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天空中的乌云越来越浓密了,眼看一场大雨要来临。尤焕雯急忙一筐一筐地把房后露天堆放的柴草往家里的草棚背。如果柴草都被雨淋湿后点不着火,烧火做饭可就麻烦了。不光自己一大家子人,娘家侄子现在也在,都等着吃饭呢。不多备上些干柴草不行啊!可是,天气上来得这么快,找个干活儿的人都没有!
“死丫头干活儿的时候总不见人影!”尤焕雯埋怨着大女儿严志琴。严志琴带着严安不知道跑谁家玩去了。眼看下雨了,也不知道回来。尤焕雯让小女儿严志惠去找姐姐,也一去不见人影。严平跟王双月家的大儿子铁蛋两个孩子在家里本来玩得挺高兴,铁蛋见天要下雨,就走了,严平却闹着要到王双月家去找铁蛋。尤焕雯好说歹说才哄得严平不拽着她找铁蛋后,她才赶紧背柴草。她本想多背些,可心里起急,偏偏又咳嗽起来。
“鸟儿都知道回窝,怎么变天了严家的人都不知道赶紧回家呢!”尤焕雯心里挤满了因为爱而生出来的埋怨、担心和焦虑。
“大姑,我来背柴吧!”一个年轻人很及时地出现在尤焕雯面前。他个头中等,五官俊秀,长得很精神,但是眉宇间有些暗淡。他就是尤焕雯大哥家的孩子尤胜子。他比严志纲长几岁,来尤焕雯家已经有些天了,除了吃饭时候,其他时间都在严家老宅里待着,晚上在尤焕雯公公屋里借宿。
“你怎么没戴帽子就上来了,让人认出你来就麻烦了。”尤焕雯说着,赶紧让尤胜子进屋,哪里敢让他帮忙背柴呢。
“要下大雨了,不会有人留心我的。”尤胜子说。
“那也别大意。”尤焕雯提醒说,她催促着尤胜子进了屋。
这时候,雨点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了。严志琴背着严安,后面跟着严志惠跑了回来。
“还好,回来了。再晚一会儿,身上就淋湿了!”严志琴放下严安,侥幸地站在房门口看着天空说。
“你就不知道早点儿回来啊?严安本来就常闹病,要是淋了雨再感冒了,你怎么跟你嫂交代?”尤焕雯还是克制不住说了严志琴两句。
“她老闹病,就是没锻炼出来的缘故,多锻炼锻炼就不闹病了。”严志琴倒有理。
“你跟你嫂说这话,还不把你嫂气死。亏得她自己省着细着舍不得穿给你买衣服!”尤焕雯觉得严志琴越来越不好使唤了。
“大姑,你就别说志琴妹妹了,她每天看孩子也够辛苦了。”尤胜子讨好严志琴表妹说。
“你以为孩子都是她看的啊?她嫂在家的时候都是她嫂带,不在家的时候多数是我看,我忙得顾不过来,她才带着玩一会儿。她是越大越计较,越大越会说。我现在愁她以后嫁人嫁个什么样的!”
听尤焕雯如此说,尤胜子禁不住打量起严志琴来。严志琴快二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加上严志琴眼睛长得好看,真是女大十八变,跟他以前印象中的小姑娘不一样了。
“胜子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严志琴觉察出尤胜子打量她了,觉得有点儿不高兴,就找个话头问。
“怎么?你不欢迎我在这儿啊。”尤胜子问。
“我没说,只不过问问,跟我又没关系。”严志琴说完到西屋去了。哥嫂住学校,西屋就是她的领地。
尤胜子一脸的尴尬。他知道,如果不是大姑对他这么照顾,恐怕谁都容不下他白吃白喝这么长时间。
严春生回到家,全身淋了个湿透。他到地里上工去了,天空中黑云起来了,他还坚持把半垄地里的草除完,直到人们都跑没影儿了,他才最后一个往家走。他没走多远,雨点就下起来了。快进村的时候,雨已经大得像瓢泼了。
“你怎么就不知道早点儿往家走啊?”尤焕雯一边给丈夫找干衣服,一边心疼地埋怨丈夫老实、心眼少。
“嘿嘿,我以为雨来不了那么快呢!”在严春生的心中,尤焕雯的每一句话都非常入耳。她是领导,是家里的柱子。
“大姑父,你快喝杯热水吧。”尤胜子很殷勤地端上一碗热水给严春生。严春生摆摆手,“你喝吧,我寒冬腊月都喝凉水,从来没事。”
严志宪肯定是被雨挡在谁家了,反正他毛头小子从来都不好好在家里待,回来不回来家里人也不太上心。严志纲两口子在学校也不用担心。这时候,尤焕雯才稍稍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她开始着手做饭。天气不好,要早点吃饭,早点睡觉。
饭还没有做熟的时候,严志纲和李佳欣两个人冒着雨回家来了。尽管严志纲披了雨衣,李佳欣打了伞,两个人的衣服还是淋湿了一些,尤其是裤腿,差不多快湿到膝盖上了。
“胜子哥,你快跟我出去躲躲。”严志纲说完,把李佳欣手里的雨伞抓过来递给尤胜子。尤胜子看严志纲的眼神就知道不能耽搁,迅速从炕上跳下来,穿上鞋跟严志纲出去了。两个人消失在大雨中。
没过一个小时,严家院子里闯进来四个人。
“尤胜子呢,快让尤胜子出来!”最前面的是一个膀大腰圆三十出头的壮汉,紧跟后面的是一个身体消瘦看着病怏怏的男人。
“你们是?”尤焕雯迎上前问。
“你不认识我们啊?他是菊花的男人,我是菊花的堂哥。我们是来找尤胜子的,你就是尤胜子的大姑吧!”壮汉身子往旁边挪动一下,指了指他后面那个病怏子男人对尤焕雯说。
