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星期日,阳光明媚,李佳欣却有几分忐忑、拘谨、羞涩。因为她今天要到严志纲家“认门”。
“我这样去是不是太突然?”李佳欣问严志纲,她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不会的,我跟家里人已经说了,都盼着你去呢!”严志纲说的是真话。当他跟娘说了要领对象到家去的时候,娘高兴得满脸都是笑,说早盼着这一天了。娘把屋里院里打扫了一遍又一遍,连街门口都扫了,唯恐严志纲的对象嫌弃。
“走吧!迟早也得有这一天啊?”严志纲催促着李佳欣。
李佳欣看了看严志纲,见他的眼神那么迫切,像是乞求说:“快点儿,别犹豫了。”她“噗嗤”一声笑了,爽快地说:“好吧!”
在往严家走的路上,严志纲心里美滋滋的,李佳欣却不好意思,只想找偏僻的小路走。她到北峪口村教学已经两年了,一直住校,村里人几乎都知道她,尤其是有孩子上学的家长,不少还跟她这个“常年住校的国办女老师”很熟。
“李老师好!”李佳欣想躲着人走,偏偏有的人还特意上前打招呼。看得出,他们对她跟严志纲在一起有足够的好奇心。
“快点儿走吧,让人看见挺不好意思的。”严志纲和李佳欣拐进一个胡同后,李佳欣催促严志纲说。这是他们第一次以对象的身份大白天在村里一起走,李佳欣感觉碰见的人都在看他们似的。
“又没什么丢人的,你不好意思什么呀?”严志纲说,“你到我家后,可别客气,要不,我家里人倒不知道该怎么着了。”
说话间,严志纲已经把李佳欣领到了严家小街的北口。小街西面第一家是严顺子家,小街东面偏南一些是刘大奎家。刘大奎家的房子北面是条坡路,从这条坡路向东能到严志纲家的新房子。
李佳欣对严家小街一带并不陌生,她到严顺子家去过,那时她就知道了严志纲家住在严家小街。每当她听严志纲讲家事的时候,就想象他家是什么样子。虽然感觉早就不陌生,但今天走到严家小街,她的心还是怦怦地跳。
“别紧张!你要紧张,我家里人会比你还紧张。”严志纲对李佳欣说。严志纲的话不假,他娘一听说他要把对象领家来,又兴奋又激动,唯恐照顾不周。
李佳欣没说话,跟在严志纲身后向东走了大概30多米的上坡路,过了刘大奎家的房子后,看见南边有一座石头垒成的新房子。新房子坐北朝南,所以迎面看到的是房子的后山墙。房子后面的一小片空地石头瓦块的,显然没来得及整。房子西侧有一条道通往家里。道的西边,一长排大小不一的石头明显占去一绺地方,估计这就是刘大奎家霸占的“三尺护墙地”吧。
走进院子里,李佳欣发现院子是一个窄条,比红崖村德正舅舅家的院子宽不了多少。房子是小四檩的四间房,实际上只有东西两个屋子。房子的门和窗户明显是新安装上的,透着很重的木料和油漆味儿。不过屋里已经住人了。
“哥,你回来啦!娘,我哥回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小女孩的声音刚落,屋里慌慌张张跑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后面跟着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小女孩。
“来啦?”中年妇女有些紧张地问。
“娘,她就是李佳欣。佳欣,这是我娘。”严志纲上前一步,站在娘和李佳欣中间给她们做介绍。
“我估摸着快来了,刚想着到门口去看看,你们就来了。”尤焕雯脸上带笑说。
李佳欣对严志纲他娘笑了笑,意思说您不用太客气。
“走,进屋里吧。”严志纲把李佳欣让到屋里。
