷的那几日,走廊里时不时蹿起几阵寒风,吹得人直打哆嗦。阳台下的叶子但凡能落的都落光了,树干间巨大的间隙好像永远无法填补似的,只能任由北风穿过。

周沐狠狠地搓了搓脸:“你怎么不早说!啊?不合适?当初怎么就合适了!”

孙颖冷冷一笑:“我看你和楚语挺适合的,就成全你们了呗。”

周沐把书包啪的一下子摔在走廊里:“少扯上别人,楚语比你好多了。我知道,不就是看上了高三的那棵草嘛。我还就告诉你了,那也不过是一棵狗尾巴草!再见。”

这个世界少了谁都转,周沐这么想着。他一个人走到厕所里,过了很久双眼通红地出来了。三年,终究是三年了,说到底周沐还是舍不得的。

走廊里,楚语蹲下来,把散落一地的书一本本捡起放进书包。等她站起来的时候,孙颖已经站在她面前,露齿一笑:“你喜欢他对不对?你应该谢谢我的。”

“我只把他当哥哥。”楚语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一句连她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的话。太牵强了,没有人会相信,包括周沐。过去这么久了,连楚语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周沐,还是仅仅喜欢那种被宠溺的感觉。

楚语不止一次地想起,挽着周沐的手行走在公园里的那个清晨。那时候,春天刚刚到来,风里还残留着冬天的冷,依附在身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氧气。周沐会在某个拐角不经意地停下来,伸手系紧楚语的白色围巾,浅浅一笑。楚语觉得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如果是在做梦,那就不要醒。

风往春天刮的时候,周沐站在学校的元旦联欢晚会上抱着吉他唱了一首悲情歌曲。下台的时候,楚语凑过去打趣地说:“你又不会弹吉他,抱着那玩意儿干什么啊?多余。”周沐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记爆栗:“小丫头片子,还敢拆我的台!

哼哼,后果自负。”周沐自己心里清楚,他向表哥借了吉他跟在后面突击学习了几天,其实抱着吉他在台上也没拨几下。要的就是个氛围,要的就是个意境。

一首歌下来,周沐的眼神一直若有若无地瞟向孙颖的位置,楚语也是。孙颖抱着一袋瓜子,优雅地把瓜子壳吐进塑料袋子里,从始至终一直低着头。这多少让周沐感觉有些失望,他还是喜欢她的。之所以没有用“爱”,是因为孙颖已经不再爱他了。

爱情就是这样,来的时候轰轰烈烈,走的时候什么也不是。连杯白开水都不如。

周沐看着第四封情书被孙颖撕毁之后,他知道这份曾经的爱情算是寿终正寝了。

七天过后,楚语隐约记得是个下着微雪的早晨,周沐离家出走了。其实也不完全是,周沐围着小城转了几遍,也没敢出去闯荡,过了几天落魄地回来了。说是体验生活,其实体验的全是眼泪,就像是酸甜苦辣,周沐只尝到了苦。

这天,楚语坐在落地窗旁的木椅上看电视,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暖手。

楚语不喜欢故作高雅地喝咖啡,那太苦了,她觉得心里已经够苦的了。喜欢上一个本不属于她的人,轻轻的一个称呼就把她的幻想击打得支离破碎。

天边白雾茫茫,小小的雪花斜着飘下。近处的台阶,远处的屋宇,无一不被这白色的物事所覆盖。室内温暖如春,窗外白雪飘飘,楚语呵着水蒸气,用手指在窗户上随意地画着。在这样的天空下,她突然想起了周沐,想起了他挂在嘴角的讨厌的坏坏的笑。似乎响起了几声爆竹声,又好像不是;楚语并不确定,她侧耳倾听,好像是人在放鞭炮。等她推开窗把头探出去想看个究竟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下向她挥手。

此刻的雪显然更大了,地上的雪被人用扫帚堆到一边,刚刚坠落的雪片甫一落地就被地上的脏渍沾染,失了纯白。天边大片大片的浓云不散,团团圈住头顶的一方天宇。楚语匆匆裹上围巾,下楼。眼前的周沐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头戴一顶针织帽,背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袋。那份失魂落魄的滑稽样任谁看见了都会觉着好笑。

看见俏生生的楚语,周沐立时就觉得来了救星了。事实上,是他自己用几颗鞭炮把救星轰下楼来的。

“我肚子饿,都两顿没吃饭了。”周沐可怜巴巴地说道,顺便用手撸了一下鼻子。

楚语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周沐,“扑哧”一下子笑了出来。她伸出手拉着周沐上了楼。

周沐吭哧吭哧地吃完第三碗面,终于觉得不那么饿了,然后就开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叙事。

“那你接着离家出走啊,回来干嘛?还得我替你洗碗。”楚语没好气地说,“你不知道你爸妈找你都找疯了,就差没把你的相片和那些找猫找狗的启示贴一块了。”

“嗯,这个先不急。我就这么回去了,一定得挨顿胖揍。”周沐嘿嘿笑了起来,让楚语心里直发毛,“我说妹妹啊,咱们是好朋友对吧?是好朋友就得帮忙对不?”

