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年的小学生活中,母亲对战瑶的态度基本上就是这样的。
进入中学后,战瑶也进入了青春期。生理、心理的变化以及青春期特有的逆反和抗争情绪,不是指向老师,而是主要集中在了母亲身上。更多地想起了小时候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委屈和惩罚;平时也很少与母亲讲话,即使母亲说的对的话,她也要反驳。好几次,母亲被她气得流泪。
战瑶中学时期的学习成绩不理想,知道自己没有希望考上大学,也就没有参加中考;更主要的是她感觉在家里的气氛让自己受不了,很想早早离开家。后来她知道,当时主要是想离开母亲。虽然舍不得父亲的疼爱,舍不得弟弟,但她依然报名由旅游系统举办的旅游专业的中专学校。报名这个学校,除了能够离开家,还可以每月从学校领取一定的助学金和补贴。因为此时哥哥已经在外地读大学,弟弟读小学六年级,父亲患上了糖尿病,家里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战瑶这样的选择也是为了能够减轻一些家里的经济负担。然而她没有把这些想法完全告诉家里;母亲则认为女儿不上高中,结果是不能上大学是没有出息,坚决反对她这样做。对此,母女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使矛盾更加激化,以至母亲甚至提出:如果战瑶非要去读这个中专,家里将断绝她的经济支持。自从战瑶长大后很少流泪了,听到母亲这样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愈发决心要这样做。于是她很心跺脚地发誓,决不会再向母亲伸手要一分钱。
旅游学校新生报到离开家的那一天,弟弟上学不在家;正读大四的哥哥赶巧在北京实习,帮战瑶拿着行李送她去学校。临行前她扑在爸爸怀里哭了,抽泣着叮嘱爸爸要保重身体,每周一定会回来看他。然后她用手擦擦眼泪,走向门口。临跨出大门的一瞬间,她又回过身,本能地想要看看母亲。然而她却发现母亲就没有送她出来。战瑶心里一阵酸楚,她咬紧牙忍住了眼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门。至此,当那次与母亲就是否读高中的问题发生争吵,并说出决不会伸手向母亲要一分钱的话后,母亲没有主动对战瑶说过一句话。
在学校,哥哥离开的时候拿出一些钱递给战瑶,说这是爸爸给她的,并嘱咐说有困难告诉哥哥。她抱住哥哥哭出了声儿,引得周围的同学和家长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中专三年,战瑶不像其他女孩那样乱花钱,穿的是校服,吃的是食堂,不买零食,不买自己认为没用的物品,为的是每周一次回家的时候能够用节省下的助学金和生活补贴给爸爸和弟弟买一些他们喜欢吃的东西。三年中她努力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全班的前五名;三年中,她做到了没有向母亲要过一分钱;三年中,她也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妈妈”。
转眼到了临近毕业,一个平时很要好、住在一间宿舍的女同学与她一起回家,发现了战瑶与母亲之间关系的异常,战瑶告诉了她自己的情况。女同学在感叹、安慰之余,多次劝解她应该与母亲缓和关系。战瑶心动了,在一次周末回家的时候,她做好了准备,带着这个女同学一起回到家里,为的是能融洽气氛,避免尴尬。认为即使母亲再不能原谅自己,当着同学的面也不会给自己下不来台。
当时爸爸和弟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战瑶向他们介绍了同学后,问弟弟妈妈在干什么,弟弟回答说妈妈在厨房做饭呢。于是战瑶来到厨房,推开门对母亲说:“妈,你做饭呐!”母亲没有回答,只是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忙着做饭。战瑶感觉浑身的血一下子都涌到了脸上,转身走了出来,很想冲出家门。但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抽油烟机的响声妈妈没有听见自己的那一声“妈”,于是镇静了一下情绪又回到了客厅。过了一会儿,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战瑶和同学一起站了起来,她清楚地喊了一声“妈”,等待着母亲的反应。这次母亲依然是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答应。此时战瑶明确地知道妈妈不能原谅自己,虽然听见了但故意不回答。同时也认为刚才在厨房妈妈也听到了自己的那一声“妈”,只是不答应!
此时的战瑶仿佛突然回到了上小学二年级那年、弟弟掉进养鱼的缸里,妈妈劈头盖脸打过来时的情境中,当时那种委屈和愤怒以及现在的羞耻交织在一起,顾不得还有同学在场,抓起书包冲出了家门。身后传来弟弟“姐”、“姐”的叫声以及爸爸“小瑶”、“小瑶”的呼喊,但是这些都没有让她的脚步停下来。她踉跄着冲到街上,同学也随后追了出来。战瑶搂住同学的脖子,眼泪夺眶而出。
从此,她在六年的时间里再也不叫“妈妈”两个字了。一直到毕业参加工作,她都是住在学校和单位的宿舍,或者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在外面跑着,很少回家。认识前夫后不久,就搬到前夫家居住;即使在与前夫分居的时候她也没有回家住。尽管一个人带着孩子很困难,但一方面战瑶是个要强心很盛的女人,坚持认为自己可以渡过难关,不愿意给家里增添麻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愿意与母亲住在一起。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搬到了父母家中,关注的只是自我内心的感受和悲痛,却没有注意妈妈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