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雪枯燥地坐在一旁,听那兄弟二人聊天,反正聊的全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过了半个时辰,宫人来报,仵作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
晋王含笑道:“殿下不妨听听?”
“嗯,听听也好,看看这个毒妇是怎么死的!”
叶来香进殿,行礼,开始讲述她的验尸结果:“启禀太子殿下,启禀王爷,经查验,徐氏体内无毒素,身上无瘀伤,皮肤呈乌紫,颈下有勒痕,窒息而亡,系他杀。”
“他杀?!”太子显然有点吃惊:“不是畏罪自尽的吗?”
“徐氏颈下有两道勒痕,一道为生前所致,另一道为没后悬挂所致,意在掩盖真相。”
太子拍案:“这怎么可能?东宫囚室戒备森严,有专人日夜看守,谁能跑进去杀人?又为什么要杀一个将死的犯妇?”
“另外……”叶来香语气平静地补充:“徐氏已怀有一个月的身孕。”
“噗!”太子把刚喝进嘴中的茶,一口喷了出来,大瞪两眼:“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徐氏已怀有一个月的身孕。”
半城雪插了一句:“不可能吧?徐氏若有孕,为何还要服用调经化瘀的方子?不是说她月事不调,有郁结之症吗?太医难道连她是怀孕还是月事不调都看不出吗?调经化瘀的方子,对孕妇可是大忌啊!”
太子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不对,这完全不对!二哥,二嫂,这件事,你们一定要帮孤彻底查清楚!反了反了!居然有这等恶毒之事,究竟是谁接连害孤失去两个未出世的孩子!”
晋王道:“殿下,先把典药局和为徐氏诊脉开方的太医控制起来,严加查问。还有,昨夜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跟太子讲。”
“说!”
“昨夜丑时,东宫有人到王府传话,说徐氏要见王妃。因无太子和太子妃的令谕,王妃没有成行。却不曾想,一大早就发生这样的事,该不会跟昨夜的事儿有关?”
“有这样的事儿?是谁传的话?”
“太子左庶子。”
“来人,去把左庶子给孤找来!”
*
去找左庶子的人独自回来,说左庶子一早就离开东宫了。
太子当即下令去追,一定要把人追回来。
一个时辰后,追左庶子的人回来,禀报,在护城河里发现了左庶子的尸体,疑为失足溺水而亡。
事情越来越离奇了。
*
离开东宫,回府路上,半城雪一直眉头紧锁。
“想什么呢?”赫连昊朔闭着眼睛养神,怡然自得,一点也看不出紧张的样子。
“东宫一连两名怀孕的嫔妾被害,左庶子溺亡,这么大的事儿,王爷就一点也不着急吗?你怎么不马上提审太医和典药局的人?”
“审问这种事,也要本王出马?刑部和大理寺那么多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半城雪无语,又陷入沉思。
“想不想办这件东宫滑胎案?”他闭着眼问。
半城雪没回答,但她心里是想的。这并不是要为水灵姬讨还公道什么什么的,她只是天性对复杂的案子好奇,越有难度越有挑战性,她就兴趣越浓厚。
“你若想明白了驸马碎尸案错在哪儿,本王就让你参与东宫滑胎案。”
“真的?”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
事情又回到驸马碎尸案。
半城雪必须屏除一切杂念,包括东宫滑胎案,专心琢磨驸马碎尸案。
这件看似天衣无缝,人证物证俱全,凶犯也招认的案子,到底哪里出了疏漏?她的目光落在男伶风雅的名字上。
风雅,很有气质的一个名字,未见其人,已觉风度翩翩,文雅俊俏。
当年半城雪见到风雅时,也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不过,她不太喜欢这样阴柔的美男,只是欣赏他的美罢了。相反,她还是更喜欢像莫君储那样刚毅沉稳,略带几分粗狂的男子,那种由内往外散发出来的雄性气息,总能给人一种眩晕感。
见鬼,怎么又想他?
她努力把思维调整过来,集中在风雅身上。案卷上关于风雅的背景只聊聊数笔:伶人,擅歌舞,通音律,精琴瑟,平阳公主家奴。
半城雪想起那天风雅站出来承认他就是凶手时,平阳公主的表情,无以伦比的惊讶。当风雅被定罪带走时,平阳公主的目光都碎了,那种痛心,在见到驸马尸体时,都不曾有过。
风雅认罪认得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就好像成竹在胸。他的态度又是那么坦然,坦然到有种大义赴死的味道。他倒是痛快,甚至不等杨公子把画像画出来。
这个杨公子,倒真是有缘,要不是他跟水灵姬偷情,恐怕还真不知道他就是碎尸案最关键的证人。最后竟太子不声不响办了件好事,把他给抓了回来。
其实之前,莫君储也出了不少力,如果不是他连夜追上杨公子取来船契,或许,真就错过了……
怎么又回到他身上了!
半城雪有些烦恼,站起来,走到门外,看着天际黑压压的乌云,像是要下雨了。
地平线上电光一闪,半城雪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好像当年杨公子指认风雅时,不是那么肯定,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力量胁迫,不得不认定是他。她清楚的记得,杨公子还吓尿了,这情况可不多见,以前她只见过罪犯被定罪时吓尿了,还没见过证人吓尿。当时还觉得奇怪,杨公子只是指认一个小小男伶而已,又不是指认公主王爷,用得着那么害怕?
她总觉得,这其中哪里好像不对劲。
对了,莫君储之前找杨公子取船契,或许,他应该还知道些什么吧?
去找他问问吗?还是不去了吧……
去还是不去?
不去,不去,坚决不去,再也不要见到那个负心人!
*
半城雪站在巍峨的宫门外,静静等着。
距离莫君储换值还有半个时辰。
起风了,风卷起墙角的细纱碎屑,扬的满天都是。她用手遮挡,眼睛里还是进了沙子。她伸手去揉,越揉越难受。
摸了半天,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擦拭,好容易揩去沙子,低头,赫然是上次被平阳公主泼酒,莫君储留给自己的那方丝帕。
很奇怪,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他的东西。
不是应该扔了、撕了、剪了、烧了吗?看见他的东西,只会让她更心痛!
一声闷雷,雨,说下就下了,黄豆般噼里啪啦砸下来。
她环顾四周,宫门外百丈之内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遮风挡雨的障碍物,她只好跑到墙边,借助城门口上突出的飞檐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