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寿昌到庞家堡上班以后,巧巧的快乐又找回来了。因为在她的软磨硬泡和宋老师的不断讲情下,娘终于答应她继续上学了。
巧巧太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上学机会了,所以学习起来更加刻苦。课上认真听讲,课下抓紧时间完成作业,从来不让大人操心。老师对她的学习表现非常赞赏,一直把她作为典型在学校里表扬,并资助她纸和笔。宋老师逢人便说,她教了多年的书,就碰上了巧巧这么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巧巧特别懂事,脑子又好用。不用老师催促,就知道争分夺秒地学习,把落下很长时间的课在短时间补回来,巧巧简直天生就是学习的料。
其实,巧巧不但在学习上表现优秀,干起家里活儿来更是上心。只要她有时间,就会主动喂猪、喂鸡、拔草、照看小妹妹什么的,凡是能干的都会抢着干,街坊四邻没有不夸巧巧是懂事能干的孩子的。
这一天上午,第四节课是自习课。巧巧还在专心写作业,春姑早就左顾右盼等着放学了。
“喂,巧巧,你看,外面有个女的。”春姑小声对巧巧说。
巧巧头也不抬仍然写着字,“那有什么呀?”
“那个人在外面转悠了半天,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你看看。”春姑总愿意报告一些新闻消息。
巧巧从教室门缝里看出去,果真见院子里有个女孩子的背影,似乎在等人。巧巧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熟悉,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时候,下课的钟声响了。同学们哗啦啦争先恐后地跑出教室。
巧巧收拾好书本,最后一个走出教室。
“巧巧!”
巧巧愣住了。院子里的那个女孩子在叫她!
是姐姐!
怪不得感觉背影面熟呢!两年没有见过姐姐了,姐姐长高了一头,是个大姑娘了。
“你……”巧巧不知道姐姐怎么突然来了。太长时间没见,她觉得跟姐姐都生疏了,没有叫出“姐姐”两个字来。
柴少青拉住巧巧的手,说:“我来找你。我已经等你半天了,你跟我回家吧!”
“我……”巧巧不知道如何是好。
“奶奶病了,非常想你,让我找你回去。”柴少青接着说。
巧巧的脑海里浮现出奶奶的摸样。
巧巧在心里一直很想念奶奶、姐姐和哥哥,甚至想念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的爹,但是一直都是空想。娘不肯带她回柴庄去。
“哥哥在家吗?”巧巧想起那次哥哥被人追杀跑到红崖村的事来。那次舅舅领着他在村后尖嘴山山洞里躲了两天,然后把他送回了柴庄。从那以后,巧巧就再也没有哥哥的消息了。
“在家里。”柴少青说,“不过他每天都要跟人去干活儿。”
巧巧还想再问问别的情况,姐姐却有些着急地说:“现在你就跟我走吧,奶奶在家里等着你呢?”
“你跟娘说了吗?娘不知道我去,我去了会着急死的。”巧巧说。回柴庄要很长的时间,说什么也要跟娘说一声。
“那好吧!”柴少青觉得巧巧的话有道理,总不能让大人着急。
“那你赶快跟你娘说一声,我在路边那块大石头等你!”柴少青指了指东面路边的一块大石头说。
“你不想见娘吗?你跟我回家去吧!”巧巧拉着姐姐的手说。柴少青看了看巧巧,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跟着巧巧往红崖村村里走。
刚进村子,她们在十字路口迎面正碰上拿着钱往外跑的米栓有,看样子他放学回了家又从家出来要去买什么东西。米栓有冲着巧巧大声说:“米巧巧,你娘刚才还问我,今天你怎么回家晚了?你快点儿回去吧!”
“哎!”巧巧应了一声。
“米巧巧?巧巧,你什么时候改姓了?咱可不姓米,咱姓柴!”柴少青一听巧巧改了姓,就急了,脸涨得红红的。
“我……”巧巧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跟姐姐解释。她当然不愿意姓米,但就因为她拗着不愿意姓米,家里才一次又一次打架。娘为此没少流眼泪。
“你不知道咱爹姓什么了?咱永远姓柴!”姐姐又一次对巧巧果断地说。
柴少青觉得妹妹虽然到红崖村了,但她还是柴家的人。如果巧巧姓米了,就跟柴家彻底没关系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妹妹改姓。
巧巧领着柴少青到家里,让如仙也很意外。如仙没想到柴少青会来,不知道柴家有什么事了?