“不是。”楚语迅速地接过话,直截了当地断了周沐的阴谋。

“别这样啊,我也不是不回去,不过这几天不行。我在你这里藏几天好不好?

嗯……就两天,两天我就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楚语差点就答应了。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这不现实。“不……不行!”虽然是拒绝,可语气里却没有几份坚定。

“求求你了姑奶奶,我是不愿意再出去了。你总不能在这大雪天的发我几根火柴吧,你舍得不?会死人的。”周沐一听楚语要把他撵出去,立时就抱着楚语的胳膊直装可怜。

“冻死你活该!”楚语的脸蛋红红的,她倒是的确舍不得。

“呵呵。”周沐傻呵呵地乐了。

这样一来,周沐就被楚语偷偷地塞在家里了。

是夜,周沐裹着两层被子在楚语房间的地板上凑合了一晚。相比周沐在外面的那些日子,能够睡地板当然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楚语夜里两次起身替周沐盖被子,几次压制住想偷偷吻他的冲动。月光透过,清辉的似水柔情洒在周沐的脸上,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半塌陷在夜色里,一半眉眼分明。楚语捱到天亮,看到隔着纱帘的窗外天光已然隐约可见了,这才浅浅地睡了。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和周沐就这样一直下去了;可或许不是梦呢,或许只是她还未睡熟时的潜意识。可是不管怎么说,楚语都觉得很开心。

醒来后,周沐已经坐在房间里吃早饭了。看到楚语起床了,周沐一脸的戏虐之色:“起来啦?你怎么还流哈喇子啊,梦到什么好吃的了吧?”

“嘁!”楚语下意识地用手背揩了揩嘴角。

“哈哈,骗你的。”周沐笑得前仰后翻,“来,吃早饭,尝尝我煮的粥。”

楚语鼻子皱皱,哼了一声:“你胆子真大啊,也不看看我爸妈走了没,你就敢起来,你想害死我啊!”

“我吉人自有天相!”

“臭屁!”楚语咕哝了一声,用筷子在碗里鼓捣了几下,看看周沐吃得挺香,这才放心地吃了几口。

吃完早餐,周沐拉着楚语下了楼,两个人做贼似的一路小跑。七点的公园,晨练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楚语把小脑袋缩进围巾里,一步步向前小心地走着。地上尚有积雪未化,经过一夜的冷风冻得硬硬的,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周沐扭着脑袋四处张望,生怕遇见熟人。见到枝叶上还有残雪,周沐上前一一刮下来,这样一来二去竟也积攒了一个雪球,放在手上来回颠着。雪球不断索取手掌的温度,直至一样的冷。

楚语穿着白色的鞋,粉红色的鞋带耷拉在鞋面上,随着楚语的步子上下抛着。

穿过林间的鹅卵石小径,围绕着覆了一层微霜的湖面散步。早晨的太阳并不刺目,红彤彤的日光穿过云层洒在水面上,像是倾倒了赭红色颜料。周沐跟在楚语身后,双手背在脑后大大咧咧地哼着歌。

“你和孙颖就这么分了?”楚语走到一棵垂柳下站住。

“嗯。要不还能怎么样?死乞白赖地求她施舍?我做不到,既然她看上别人了,那就算了呗。”话说得风轻云淡,心里又何尝不是翻江倒海。

“嗯,那你明天就回家吗?你爸妈不会真揍你吧?”

“不了,我今天就回去。”周沐把手插在裤袋里,身子一斜,整个人就靠在树干上了。

“嗯。”不得不承认,楚语心里又不可避免地失落起来了。

“怎么?舍不得我了?”周沐瞥见楚语迅速垮下来的脸,坏笑着问她。

“去死!”楚语狠狠地踹了一脚树干,哗啦一声整片整片的雪飞溅下来,气温一下子骤降几度。楚语戴着帽子没觉着多冷,周沐哇哇地叫着摇衣领,上蹿下跳嘴皮子直打哆嗦。楚语走过去,“来,我看看。”周沐把脖子伸过去,楚语细心地替他掸了掸,突然发现自己把想说的都说了,两个人沉默着往回走。

在林间的拐角处,周沐突然一下蹲下去,麻利地替楚语把松落下来的鞋带系好。

似乎是想起些什么,周沐稍稍愣了愣,然后低着头说了声“谢谢”。声音太小,楚语却一下子就听见了,身子颤了颤,终究还是顿住了。

“谢谢。”楚语平复了一下跌宕起伏的心情,用平淡的语气避开了她的爱情。

少顷,楚语抬起头来看他,周沐看到她眼睛里都是眼泪。

我像鸵鸟一样追寻着自己的爱情。可是当你回头看我的时候,我却尽是畏惧地把头埋在沙砾中,与你失之交臂。

我喜欢你,那你呢?