李佳欣环视着屋子:屋子里的家什很少。西墙根摆着一对窄小的衣箱,可能是因为怕地面潮,箱脚垫了砖头。正对门有一个漆面斑驳的黑色三屉桌,上边摆放着碗筷。旁边还有一个铁罩的旧水壶,这就算屋里比较贵的物件了。东面炕上的席子,有的地方已经破了,垫着几块硬纸板。墙角的被子用一个被单罩了起来,看不见里面。屋子当中,除了两个小板凳和一个草墩外,就没别的东西了。
“志惠,去,赶紧到西屋搬高凳子去!”尤焕雯吩咐小女儿。严志惠噔噔地跑出去了。
“大娘,不用客气。我坐炕沿上就行了。”李佳欣随和地说。她用眼光瞟严志纲,意思说别让你娘麻烦了。
“那,那垫上块纸板。”尤焕雯拽过炕上的一块硬纸板,铺在炕沿上,然后满脸堆笑地请李佳欣坐下。原来垫纸板的那块席子露出了炕泥。
李佳欣笑笑说:“大娘,你真的不用客气。”
“不是客气,炕刚垒上时间不长,还不很干。”尤焕雯不好意思地说。
严志纲说,门子窗户没有安,墙和炕没有干,就赶紧搬来住了。一家子透着风住了十多天,才安上门窗。今天是安上门窗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他就请李佳欣到家里来了。
“没事,娘,佳欣不会在意的。”严志纲对娘说,好让娘宽心。
这时候,严志惠用力搬进来一个高凳子,放在屋子当中。
“闺女,你坐凳子?”尤焕雯征求李佳欣的意见。
“没事,就坐这儿吧。”李佳欣没有动地方,依然坐在炕沿上。她是不会嫌弃炕沿不干净的。
严志纲从水壶里倒了一碗水递给李佳欣,说:“你陪我娘说说话,我到西屋收拾一下。”
尤焕雯一边请李佳欣喝水,一边坐下来跟李佳欣聊天。严志纲的小妹妹严志惠则把着门框边好奇地上下打量李佳欣。
李佳欣跟严志纲他娘家长里短地聊了很长时间,也不见严志纲进屋。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志纲在忙什么?我去看看!”李佳欣站起身来。
李佳欣往外走,严志纲他娘像陪同首长一样谨慎地跟在后面。
李佳欣走进西屋,看见严志纲正在屋子中间汗流浃背地收拾做木工活儿的物件。她看看四周,屋子的墙壁粉刷得很白,墙体同样散发着潮气。西墙的土炕上有半张破苇席,上面叠放着一套旧被子,看得出有人在这间屋里睡觉。
“你们不聊了?”看见李佳欣进来,严志纲直起腰说。
“啊,我看看你在忙什么。”李佳欣说。
“没什么,我把干活儿的家什收拾了一下。”严志纲也是为了让他娘跟李佳欣单独说会儿话,两个人相互了解了解。
“你在这屋子里再坐会儿?”严志纲问李佳欣。
“不了!”李佳欣说,看样子打算走了。
“别着急走啊,我家里的人还没见全呢。我爹上工去了,估计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回来。我爷爷说来新房子,还没来呢。要不,现在我领你到旧家见见我爷爷去?”严志纲征求李佳欣的意见。
到严家,见见爷爷是应该的。“那好吧!”李佳欣说话很干脆,跟着严志纲到旧家去。
顺着严家小街往南走了大约有50多米,李佳欣看见街边有一个大碾盘,周围有不少妇女孩子。大人们一边做手里的活儿,一边聊天;孩子们则追来追去,一会儿都静不下来。
这个场景让李佳欣一下子想起红崖村舅舅家门口的大碾盘来,虽然两地隔得很远,情景却如此相似。
李佳欣和严志纲一起走过大碾盘时,人们不光好奇地打量他们,还主动上前打招呼,热情得让李佳欣很不自然,手脚都不知道怎么着合适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严家小街南头,向东一拐弯,他们迎面碰上一个妇女正从门里走出来。严志纲忙打招呼:“婶子,您要出去啊?”
