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仙觉得脸都丢尽了。她是个好面子的女人，为了自尊，她宁愿挨打也不愿意让外人知道。所以，自从嫁给米寿昌，她一直忍气吞声地活着，从来不主动向外说自己挨打的事。米寿昌也正是抓住如仙这个弱点，越来越变本加厉地折磨她。如今，米寿昌不但在家里耍威风、打架，还常跑到如仙娘家门口，或者在大街上骂骂咧咧，实在让如仙忍无可忍。但是，如仙除了啼哭就是啼哭了，她什么办法也没有。谁让她掉进这个魔窟了呢？
如仙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见不得人的勾当米寿昌也能干得出来？他竟然把巧巧的被褥扔进羊圈里，从而侮辱巧巧！
可怜巧巧两手空空，身无分文怎么能行呢？
如仙匆忙回娘家，想让弟弟如衡到定关去一趟，把她盖的被褥给巧巧送去。
如衡一听，气得要去揍米寿昌，但被如仙拉住了。
“他这么不是人，把巧巧的被褥扔进羊圈里，你还护着他呀？”如衡气愤地说。
“我哪里是护着他？现在打他有用吗？再说，你打他他就干等着让你打吗？你打不了他，他再把你揍了（怎么办）？问题是赶紧捎一套被褥给巧巧，你知道，我又去不了。”如仙颓丧地说。
“昨天听说苏村的苏国良这两天要去定关，我去找找他，如果他去，就给巧巧捎去。他要不去，我就跑一趟。”到定关近百里地，车不方便，不是那么容易的。
从上半年开始，全国就开始了“四清”（清帐目、清仓库、清工分、清财物），如衡早就是民兵连连长，现在是四清运动的骨干。“四清”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如衡一时走不开。毛主席号召在农村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像李家这样的革命家庭当然不能落后。如衡这些天忙得很。
“能捎到吗？”如仙有些不放心。
“姐，你放心吧，如果苏国良不去定关，我再跑一趟，一定把被褥给巧巧送过去。”
如仙在心里祈祷，巧巧到了定关，人生地不熟的，千万别病了。巧巧如果有个好歹，她就更对不住前夫柴柯了。她只恨自己还有几个孩子拖累着，不能亲自去找巧巧。
“见你爹了吗？”如仙问米彩霞。她从娘家回来，见家里没有米寿昌，只有米彩霞看着小儿子米士健在屋里玩。米士超和米士冲不知道跟谁家的孩子一起玩去了。
“我姐走后，我爹回来了一下，我爷爷骂了他两句，说他不该把姐姐的被褥扔了，糟践东西。我爹气呼呼地走了，到现在还一直没回来。”
如仙心想，他不在家更好。在家肯定发脾气，弄得家里鸡犬不宁。
“娘，姐姐走了，还会回来吗？”彩霞问。彩霞知道姐姐讨厌在家里住，不知道她这一走还会不会回来。
“回来。你姐放假了就会回来。”
“那她什么时候才放假呢？”
“过年的时候吧。”如仙没有把握，含糊地说。
“娘，是不是过几天士超也要上学了？”
“你爹是说让他今年上学来着，要不光在家里闹腾。”如仙说。她心里清楚，米寿昌重男轻女。他一直反对巧巧上学，除了不是亲生的还因为是女孩子，彩霞是他亲生的，但也不让她上学去，就觉得女孩子上学没用，光倒贴钱。到了今年，米寿昌主动提出让士超去上学。
“彩霞，你是不是也想上学呀？”如仙感觉有些对不住彩霞。
彩霞对姐姐为上学挨打的场景见多了，她一想就害怕，忙摇头说：“我不上。”
“还是彩霞知道让娘省心，不像你姐，固执得不行，总让娘操心。”如仙摸了摸彩霞的头。彩霞从小胆小，善良，腿脚落下一点儿毛病，也不知道她以后生活会怎样？