一年后,楚语和周沐相继收到北京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楚语还是会经常见到周沐,这让她很高兴。军训的时候,周沐会巴巴地送来防晒霜,楚语真的叫他“哥哥”了,很自然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周沐在这时候会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地握了一下,疼得发胀。

周沐班上有个叫许文的同学,见楚语第一回,就惊呼天人。许文从周沐那里要来了楚语的手机、QQ等信息。周沐坐在电脑桌前,心里仿佛堵了一件什么物事,胸闷压抑甚至无法呼吸。他给楚语发了一个信息:你好吗?

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句废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聊。

嗯,很好。

这样一来就没有再多的话可以说了,周沐握着手机轻嘘一口气,然后慢慢靠在椅子上。宿舍楼外的操场上人不多,只有几个同学在打球,篮球扑通扑通坠地的声音让他以为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有的时候,太熟悉了也是一种罪过,你我便是。

窗外阳光灿烂,一束束光线打进来,周沐转过头去,眼睛疼。

“我要恋爱了。”楚语站在周沐面前,故意把“要”这个字说得很重,她的意思是我还没答应。或许只要周沐稍稍挽留一下,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许文,她就会义无反顾地告诉周沐我爱你。

可是,即使这话她不说,周沐心里也是清楚的。

“他……他还好吧?”周沐低着头,眼睛盯着鞋子,双脚在地上呈八字状分分合合。

“嗯,他还行,挺好的。”

“我……我走了……”楚语看了看周沐,慢慢转过身往回走。她看见眼前的行云徐徐飘过,恍惚间又想起了当年的那个下雪天,还有周沐。

“别……”周沐猛地上前从后面抱住了楚语。

他承认,他心软了,心疼了。突然发现楚语对自己来说是那么的重要,那么的在乎。可当他真的抱着楚语的时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在乎楚语,他承认他无法用时光抹去那些记忆,可是楚语到底是以哪种姿势活在他生命里的,他实在不知道。他怕自己这样自欺欺人地敷衍下去终有一天会后悔,会辜负了自己,会蹉跎了楚语。

“你,你怎么了?”楚语身子一僵却没有回头。

“你要幸福,要快乐。”周沐颤着音说道,耳朵里嗡嗡乱鸣,血液从上到下横冲直撞。两行清泪倏地落下,淌在楚语的肩膀上迅速湿了一片。

“嗯。”楚语缓缓掰开周沐的手,始终没有向后看。她知道,周沐哭了。她终于得以狠下心来默默埋葬这段年少时的爱情,从此周沐也只存在于回忆里了。她想,大概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像爱你一样去爱别人了。

楚语走到十字路口,左右看看,然后向左手边走去。她心里说,周沐,这就是右边了。

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给我指了一个错误的方向,所以我们注定要失之交臂。

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那你呢?

恋爱的问题

文/琚峰。

恋爱是一个很大的题目,我这个很年轻的人居然会忍不住对此有许多很小的想法,于是我想,把它们写下来吧。然后我就真的这么干了。

《闻香识女人》里面有一个镜头,老中校在飞机上对查理说了一段话,他说他最爱的东西是女人,跟第一差得很远的第二是法拉利。

对我来说,有一个自己热爱的姑娘就是有了人生伟大理想的一部分。肉麻点说,就是这样的:那个姑娘,她会让我觉得世界是美好的,她会让我感到保护她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甚至为了她我可以做我不喜欢做的事。她会让我说出这样勇敢十足的话:我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我,我只在乎我喜欢的姑娘喜不喜欢我。

如果我喜欢的姑娘刚好也喜欢我,那我一定是很幸福的。这样的幸福我拥有过,并且知道以后也还会拥有;但是如果我喜欢的姑娘竟然不喜欢我,那我一定会遭遇短暂的忧伤。这样的忧伤我也体验过,并且预感以后也还会体验。

《独唱团》的卷首语里有一段话我印象特别深刻:“所以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男性改变世界,女性改变男性的世界观,但总有一些世界观,是傻X呵呵地矗立在那里的。”这段话当初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接着我明白了:坚持你认为是正确的、是好的东西,如果这样你喜欢的姑娘还是不喜欢你,那就说明她们不是好姑娘。

知道世界上某个角落总有那么一个会令我爱上也会爱上我的好姑娘存在着,是支撑我这么多年来坚持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小学四年级的某一天我忽然发现自己喜欢班上一个女同学,这个发现令我无比惊骇。直到我把这个秘密悄悄地跟别人分享,然后发现原来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我才松了一口气。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喜欢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美妙到你觉得人生会一直这样无所畏惧地美妙下去。

初中开始想着恋爱。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不仅当时就连现在我也不甚明白。

阿城写了一篇有意思的文章叫《爱情与化学》,他在里面用生物化学的知识解释了爱情:

“爱情的能力从化学来,也就是从性成熟了的人的脑中的化合物来。”

“爱情源自三种化学物质:多巴胺(dopamine),去甲肾上腺素(norepine—phrine)和苯基乙胺(phenylethylam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