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女同学好奇地问巧巧。因为报到的同学绝大多数都有家里人送,即使一个人来的,也都大包小包的,准备得很齐全。像巧巧这样两手空空的还是唯一一个。
“我叫……”巧巧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她突然想,为什么她要姓米呢?以前姐姐告诉她要姓柴的情景闪现在脑海里。因为怕娘为难,怕米寿昌为一个姓整天找茬打架,她才勉强改姓米。但是,这么多年,并没有因为她姓了米,家里就不再打架。最让她失望的是,米寿昌根本不拿她当家里人看待。像这样三番五次阻挠她上学,把她的被褥扔进羊圈的行为连禽兽都不如,为什么她还要随他姓米呢?
巧巧正想着,有同学跑过来喊道:“快到教室集合。”
问巧巧话的女同学急忙跑走了。
巧巧有了一个新念头,下定决心坚决不姓米了,要改姓。既然与亲生父亲早就断绝了关系,那么她也不再姓柴了。那么,姓什么呢?
姓李,对,就姓李,随娘的姓。
“李……”巧巧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改就改彻底,把名字也改掉。
虽然自己像小草一样不起眼,但是不能向命运屈服,做小草也要做那种生命力最旺盛的小草,要有欣欣向荣的长势。有了,就叫佳欣,李佳欣。
巧巧满脸洋溢着喜悦,她为自己取了感觉还比较良好的新名字而兴奋。
巧巧先找到学校领导,申请更改姓名。学校领导了解到巧巧的身世情况,同意了她的请求。接着巧巧又找到班主任。班主任是一名女老师,叫张琴,大约三十几岁。她看了看巧巧,奇怪巧巧为什么改名字还要把姓氏改掉。不过,见巧巧对这件事看起来非常认真,不像开玩笑,既然领导同意了,她也没有意见,直接在花名册上把“米巧巧”改成了“李佳欣”。
从此,巧巧有了一个新名字——李佳欣。
定关师范1963年一共新招了4个班。李佳欣被分进二班,她的同班同学李如芬被分进三班,张世荣、葛庆印都分进了四班。原来卧牛县60(三)班的袁荣芬和60(五)班的孟大虎同学都到了李佳欣所在的二班,而袁荣芬在卧牛县中的同班同学胡正坤则分到了一班。总之,四个班里,哪个班都有卧牛县考来的同学。后来李佳欣才知道,老乡还不止卧牛县中考来的几个,他们班还有两个是从卧牛县其他中学考上来的。
李佳欣心想,老乡不少,但是最有缘的可能就算袁荣芬了,这个竞争了三年的对手这回到了一个班,她们之间的暗自较量势必还会持续下去。
“1号,王翠霞。”
“到。”
“2号,张文卿。”
“到。”
“3号,李佳欣。”
“到。”李佳欣站起来清脆地回答。
“她不是米巧巧吗?怎么叫李佳欣了?”袁荣芬很是纳闷,瞪大眼睛看着米巧巧,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可分明老师叫“李佳欣”,米巧巧站起来喊“到”了!怎么米巧巧不但改了名,还把姓也改了呢?
“4号……”
班主任继续点名。
“25号,袁荣芬。”
袁荣芬一直沉浸在对米巧巧的猜测上。中学三年她俩虽然没在一个班,但是经常在学校的各种会议和活动上碰面,打交道,不但在学习上,可以说在各方面都是不折不扣的竞争对手。让袁荣芬嫉妒的是成绩上一直比米巧巧差一点儿,不过文艺上她要比米巧巧强一些,其他方面两个人相差不大。总之,卧牛县中的三年,也只有米巧巧是她不敢小觑的人了。袁荣芬一直想把米巧巧压下去,始终没有了了心愿。没想到进了师范俩人分配进同一个班,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和米巧巧分进同一个班就很让人意外不说,第一天米巧巧又变了个人似的给了她这么多疑惑。
“25号,袁荣芬。”张老师念了两遍。
袁荣芬只顾走神了,没听见老师叫她的名字,还是同桌把她轻轻地捅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老师在叫她。
“到!”袁荣芬急忙站起来喊“到”。
“你在想什么?注意力集中一点。”老师说。
“是”。袁荣芬想,都怪米巧巧。
“26号,孟大虎;27号,姜满水;……47号,董国鸾;48号,刘巧莹。”张老师把班里48名学生都点过名了,便开始开班会。
