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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钱太太的遗体告别仪式定在上午10点30分。10点整时,身穿黑西装的刘德新就到达了殡仪馆。大门口站着一群群的人,他们脸上几乎没有笑容。在这种场合,谁还敢放肆地笑!刘德新四下寻找他们的人,他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北再走到南,连走几遍,一个熟人也没找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德新有些着急,因为时间一错过,别的送葬者就顶上了。他打钱先生的手机,竟然是关机的。正当急得团团转时,他看到了钱先生的小车,车头挂着一朵大白花。

赵冬艳从上面跳下来。然后就再没人跳下来了。刘德新说,钱先生呢?赵冬艳摇头说,不知道。

他们最后在第三号小厅里见到了钱太太的尸体。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就钱太太孤独地躺在那儿。

预定时间到了,工作人员说,开始吧,以免影响别人。

刘德新说,钱先生还没到呢!

赵冬艳说,都这时候了,就别指望他来了。

赵冬艳从来没参加过城里的葬礼,刘德新也是。现在他们两个只能按照沱巴的仪式来向钱太太告别了。沱巴的方式通常都是在送葬人员非常多的情况下进行的,告别小厅里就只有两个人,气氛一点儿没显出来。但也只能这样了。赵冬艳草草地完成程序便无休止地向钱太太道歉乞求钱太太原谅。她泣不成声,所以具体话语谁也听不明白。

在外等着的工作人员早已不耐烦了,此时冲进来,强行将钱太太推走送入高炉中。赵冬艳冲上去抢夺,工作人员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刘德新扶起赵冬艳,到后面焚烧钱太太的遗物,让它们随钱太太的青烟而去。

做完这些,钱先生的小车正好开过来,两个助手下来将她迎上车。刘德新看了一下车内,钱先生并不在里面。车门嘭地关上,调转车头就跑了。

一连昏睡数日,赵冬艳感到周围的一切依旧。除了床头上那张钱太太的照片,没有谁能陪伴她。赵冬艳爬上顶楼眺望刘德新的住处,她感觉到刘德新的望远镜架在阳台上,可就是看不到。

前几天,赵冬艳从刘德新手机上搞到了一连串的电话号码,可是按照号码一一打过去,对方都不是钱先生。现在就只剩下那个老是关机的号码了,赵冬艳猜想这个号码一定是钱先生的。赵冬艳反反复复地拨打,电话里传出的是同一句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赵冬艳现在明白了,钱先生在暗处,她以及刘德新都在明处。钱先生可以主动找你,你则无法主动找到他。

时间进入了桂城一年中最热的季节,能不出门人们就尽量不出门。钱宅里同样热得要命,赵冬艳却不开空调,每天晚上还保持着沱巴人的那种裸睡习惯,两只手轮流用蒲扇为身子送风。热得实在挺不住了便去冲冷水。

这样,她在寂寞的等待中送走了酷暑,迎来了秋天。

接到钱先生最近一个电话已经有一个月了。那时节正处于酷暑,热浪在钱宅里翻滚,赵冬艳像沱巴的中老年妇女一样,将奶子露在外面,赵冬艳认为这是钱先生强迫她的最好时间了。电话就在一个上午响了,屋子里的电话难得一响,一响她就想到钱先生。钱先生说,验尸报告,药泥化验单,你记在心头吗?钱先生总是以这句话开始他的电话内容,然后非常模式化地说一些肉麻的话,最后说,我太忙了,不过再忙我也要回来与你同度良宵,今天下午的飞机,你好好地洗个澡等我!

钱先生自然又是说话不算话。

钱先生已经玩了无数次狼来了,每次赵冬艳都半信半疑。钱先生越是拖延,她的心里越是没有底,越是感到可怕。

这天,赵冬艳收到钱先生寄来的一个包裹,打开来,见是一张光盘。赵冬艳便把光盘放入影碟机里。

这是一个经过剪辑和强化了的暴力节目,那个凶手举着大刀向一个女子的头顶劈去……

赵冬艳立即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不——!

赵冬艳昏过去时,刘德新就站在大门外。他对赵冬艳的尖叫没有任何反应。

钱先生就要回来了。赵冬艳想。

但是时间就在赵冬艳惊恐的期待中一天天过去,钱先生仍没回来。

一个细雨绵绵的上午,邮递员给赵冬艳送来一封信,那信很轻好像一抛就能远走高飞似的。赵冬艳急忙拆开来。

信中只有一个字:杀!

那字是用电脑打印的,特大号黑体。她的头部像被硬物猛然一击,昏倒在院子里的草地上,信飘落而下。正在外面监视的刘德新冲进来,他掐她的人中和虎穴。

赵冬艳慢慢苏醒过来,她说,杀。

特大号字体的信件躺在草地上,刘德新一眼就看到了它。刘德新细看信封,说,有人要对你下毒手了!赵冬艳脸色苍白,嘴里不断地嘣出杀,杀,杀。

赵冬艳明白,来信者是钱先生。钱先生不再对她说虚假的甜言蜜语了,从现在开始他说,杀!

赵冬艳开始无休止的失眠,她感到脑袋像怪兽一样膨胀,里面充斥着无数的杂音。那天凌晨,她昏倒在大路上。刘德新把赵冬艳送到医院。赵冬艳苏醒后发现这间病房正是钱太太住过的,钱太太站在门口,她脸上烧成了焦炭。但是钱太太对她没有任何表情。后来迷迷糊糊时,钱太太总是来到床边与她相伴。钱太太说,我住院时你时常陪着我,现在你住院了,我也要来陪你。在第五个梦中,钱太太手中拿着药泥,她对赵冬艳说,来,乖,让我给你涂上,只要涂得厚厚的,一涂一个晚上你的皮肤就美若天仙。赵冬艳说,不,我不要,那是毒药!钱太太说,既然是毒药,你为什么要涂到我脸上呢?

赵冬艳发出疯子一般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