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志纲跟李佳欣谈恋爱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在北峪口学校成了一个很热的话题。这不，下午自习课时间，小学二年级的办公室内老师们聊得非常热闹。
“我说严志纲为什么在会上站出来替李佳欣说话呢，原来他们的关系早就非同寻常啊？”周新国醒悟似的说。
“真没想到李佳欣能看上严志纲，不知道她图什么？你调回来晚，不知道，李佳欣以前那个对象长得特别帅，可惜吹了。那时候王兰香还替她很惋惜了一阵呢！”刘惠玲对周新国讲着李佳欣以前的事。
“照你那么说，是李佳欣亏了？我倒觉得严志纲有点儿亏，谁愿意找个岁数大的媳妇啊！”体育老师周立增说。
“也确实，严志纲比李佳欣岁数小，能找李佳欣，挺让人想不到。一般男的都找个比自己小的媳妇。”周新国说。
“有什么想不到的，日久生情，一年到头，学校就住着他俩，走不到一块才出人意料呢！”赵亚卿说。她以前跟王兰香待在一起的时间多，王兰香调走后，她没人说话，就常到二年级办公室来了。
“李佳欣也没什么条件，就她那身世背景，还有她那身子骨，人家严志纲能看上她我觉得不错了。你们没见过，李佳欣呆滞起来特可怕，据说她以前脑子受过严重刺激。”刘惠玲四面瞅瞅，然后低声说。
“但不管怎么说，李佳欣是正宗的国办老师，严志纲家多穷啊，要是结了婚，负担可是够重的。”另外一个姓孙的老师说。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两厢情愿，有什么好说的。”韩建设说。
“我说怎么严志纲总是护着李佳欣呢，怪不得啊。”周新国自言自语地说，“我真傻，以前就没有把他俩往那方面想。”
“我早就觉得他们在谈对象，眼神都不一样。”赵亚卿似乎有先见之明似的。
“有什么事透露透露呗。”周新国眉飞色舞地问。不知道他一个男的为什么对这些事感兴趣，那劲头不亚于王兰香。
“具体什么事也不很清楚。不过能看出来，严志纲自始至终都挺照顾李佳欣的。要是想了解什么新闻内幕，那得问王兰香，王兰香跟李佳欣一个宿舍住过。唉，可惜王兰香不在这儿上班了。”赵亚卿说。
“当时，他们外村的中午晚上不走的话，就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他们知道得多，我也就是听王兰香说。”赵亚卿又补充说。
“外村的都走了！”周新国遗憾地说。
“怪不得李佳欣一直没把户口转回她村里，原来她早就定下不走了啊。”
“你们说，她是不是因为没法回去才跟严志纲的啊？”刘惠玲问大家，神情有些怀疑：“她家里那样？”
“不是吧。户口落到大队才几天的事，他们俩在一起多长时间了？”赵亚卿立刻否定了。
“人家也是缘分吧。要是李佳欣不分到这儿教学，他们也就没机会认识了。”周立增说。
“嘘！”刘惠玲眼睛尖，看见李佳欣正朝这边走来，赶紧给老师们做了一个别再说话的手势。老师们立刻各归各位，佯装看书的看书，读报的读报。周立增则起身要出去。
李佳欣看见老师们戛然而止的神情，就猜到他们刚才的话题可能跟她有关。她最讨厌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但又毫无办法。自从她上班以来，就被老师们当成了津津乐道的谈资。王兰香在的时候，李佳欣的事传得比长了翅膀还快。王兰香走后，李佳欣以为没人对她的事感兴趣了，看来，她想错了。唉，谁人背后无人说？说就说去吧，只要不被人身攻击就行。
可能是社会造成的。一些人热衷于“上告”和“下造”。一方面在领导面前上告你是某某路线，有哪些值得审查的地方；另一方面对群众大造舆论，歪曲事实，从而孤立你。李佳欣对那些人深恶痛绝，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为此，她在别人眼里总显得很孤傲、不合群，现在如果严志纲不是学校负责人，老师们还顾忌一些，估计她会被瞎说得更厉害。
“李老师，有什么事吗？”赵亚卿赶着问李佳欣。
“啊，我找周老师。”李佳欣说。
周立增问：“找我有事吗？”
“想找你帮个忙，行吗？”李佳欣恳请地问。
“什么事？你说。”周立增跟在李佳欣后面出了办公室。
“我们班教室的门不知道让谁砸坏了，请你帮着钉钉，我手劲儿不够。”