张老师第一次开班会时间不长,主要让大家相互认识,了解学生有什么问题。因为学生绝大部分是住宿生,所以她特意介绍了一些办理住宿的手续和注意事项。然后,班会就散了。
“你不是米巧巧吗?怎么叫李佳欣了?”袁荣芬一散班会就抓住李佳欣问。
“没错,以前我叫米巧巧,但从现在起,改叫李佳欣了。”李佳欣说。
“为什么?”袁荣芬追问道。
“觉得以前的名字不好。”李佳欣淡淡地说了一句,没多解释。
袁荣芬还是一脸疑惑,不知道巧巧到底有什么隐情,但是巧巧不细说,她也没辙。
“我还有事,要找同学去,有时间咱们再聊。”李佳欣匆匆地走了。她要先解决睡觉问题,因为她没有被褥,只能找以前的同学李如芬借睡,两个人凑合着睡一个被窝,好歹天气还不冷。过了眼前几天,再想办法。
李如芬跟巧巧在卧牛县中时是同班同宿舍,平常关系就不错,来师范后还为没分到一个班遗憾呢。她见巧巧刚来师范的第一天就找她,心里很高兴。当她听说了巧巧的遭遇后,非常同情,表示愿意让巧巧跟她睡在一起。
“米巧巧,你不用客气,咱们谁跟谁呀。”李如芬说。
“我改名叫李佳欣了,以后不要叫我米巧巧了。”李佳欣对李如芬说。
“是吗?”李如芬也觉得有些突然,但是她对巧巧的身世了解一二,所以对巧巧改了名字表示理解。
“那好,我尊重你的意思,不过这一换口,感觉还有点不习惯。”李如芬说。
“时间长了就好了,我也要适应着别人叫我的新名字。”李佳欣说。
“我希望自己能忘了米巧巧这个名字,也忘了米巧巧的遭遇。”李佳欣又接着说。
“好了,不说了,该吃饭了,咱们打饭去!”李如芬拉着李佳欣向学校食堂走去。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李佳欣刚要到大食堂去,学校门卫传话说大门外有人找她,让她去一趟。李佳欣很纳闷,不知道自己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有人找她。
李佳欣来到学校大门口,只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正焦急地朝学校张望。他见李佳欣走出校门,急忙上前询问她是不是米巧巧。李佳欣点了点头,那个陌生男子就从身后的大马车上拿出个大包袱塞给她,说是巧巧她娘捎给她的。那人说完,就要赶车离开。
“您是?”李佳欣想问清楚。
“我跟你舅姥爷认识,是苏村的人。今天到定关来办事,你娘就托我把这个包袱捎给你。我还有事,赶紧走了!”说着话,那个陌生的男子跳上马车,赶着马车很快消失了。
李佳欣打开包袱,里面是娘盖的那床薄薄的被褥。李佳欣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孩子走得再远,也不可能走出娘的心;孩子再伤娘的心,娘也不会和孩子计较。李佳欣不顾一切地逃出来了,逃出了那个让她厌恶让她憎恨的后爹的视野,但是她却把灾难留给了娘,留给了永远牵挂她为她着想的亲娘!不用怀疑,娘把她的被褥捎给巧巧后,肯定会让米寿昌气急败坏,会让米寿昌再次对娘下狠手。说不准娘现在身上又添了不少伤口!李佳欣的愧疚和歉意像心里长了虫子一样让她不安生。
“亲娘呀,你的养育之恩我什么时候能报答?”李佳欣在心里反复问自己。
李佳欣拎着娘送来的包袱到宿舍去。她晚上不用跟李如芬挤一个被窝睡觉了。手中的一条褥子一个被子就是她的全部财产。后来的三年里,她也只有这些财产。冬天,天寒地冻,宿舍冷得结冰花的时候,李佳欣也只是在褥子底下铺上一层干草来取暖,半夜里经常会因为腿冻得抽筋醒来;夏天,一身粗布衣裳,李佳欣总是晚上洗,白天穿。有时衣服干不了,她只能湿着穿上。就是这样的条件艰苦,李佳欣再也没跟母亲要过钱——她不能再让母亲为自己遭难(为难)了。她的生活来源全部来自师范学校的生活补助。
多年以后,李佳欣还清晰地记得学校里发放生活补贴的金额:每个学生每月10元钱——其中包括8元5角的伙食费,5角的洗浴费和电影费,1元的助学金。就是那么一点钱,李佳欣还要尽可能省吃俭用,以便放假回家给姥娘、弟弟妹妹他们带礼物回去。这就是李佳欣在师范时期的经济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