“少青,你怎么来了?”如仙诧异地问。
“我想……我想找巧巧回去,奶奶想她。”柴少青看到如仙,觉得陌生了不少。她与爹离婚又再嫁后就跟柴家断了往来,加上不是自己的生母,以前就有隔阂,现在更觉得关系疏远了。
“你看,巧巧的妹妹还小,离不开人,我得让巧巧帮忙。再说,巧巧还得上学,她不能跟你回去!”如仙指了指炕上正熟睡的小妹妹,又看了看巧巧,然后对柴少青说。
如仙心里想,怎么能让巧巧还跟柴家人来往呢?万一以后巧巧受到牵连怎么办呀?柴少春不是差点被人“斩草除根”丢了性命吗?另外,如果让米寿昌知道了她们还跟柴家有联系,岂不又要生气打架?但这些理由不能对柴少青这么个孩子直说呀!
“让巧巧住几天也行,我送她回来!”柴少青央求如仙道。
“不行,我不同意。”如仙狠着心说。
柴少青很失望。
巧巧也觉得娘太没情意,但娘不让她跟姐姐回去,她就什么办法也没有。
“巧巧,你去买二斤点心,让你姐姐回去时给奶奶带上!”如仙从衣服兜里拿出几块钱塞到巧巧手里。
“别,不用了,我就走了。”柴少青颓丧地说。
“那怎么行?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如仙打心眼里心疼柴少青这个没爹管没娘疼的孩子,现在不让巧巧回柴家又伤了她的心,如仙有些过意不去。
巧巧从村里的供销社买点心回来,姐姐已经在娘的劝说下吃了饭。巧巧把点心递到姐姐手上,姐姐推辞说不要。娘说是给奶奶买的,她才收下。然后她恋恋不舍地看了巧巧几眼,失望地走了。
在姐姐扭头回看的一瞬间,巧巧看见姐姐的眼睛里有了泪花。巧巧不明白娘为什么不让自己跟姐姐回去,不理解娘为什么变得如此心肠硬。
姐姐走了,巧巧又为自己姓什么为难了。姐姐告诉她要姓柴,她也想姓柴,但是后爹必须让她姓米,娘怕家里生气也让她改姓米。左右都为难,以后她这两个姓都不姓了,巧巧想。
一个姓一个名都这么麻烦,人活着怎么这么难呢!巧巧想。
想到姓名的事,巧巧又想起小妹妹来。她们管小妹妹叫了好长时间的“小闺女”,才给她起上了大名——“米彩霞”。“彩霞满天”的“彩霞”,象征她宛如天上彩霞美丽漂亮的人生吧,巧巧心里祈祷妹妹的命运能好些。
临近过年时,巧巧姥娘家有了一件大喜事。那就是舅舅如衡要结婚了!这可是巧巧住红崖村姥娘家以来最大的喜事了。
巧巧看见姥娘一边烧香祭拜,一边嘴里念叨:“占祥,你可看见了,咱们的儿子要结婚了!你也高兴吧。这么多年了,你扔下我们不管,你知道我们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先是闺女结婚了,有了孩子,但是没过几年女婿被抓进监狱离婚了,后来闺女又嫁给了咱们村老米家的米寿昌,现在又生了个小闺女。后来这个女婿脾气暴躁,他们两口子总打架,你保佑他们过安生日子吧……这不,咱们儿子如衡可算也结婚了,找的媳妇是我娘家村里的,人老实厚道,我挺满意的。你在天有灵,一定保佑咱儿子结婚后顺顺利利的……”
舅姥爷可不像姥娘那样念念叨叨的,他的精气神儿都在干活上。舅舅的婚事里里外外都由他总管着:怎么布置,怎么接亲,怎么请客……
娘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她每天一大早就抱着小彩霞从米家回李家来,趁小彩霞睡着的时候开始为舅舅的婚礼忙活:做新被子、做新衣服、收拾屋子……总之,没有闲着的时候,直到晚上,才抱妹妹回米家睡觉。娘自打后爹去庞家堡上班以后,心情好了不少,身体也渐渐胖一些了。
至于新郎官如衡舅舅,高兴劲儿就别提了,每天都笑呵呵的,人要多精神有多精神。来李家前院打水的人总爱抽空打趣他一番,他只是呵呵一笑,非常腼腆的样子。
大家高兴,巧巧更高兴。巧巧就像一只快活鸟,在院子里飞来飞去的。娘再婚时,巧巧难过了好长时间,她觉得失去了娘;舅舅结婚了,巧巧却格外高兴,她觉得多了一个亲人。
快乐是可以下相互影响的。你看吧,这段时间,不但巧巧姥娘家,连姥娘家的邻居们都欢天喜地的。巧巧太喜欢这种喜庆的氛围了。
终于,舅舅结婚的日子到了。巧巧兴奋得一晚没睡好觉。她左盼右盼把新妗子盼到了家。新妗子脾气很随和,巧巧一见就对她有一种亲近的好感。新妗子对乖巧伶俐的巧巧也很喜欢。这或许是她们二人之间有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