“我是尤胜子的大姑,你们到我家来干什么?”尤焕雯镇定地问。
“干什么?要不是尤胜子躲到你家里来,我们会大远冒着雨来吗?你赶紧让他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看事情怎么办!”壮汉说着还要往屋里闯。
严春生挡在了房门口。
“尤胜子确实不在这儿啊!他爹,你就让他们看吧。”尤焕雯让严春生闪开门,壮汉和病怏子两个人进到屋子里。雨水顺着他们的雨披“哗哗”地流了一地。
“尤胜子藏哪儿了?快让他出来。他勾引菊花,躲到北峪口来以为就找不到他啦?”壮汉气势汹汹地说。
那个病怏子男人脸色发绿,神情很难看,一句话没说,他要说的都由壮汉代言了。
“你也看了,我们家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他要在,一进门就看见了。”尤焕雯说。她心里很清楚,如果尤胜子被这些人抓走了,肯定没有好结果的。当然也不能全怪人家,谁让尤胜子没出息,仗着自己是村主任,勾搭人家小媳妇呢。今天要不是严志纲及时回来把尤胜子领走,真会被这些人撞个正着。
“你就别瞒我们了。有人在北峪口看见尤胜子了,我们这才过来。除了你这儿,他不可能到别处去。”来人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让尤焕雯交出人不可。
犯了错误可以让政府裁决,像现在这种情形,怎么敢交给这些人呢,他们恨尤胜子咬牙切齿,没准会把他打死的。
尤胜子是尤焕雯的亲侄子,他父母过世的早,就这么一根独苗,要是被打死了可就晚了。尤焕雯无论如何也不让这些人把尤胜子带走,但她是个地道的的农村妇女,怎么可能很容易地就把这伙人打发走呢。
严春生老实巴交的,也说不出什么来。
李佳欣本来觉得在公公婆婆面前她不便出面,特别是管婆婆娘家人的事,但看情形来者不善,僵局很难打破,她也就顾不得什么了,走上前对壮汉和病秧子说:
“你们回去吧。知道的是你们过来找人,不知道的会说你们私闯民宅。我们要告你们私闯民宅,相信法院不会坐视不管。不过,我们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你们大晚上冒着雨来这儿找尤胜子,肯定有原因。但是,你们这么气势冲冲的肯定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你们看到了,尤胜子不在这儿,就是在,说实话我们也不敢让你们带走。如果你们一冲动把他打死了,那事情就大了。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你们应该知道。如果你们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问题,尤胜子即使在千里之外也会赶回去的;如果你们非要致他于死地,即使他跟你们咫尺之遥,也绝对不敢露面。你们想是不是?”
壮汉打量一番李佳欣,见她身体消瘦,但骨子里透出一种刚硬的气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威慑力,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再仔细想想她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即便他们这样耗一晚上,拖着不走,尤胜子也未必出来。还不如听人劝,早点儿撤了,以后再说。
“兄弟,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壮汉跟病怏子男人说。
“这次又便宜了他。”病秧子男人从牙缝里挤出了七个字。
一伙儿人终于走了。
尤焕雯那颗“突突突”跳得厉害的心终于平静下来。真没想到,她家还会发生这种事。
尤胜子是独生子,人长得精神,能说会道,喜欢招惹女孩子,从小到大麻烦就没断过。他爹娘死后,没人管得了他。前几年他在村里当了书记,飞扬跋扈不说,还跟人家的媳妇不清不楚起来。这不,小媳妇的男人带一大帮人半夜闯进他家,说非弄死他。尤胜子侥幸跳墙头逃了出来,躲到北峪口村来,可是他家却被砸了个稀巴烂。尤胜子这次真遇上大麻烦了,他让人抓住了把柄。人家告他作风不正,还告他利用村干部权力贪污钱财。小媳妇的丈夫则扬言说,尤胜子跑到天边也要把他找出来弄死。
尤焕雯既恨尤胜子没出息招惹事端,又可怜他没爹没娘。她想大哥这一枝血脉就留下尤胜子一根独苗,尽管他犯了错误,但是不能看着他死啊。
本来严家老老小小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生活就够困难的,尤胜子还要吃住在严家。尤焕雯最感激的是儿媳妇,如果不是儿媳妇知书达理,依然把国家给她的定粮拿出来,恐怕尤焕雯有善心也没能力让尤胜子长时间在家里白吃白住,更别提尤胜子给严家人添多少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