“呀,是志纲啊。这不,正打算上你们新房看看去呢,可巧你们来了,她就是你对象吧?”婶子对着严志纲身后的李佳欣爽朗地说。
“这是福生婶子!”严志纲给李佳欣介绍。
“婶子好!”李佳欣礼貌地打招呼。
“纲儿,怪不得你叔说你命好呢,我看你叔说得不错,这闺女不错。”福生婶子说。
“是,是”严志纲喜笑颜开地应着,“我们来看看爷爷。”
“你爷爷应该在他屋子,那会儿我好像还听见他的音了。”
严志纲领李佳欣进到院里。福生婶子又扭头多看了李佳欣几眼才出门,她要跟人去说她对李佳欣的印象了。
严家小院比李佳欣想象的还拥挤,能放置东西的地方都被塞得满满的。这个四合院是坐东朝西的。东西两面的房子都是廊房(房子屋檐宽出一米多,下面能遮风挡雨,像个走廊一样。),显得稍微宽敞一些。南北的房子是偏房,要低矮十几公分。看房子年久失修的程度,就知道这个院落时间不短了。这个巴掌大的小院一直挤着住二十几口子人,真是太难想象了。
李佳欣还在想着,就被严志纲拉到东房南面的屋子。
“爷爷住这儿。”严志纲推开门,说。
李佳欣看见一个七十多岁老人正坐在炕上。
“爷爷!”严志纲喊。
老人家见来人,高兴地要起来。
“爷爷,你坐着吧。这是李佳欣,我对象,我领她看你来了!”严志纲凑到爷爷身边大声说。
“爷爷好。”李佳欣忙打招呼。
“好,好!”爷爷高兴地说。
“你说到新房去,怎么没去啊?”严志纲大声问爷爷。严志纲对李佳欣介绍说,爷爷除了耳朵稍微背了一点儿外,身体状况非常不错。
“我还没去呢,你们就来了。”爷爷一边捋着长胡子,一边不住地点头。
李佳欣能感觉出爷爷对她很满意,她对爷爷也心怀好感。从谈话当中,她感觉老人家非常睿智,尽管岁数大了,但是记性还很好。
大概半柱香的功夫,院子里有了动静。严志纲坐的位置正对着门口,他朝院子里看了看,然后对李佳欣说:“福生叔回来了。”
“叔,你今天回来得早啊?”严志纲扯着嗓子问。
“啊,志纲啊,你爹说你们家里今天来人,我们俩就一块回来得早点儿。”福生叔说。
“嗯,我嘱咐我爹早点儿回来的。他回家了吧?”严志纲说。
“嗯,回你们新房了。”
“你对象在呢?”福生叔问。
“嗯,在爷爷这儿。”
“我看看,还认识我不?”福生叔放下手里的铁锨,直接向爷爷屋走来。
“叔,她就是李佳欣。”严志纲忙起身把李佳欣介绍给福生叔。
“我比你认识她还早呢!你说是吧?李老师。”福生叔笑呵呵地说。
李佳欣一脸迷惑。
“是,叔,您说得对。佳欣,你不记得福生叔啦?你刚来北峪口那天就见过。”严志纲也想起来什么提醒李佳欣说。
李佳欣却想不起来。
“李老师,真想不起来啦?你第一天来北峪口村咱们就碰上了。你还朝我们问路来着,怎么?忘啦?”福生叔提示说。
李佳欣突然想起来了。第一天来北峪口时,她曾经跟两个人问过路,没想到那个个头矮一点儿的就是眼前的福生叔!怪不得刚才看见福生叔觉得面熟呢。
“是,我想起来了。”李佳欣很兴奋。
“你跟我们严家有缘分啊。”福生叔说。
“您说的还真是。”李佳欣说。
“纲儿跟你说过没有,当时跟我一起的是他爹。”福生叔问李佳欣。
“是吗?”这让李佳欣更想不到了。
这太巧了吧!
李佳欣想不到两年以后她会走进他们严家来!她最早遇到的两个北峪口人竟然成了家里人。
“是,这孩子一看就像咱们严家的人,朴朴实实的,是个好姑娘。”爷爷禁不住夸李佳欣。
李佳欣跟严家的人接触时间不长,就能感觉出严家人淳朴老实来。在严家,她体会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
又小坐了一会儿,严志纲和李佳欣起身跟爷爷和福生叔告辞。他们返回新房子时,严志纲他娘在做饭,他爹在烧火。
“你们回来啦?”尤焕雯问。
“嗯。”严志纲回答。
“没让你爷爷过来吃饭啊?”尤焕雯问。
“说了,他说见着我们了,就不过来了。今天中午他还有干粮。”
在严志纲跟他娘说话的功夫,严志纲他爹站起身来,客气地请李佳欣屋里坐。
李佳欣打量着严志纲的父亲,高高瘦瘦的,不太爱说话,跟两年前她问路时没什么两样。今天似乎还有些拘谨、不自然,或许,因为面对的是对未来的儿媳妇的缘故?
“正好你们回来,饭快熟了。”严志纲他爹说。
李佳欣心想,她第一次进对象家门就吃饭不太好,于是起身告辞。
“饭快好了,你好歹吃了饭再走”。严志纲他娘执意挽留李佳欣。
“不了,以后吧。我这就走了。”说着,李佳欣开始向外迈步。
“吃了饭再走吧。”严志纲他爹也劝说。他虽然说话不多,但是李佳欣觉得他很真诚,也很实在,是那种老实得不能再老实、本分得不能再本分的庄稼人。
“不了!大叔,我走了,有时间再来。”李佳欣微微地笑笑,客气地谢绝了。
严志纲的爹娘知道李佳欣是老师,有文化,有修养,不可能跟庄稼人一样随意,实在挽留不住,只好把她送出院外。他们看着严志纲陪李佳欣走得没影了,才回到家里。
尤焕雯见到了未来的儿媳妇,心终于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