“好说。”周立增痛快地说。他是体育老师，长得五大三粗，有的是劲儿。本来严志纲就经常跟他一起打篮球，现在严志纲跟李佳欣走到一起，李佳欣要他帮忙，他当然不能推辞。
这个礼拜天，李佳欣无论如何也要回红崖村一趟了。把户口关系落在北峪口村，跟严志纲结婚，这些事她觉得应该到娘的坟上跟娘说一声。还有姥娘、舅姥爷，他们在天有灵，会一直保佑她。
李佳欣走在回红崖村的路上，感慨万千。她还是春节前回过红崖村的，那时候她是被叫回去跟米寿昌和谈的，心情非常不好。一晃又几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红崖村的情形怎样了？
“呀，巧巧回来啦！”
李佳欣刚走到水塘南面，还没拐上大碾盘前的街道，就听见碾盘边上春姑她娘老远打招呼。春姑她娘唯恐周围人听不见，不知道李佳欣回红崖村似的。
李佳欣走上前，跟春姑她娘打招呼：“妗子好，纳鞋底子哪！”
春姑家跟米寿昌家是同姓的一大家子，彩霞和士超他们都管春姑他爹叫“伯伯”，管春姑她娘叫“大娘”，但李佳欣一直没改口，以姥娘门上的亲戚称呼相论，管春姑她娘叫“妗子”。
一个十个月大小的幼儿在春姑她娘身边的地上爬得满身是土，刚好挡住李佳欣的路。
“你看你脏的。”春姑她娘抱起孩子来，不好意思地朝李佳欣笑笑。
“这孩子是？”李佳欣问。
“这是春姑家的老三，又是个小子，费死个人！”春姑她娘说。李佳欣听说春姑老早就在本村结婚了，没想到短短几年光景，她已经有三个孩子了。
这时候，李佳欣的妗子从家里走出来，刚好到了栅栏门。原来，李佳欣在跟春姑她娘说话的功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已经跑到李佳欣舅舅家通风报信了。
李佳欣觉得她这次回来，人们的反响比以前她回来时要大似的，不知道为什么。也或许是她太敏感了？
李佳欣在一大群人的注视中，走进了舅舅家，妗子紧随在她身后也进了家。
“怎么，舅舅不在家吗？”李佳欣问。
“他跟人赶车到县里去了，晚上才能回来。”妗子说。
“你怎么又瘦了！”妗子怜惜地说。“身子骨还不壮实？你说你在地里干活儿那几年多壮实，后来闹起病来怎么就缓不过来了？”妗子一边说着，一边去给李佳欣倒水。
“妗子，你别忙了。我舅没在家，我先看看玉莲妗子去。”李佳欣说着站起来。妗子也不阻拦，她知道巧巧跟德正大哥一家亲近，从小就喜欢泡在他们家，
李佳欣走进德正舅舅家后，才有点儿家的感觉了。
“大妗子！”李佳欣进门就喊。
玉莲妗子听见喊声在屋里答应了一声。
没等玉莲妗子迎出门，李佳欣就疾走几步到屋里了。
玉莲妗子见是巧巧回来了，又惊又喜，高兴得立刻要给巧巧做吃的。
“我不饿。”李佳欣拉住玉莲妗子的手。
“那咱们先说一会儿话。”玉莲妗子拉着李佳欣的手在炕沿上面对面坐下。
几句“怎么来的，累不累”之类的话后，玉莲妗子就迫不及待地问李佳欣是不是真在北峪口村谈对象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李佳欣惊讶地问。她到北峪口村两年了，虽然跟严志纲一直关系很好，但是发展成恋人关系还是最近的事，何况此后她还没回过红崖村，玉莲妗子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人家说的是真的了！你这个丫头，这么大事也不找人商量商量。”玉莲妗子说。
“也是刚定下来不久，今天回来就想跟您说这事的。”李佳欣说。
“您们听谁说的啊？”李佳欣反问了一句。
“不知道你德正舅舅听谁说的，说你找的对象是个民办老师，家里特别穷。”玉莲妗子说。
“真的吗？”玉莲妗子眼睛盯着李佳欣。
李佳欣没有说话，她的沉默给出了肯定回答。
“那告诉我舅和我妗子了吗？”李佳欣所说的舅舅和妗子自然指的是如衡夫妻俩。
“没有，没有见到你，不确定的事，怎么好告诉他们？”玉莲妗子说。李佳欣觉得德正舅舅和玉莲妗子这一点儿特好，没把握的事从来不乱说。
“就您们了解我。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的事，您们暂时别往外说。”李佳欣担心知道的人多了，传到米寿昌耳朵里，谁能保证他不会阻挠她结婚？
“你这孩子，咱好不容易考出去，有工作了，怎么不找个干部呢！工人、当兵的都行啊，起码有工资，家庭条件好一点儿。你说你也不跟别人商量商量就自己定下来了？”
可能是李佳欣找的对象太出乎玉莲妗子的意料了，所以她很替李佳欣的未来担心。
