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瑶的个案中,有一个极为明显的特征——与母亲的关系。
父亲的突然去世造成战瑶的创伤障碍,是因为她与父亲的关系非常深,并且已经形成了特殊形态的感情依恋。我们设想,假如战瑶与母亲的关系正常,有可能所造成的创伤不会这样严重;也有可能不会出现如此严重的人际关系紧张和退缩行为。那么战瑶与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在一次讨论中,我们重提当初的一个话题:每个人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对创伤做出反应,主要取决于创伤的细节以及每个人独特的自我和经历。
就这个问题,战瑶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的反应,她反问我说:“那您的意思是说,我的独特经历造成了对我这样大的伤害?”
“我认为就是这样的原因!”我比较肯定地回答。“你愿意把自己与母亲关系比较紧张的原因告诉我吗?”
她似乎有一些犹豫。
我对她说:“经过两个多月的咨询,你的情况有了很大的好转,但必须还要巩固。巩固的措施除了获取社会力量的支持外,还必须得到家庭的支持。你这一段时间在争取社会支持的方面做得很好;但是从家庭角度看,还需要有效的支持啊!获取家庭支持的动力,首先在于我们自身改变对家庭成员的态度。你说对不对啊?”
战瑶点头同意了我的观点,把自己与母亲关系之所以紧张的因由讲了出来。
在战瑶四岁的时候,她有了一个弟弟。在战瑶的总体感觉中认为母亲对弟弟的态度比对自己要好得多。长大后她也曾奇怪,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非但没有记恨弟弟夺走了自己在母亲那里的爱,反而非常喜欢弟弟,甚至可以心甘情愿地替弟弟“受过”。
然而战瑶那时毕竟也是一个孩子,也需要来自父母双方的爱;但是从妈妈那里所得到的否定以及经常的惩罚,致使她与妈妈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弟弟上幼儿园中班的时候已经开始有家庭练习了。这时战瑶上小学二年级,而哥哥正准备参加中考,妈妈的关注点完全放在了哥哥身上。于是弟弟从幼儿园回来后的练习辅导自然就落在了战瑶的身上。晚饭后,姐弟俩在一张写字台上一面做着作业一面玩着游戏。战瑶非常喜欢弟弟,但是,四岁左右的男孩儿毕竟淘气一些,在家里难免闯一些小祸;这时候只要是没有被别人看到,战瑶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以免弟弟受到责骂。然而,却给自己招来了惩罚,而这些惩罚大多是来自于母亲。记得弟弟五岁的那一年夏天,战瑶从同学那里要来了几只蝌蚪,下午放学后用塑料袋装回家。弟弟看到后非常高兴,他们想把蝌蚪们放进院子中爸爸养鱼的大缸里。弟弟争着要放,但身矮缸高,有些够不着。战瑶就去找来一只竹子做的方凳,让弟弟站在上面,她则站在旁边。弟弟趴在缸沿儿上兴奋地玩耍,由于竹凳没有放稳,也是不太结实,突然一条腿折了,弟弟一头栽进了缸里。现在想起来,不会发生大事情的,但当时战瑶吓坏了,大声哭叫起来。正在屋子里复习功课的哥哥冲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将弟弟从缸里弄了出来。正巧妈妈此时下班回家,看到弟弟身上湿漉漉地站在那里哭,急忙问怎么回事。战瑶刚战战兢兢地把话说到一半,妈妈便抬起手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并且不许战瑶吃晚饭。晚上爸爸回家时,妈妈又非常愤怒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爸爸,气愤之余,再次扬起了手,被爸爸拦了下来。这件事情在战瑶的记忆中非常清楚,也终身难忘。也正是这件事情之后,战瑶隐隐地感到自己开始恨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