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娘不敢奢望莫君储对她有多好,他给了她名分,给了她家,已经很好很好了,这些都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东西,她这样一个“脏”女人,带着个拖油瓶,将军丝毫不嫌弃自己,这简直就是不知修了多少世才修来的福气。
她也看得出,将军爱的人不是自己。将军不让她提那个女人的名字,她就深深埋在心底。
她甚至感觉得到,将军希望今天拜堂的人不是自己。
所以,豆娘觉得,也许,将军今晚不会进来了。她只是抱着一丝卑微孱弱的希望等待着。
哪怕希望只是个遥不可及的幻影。
一遍鸡叫,黎明前的黑暗,让人冷透双肩。
二遍鸡叫,红烛将欲燃尽,珠泪点点滴滴。
三遍鸡叫,东方微明,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豆娘长长叹息一声,准备脱去这身华美的嫁衣,换上常服,该为他煮早饭了。
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
他进来,带着夜的寒气,一声不响,摘去她的花冠,没有交杯酒,没有热耳的情话,直接抱起她,丢在炕上……
虽然他并不温柔,甚至粗暴,像对待动物一样,但豆娘心里还是欣慰的,毕竟,他没有把自己这个“新娘子”丢在洞房独自过一夜。
*
当深秋第一缕曙光照在观智塔尖上,半城雪睁开眼。
昊朔展开裘氅,把她整个裹在怀中,就这样相互偎依着在塔顶坐了一整夜。
她抬起头,望着他俊美的面颊,微微笑了。
他没睁眼,却训她:“傻笑什么?像猪一样难看!”
半城雪居然没有生气,从他温暖的怀中钻出来,舒展四肢,被早晨清冷的空气冻了一下,立刻打了个激灵,又一连好几个喷嚏。
他站起来,重新把她裹进怀中:“塔上风大寒凉,仔细生病!”
她嫣然一笑:“我哪有那么娇贵啊。”
昊朔伸手抬起她的脸颊,柔声道:“昨晚,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听听也就罢了,不要再跟别人提起,如果被人拿来做文章,你知道的,后果很严重。”
半城雪点头:“我懂,做了这么多年推案,就算不明白朝廷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但是保密的准则,我还是知道的。”
“但愿吧,你这猪脑,聪明一回不容易。”
“不要再说我是猪了!难道你不明白,暗示是很可怕的,你说我一次,我会生气,说我两次我会抓狂,三次四次后,我会渐渐习惯这种说法,几百次几千次之后,我可能真的认为自己就笨得像猪一样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昊朔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遵命,王妃大人,以后,我说你是聪明的猴子,好不好?”
半城雪瞪她:“你才是猴子呢!讨厌!”
昊朔把目光转向四周,鸟瞰全城。
东城的豪宅,西城的作坊,南城的平民区,还有藏在西南角落里的贫民窟,在朝阳下原形毕露,它们层次分明,严格地把这座繁华的都城区分为三六九等。这所有的一切,又都被占据了半个城池的皇城压倒性完胜。金碧辉煌的殿宇,红墙碧瓦,庄严肃穆,禁卫层层,气象万千。
那里,是整个王朝权利的制高点,每天,无数消息都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又变成皇命往四面八方分流出去。
那里,有一张令世人瞩目,又令世人胆寒的龙椅,这张龙椅下,不知埋了多少人的白骨,但依然有很多人对它蠢蠢欲动。而坐在上面的那个人,每天又都是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昊朔相信,自从他的父皇做到上面的那天起,就没再睡过一个安稳觉。那张龙椅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它可以把一个慈爱的丈夫、父亲,变成多疑狠辣的魔鬼。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在龙椅下重放。
在那里,亲情变成了传说中的宝物,只能听听,却永远也得不到。
半城雪的目光追随他的目光,游移在那片壮观的金色中:“以前,我从来没想到会距离那片宫殿如此近,我以为这一生,平平常常做个小推案足矣。皇家,只是童话里的传说。我真的没想到会嫁给你。”
昊朔在她额头一吻:“嫁给我,你不会后悔的,我也不许你后悔。”
“我们回府吧。”半城雪心里又有些打鼓了。
*
到了晋王府外,赫连昊朔却止步不前。
“怎么了,王爷?”
“你忘了,为了你,本王已经让自己‘滚’出王府了。”
半城雪笑,拉起他的手:“那,本王妃就以女主人的身份赦免你,王爷可以进来了!”
昊朔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和她并肩进府。
前脚刚踏进门槛,就听有人喊:“王爷慢走!”
昊朔回头,看到京兆刺史慌慌张张赶来,神色比昨天还紧张:“王爷,不好了,昨夜,又有两名京官自裁,一个服毒,一个烧炭自尽,同样留下悔过书!”
昊朔从刺史手里接过悔过书,看了一眼,眉头紧锁。
半城雪趁机瞄了一眼,上面写了一大串悔不当初的话,最后都落到了花钱买童贞上。果然跟童女案有关。
“王爷,现在怎么办?”
昊朔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跟昨天一样,该上折子上折子,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刺史擦擦额头的汗,转身去了。
半城雪刚想说话,被昊朔拦住:“什么都不要说,你现在唯一的使命,就是喂好马。”
*
半城雪在马厩里喂马,外面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是城郊古宅里被害的那些女孩儿们冤魂作祟,来报仇了,接连两晚,都有参与买卖童贞的京官自尽,现场却找不到任何他杀的线索。
就连马厩里的马夫们,也开始谈论起童女案了,他们把童女们的冤魂说得活灵活现,还说,这只是开始,听说参与童贞买卖的官员好几百,恐怕这次朝堂上要大减员了。
半城雪人在马棚里,心却早就飞出去了。
事情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能说明,这不是官员扎堆自杀,而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究竟是谁在扮演这个“地下判官”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