“饿。”士健吵着要吃东西。
“彩霞，我去做饭。你带着弟弟出去玩一会儿，顺便叫士超、士冲回来吃饭。”如仙去做饭。
彩霞带着士健到街里去了。
晚上，都过了晚饭的时间，也没有看见米寿昌回来。
“又不知道钻到谁家赌钱去了？”如仙猜想。赢了钱还好，输了钱估计又不知道怎么闹腾了。如仙想起来就提心吊胆。
“爹，你知道寿昌到哪里去了吗？饭都凉了。”如仙问公爹米森林。
“谁知道他钻哪儿去了，不识好歹的东西，不用等他吃饭。”米森林对儿子也看不上，但是又管不了。家里发生的事他都看在眼里，他对儿子越来越失望。
第二天天亮后，米寿昌才回家。
“你这是到哪里去了呀，一宿没回来？”如仙问。
“事******多。”米寿昌骂了一句，鞋都没脱，倒在炕上就睡。看样子他太困了，很快就打起呼噜来。
如仙轻轻地给他脱了鞋，又给他盖上一个毯子。然后招呼孩子们都出去玩，生怕孩子们吵了米寿昌，惹他又发脾气。
米寿昌一觉睡到吃中午饭的时候才醒。
“爹，起来吃饭吧。”彩霞叫米寿昌吃饭。
米寿昌慢腾腾地起来，坐在桌子前开始吃饭。
米士冲跟米士健争一个勺子，米士健争不过，哭了起来。
如仙好不容易哄得米士健不哭了，米士冲不小心把干粮掉在地上，让米寿昌骂了他一句。谁都不敢出声了。
米寿昌闷着头吃了半碗饭，突然想起来似的，问：“学校一年级什么时候开学？”
“啊？”如仙没想到米寿昌问话，一心喂小儿子吃饭反应慢了点儿。
“啊什么啊？你是聋子呀？”米寿昌一说话就很难听。
“好像再过一个礼拜吧。”如仙说。
“你给士超准备好，让他上学去。”
“我不愿意上学。”米士超整天跟他一帮的孩子玩得那叫欢实，根本不想上学。
“真******邪门！有******不让上死活要上的，还有******让上不愿意上的。”
“那你就让我大姐上呗，我大姐想念书。”米士超说。
“真******不识好歹。”说着话，米寿昌把饭碗一下子冲米士超扔了过去，饭碗“啪”的一声掉地上摔碎了。饭洒在米士超身上、地上，到处都是。
如仙赶忙替米士超擦身上，幸好没有烫着孩子。
“你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如仙心疼孩子，忍不住说。
“说个屁！”米寿昌的火气又上来了。
昨天早晨他把巧巧的被褥扔进羊圈后，本来还想在家里堵着她，谁知道后街的老五子叫他去帮忙，他想，反正巧巧没有被褥是走不了的，他就离开了一小会儿。谁知道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巧巧那个丫头片子竟然空着手跑了。他那个气呀！他知道越来越控制不了巧巧了，心里非常不痛快，就到大马岸村的战友家赌起了牌。他这一玩儿就是一天一宿，到了今天天亮才回家。
这次，米寿昌赌运不错，居然小赢了一把。本来他挺高兴的，可一看眼前孩子哭闹，就开始心烦了。再听士超说不愿意上学，让巧巧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米寿昌立刻火了。
米彩霞怕弟弟米士超再挨打，赶紧往屋外拽弟弟。
米寿昌拿起盛饭的勺子朝米士超打去，没有打着，勺子掉在地上。
米士健见爹的眼睛那么凶，吓哭了，紧接着，米士冲也吓得哭了。
米寿昌的眼睛转移到两个小儿子这边。
如仙见势不好，忙把米士健和米士冲带出屋子。他们刚迈过门槛，就听屋子里“稀里哗啦”的响——米寿昌把吃饭桌子踹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