“巧巧啊，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自己真的要想好啊。”玉莲妗子发自肺腑地说。
“你现在找的这个对象家里那么穷，负担那么重，结了婚可能一辈子受苦哇！”见李佳欣不说话，玉莲妗子又强调说。
“我不会后悔的。”沉默了半晌，李佳欣特别坚定地说。
玉莲妗子一看李佳欣的表情就知道不用再说了。李佳欣从小就有主意，一旦她决定了的事，别人很少能劝她改了的，这一点跟她娘有几分相似。她娘当初就是没听劝嫁给米寿昌的。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您就别替我担心了。其实，我回来还想告诉您一声，我快结婚了！”
“是啊？你为什么这么急啊？”玉莲妗子急忙问。
“我也没办法。国家有政策，让老师回村教学，粮食由村里供给。您知道，红崖村我肯定是不能回来。我要在北峪口落户口，就得有个说法啊。”
玉莲妗子不说话了。她可以给李佳欣提建议，但是不能帮她解决实际问题。
半晌，玉莲妗子问：“那你结婚打算怎么办呢？从红崖村接你吗？”
“不。大老远的不方便，我就不惊动舅舅妗子他们了。”
“那他们日后不挑你的礼啊？”玉莲妗子说。
“反正我的事我自己做主。要是从红崖村接我，让老头子知道了，他要在我结婚的时候大闹就坏了。”
虽然自打年前公社和村里的干部联合调解过一次，米寿昌没再去北峪口，但是保不住他趁着李佳欣结婚再闹事。那样，不单是给李佳欣，更是给严家惹麻烦了。
“那你结婚的日子定下来啦？”
“还没定，他家的房子还没弄好。”
“你结婚的时候，好歹要跟我说一声啊！”玉莲妗子想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要结婚，无论如何她是要去的。
“行。不过我结婚以前，您还是替我保密吧。”李佳欣恳求玉莲妗子。
正在这时，彩霞带着小弟弟士健来了。几分钟后，二弟米士冲也跑了进来，他身上都是土，脸也似乎个把月没洗过了似的，脏得像个猫。
“姐，你回来了！”彩霞的眼里露着惊喜，米士健和米士冲却显得很生疏。
“彩霞，谁跟你说我回来啦？”李佳欣问。
“米二小说的。我还以为他骗我呢，没想到你真回来啦！”彩霞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如果不是爹跟姐姐的关系不好，她多希望姐姐能回去跟她一起住两天，说说心里话，说说她怎么想念娘。
李佳欣看着妹妹就心酸，“我这里有几块钱，给你拿着。”李佳欣从兜里掏出仅有的几块钱，都塞给了彩霞。
“姐，我不是来跟你要钱的！”彩霞推辞说。她知道姐姐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也不容易。
“你拿着吧。”李佳欣说，她打心底可怜弟弟妹妹。
彩霞把姐姐给的钱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你什么时候走啊？”彩霞问。
“我给娘上上坟就回去。”李佳欣说。
“这不年不节的，你去上坟啊？”彩霞问李佳欣。
“我回来一趟就看看娘呗！”李佳欣说。她心说：“我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把结婚的事亲口告诉娘。”
红崖村村东北的地里，空旷而寂静。
李佳欣一个人站在娘那长满野草的坟前，像个雕塑一样沉静。但她的大脑却像大海一样波涛汹涌。
“娘啊，女儿回来看您啦！”随着心底里爆发出来的对娘的呼唤，李佳欣的眼泪“哗啦啦”奔涌而出。娘的音容相貌是那么清晰地浮在眼前，娘的声音也是那么清楚地在脑海里回响。
“娘，您的女儿要结婚了！您的女儿终于要有家了。您要是活着看到这一天该多高兴啊！”李佳欣在心里默念着。
风“唰啦啦”地吹动着坟上的野草，李佳欣觉得娘一定听到了她的心里话。娘在为她祝福。
不知道过了多久，见天色实在不早了，李佳欣才留恋地离开娘的坟。她又分别到姥娘和舅姥爷的坟前祭奠，同样告诉他们那个无依无靠的巧巧很快要有家了。李佳欣把心中的话念叨完了，才觉得心里轻松了。
李佳欣迎着落日往回走，太阳的余晖斜照在她的身上，让她显得格外清秀美丽。两旁的树上，小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