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利落地将咖啡倒进一个白色小瓷杯里,摆好勺子,在咖啡上撒上一些玫瑰方糖。然后,从最上面的柜子里拿出事先烤好的小松饼,小心安放在和咖啡杯搭配好的白色瓷盘上。夏木端起这项杰作给小优,看到她惊讶的表情随即笑出烂漫阳光。
这是一种叫作思念的咖啡,只有这家咖啡屋才有。
夏木呷了一口,换上工作服,在咖啡机前忙碌起来。
而这个时刻,他却在彼岸花园里给他的父亲写着信。
黄昏里有那么一刻光景,坐在木楼梯上静静聆听电台,晚风轻轻翻过手边的书页,天开始暗下来。这个时刻,是暖暖的姜黄色,醇厚得像老电台播音员熟悉的嗓音,适合沉淀和重生。
夏木坐在人来人往的咖啡屋一角,她手撑着下巴,嘴角上扬,静默了几秒,执起咖啡杯,抿了一口那杯叫作思念的咖啡。
我喜欢这样安好的黄昏,在思念中慢慢品尝香味和苦涩,我不明白这种咖啡的特殊。因为,它的制作材料只是最普通的咖啡豆,辅以最普通的兰麝末,一点点玫瑰方糖而已。也许,是长时间的沉淀和凝实才让思念那么醇厚,久久萦绕在齿间。
“夏木!”彼时,是黑发少女突然的惊吓,和短发女生幸灾乐祸的大笑。
夏木按住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对着小优:“你真是……唉,吓死我了。”
“哈哈,谁让你自己想事情想得那么入神。”
“我……”
“哎呀,好啦,我们走吧。”
“嗯。”
丢下浓浓的思念任其袅袅飘散得无影无踪,女生手牵手走出喧闹的下午五点。而此刻,他踱步走进这家咖啡店,换上工作服开始和他亲爱的咖啡豆打交道。他们一个离开一个出现,只是一秒钟的时间。
他看着餐桌上的咖啡,执起温暖依存的思念,呷了一口,换上工作服,开始研磨咖啡。
“你为什么来这儿?”他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师傅站在他的身边,也许是太过专注于咖啡的制作以至于都没有发现师傅的脚步声。“我,我是受父亲所托,趁着暑假,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向师傅学习‘思念’的做法。”“哦,这样啊。”师傅漫不经心地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而他则是没有迟疑的,低下头继续研磨他的咖啡。“你可以再多加一些感情。”在静默了很久之后,师傅突然这么说。“嗯?什么?”“咖啡需要灵魂,真正的咖啡,不仅仅是那杯氤氲的咖啡色胶状物,而还包括搭配咖啡的点心、器物,甚至于咖啡杯的纹理,因为这一切都带着做咖啡的人的感情。”
“所以,我还需要为它多添加一份意义。”他自言自语道。师傅满意地笑了,随后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他的工作间。这就是我的师傅,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只答应在晚上教授我做咖啡,但他的咖啡造诣却很高。师傅把他自己从事的职业叫作咖啡师。我是受父亲所托,趁着暑假,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向师傅学习“思念”的做法。他把咖啡豆放进袋子里,然后拧紧了压力阀,把最新鲜的咖啡豆保存了起来,重新铺了一下餐桌上的白色餐布。“真正的咖啡,不仅仅是那杯氤氲的咖啡色胶状物,而还包括搭配咖啡的点心、器物,甚至于咖啡杯的纹理,因为这一切都带着做咖啡的人的感情。”他常常坐在租借的那套彼岸家园801的阳台想着师傅说过的话,同时看着旁边空空的802的阳台怅然所失。每天两点五十九分,他轻呷了一口叫作思念的咖啡,然后默默地离开,留下沉甸甸的思念在那里把温度慢慢降到冰点。光与暗分开之后就有了白天和黑夜。
神说,诸水之间要有空气,将水分为上下。神就造出空气,将空气以下的水,空气以上的水分开了。事就这样成了。神称空气为天。有晚上,有早晨,是第二日。
地铁站,人潮拥挤,夏木和小优瘦弱的身体在人群中摇摇欲坠。这是下班的时刻,人们像是炸开锅的爆米花,一颗一颗都迫不及待地从锅炉里蹦跳出来,挤上回家的地铁,因而地铁里面都是一颗又一颗的爆米花,这么说来还有某些爆米花对另一些爆米花进行性骚扰呢!
哈哈,这么想着,小优笑起来了。
“你怎么了?”
“唔,没什么啊,哈……哈……”
“傻瓜。”夏木拍拍她的脑袋,“啊,我们到站了。”
“哦,好!拼命挤下去吧。”
出了站,到达地面。天色渐暗,没有星星和月亮,到处都是绚烂多彩的霓虹灯,耀眼得刺伤夏木的眼睛。
她喃喃自语道:“果然城市里的人好多啊。”“嗯?”“哦,不,没什么的。”“夏木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小优冲着她,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嗯,是啊。”“为什么?打工吗?你可不像啊。”“我……是受母亲所托,趁着寒假,来到这里,向师傅学习‘思念’的做法。”
突然间,耳朵里似乎出现了另一种声音,细细碎碎,夏木不明白,怎么了,是发炎了吗?然而,那种声音渐渐清晰,是个男人的声音啊。——我,我是受父亲所托,趁着暑假,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向师傅学习“思念”
的做法。
“啊,怎么会!”夏木抬起头,惊讶地轻叫。
“怎么了?”
“哦,不,没什么。”
“这样啊,嗯,好吧,我到家了,明天见吧,拜拜喽。”
告别小优,夏木仍旧奇怪着她听见的声音。拼命地想,那是谁?为什么和她说
一样的话?他们有什么联系吗?和师傅有关?和思念有关?这些都是她所不知道的事,不知不觉,当夏木再次抬头,已经远离彼岸花园很远很远了。
我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方?
她在心里这么想着,看着眼前的公园,好美啊,发出这样的惊叹。她坐到喷水池边的长椅上,看着白鸽啄食着地面上的食物,她拿出在咖啡店烘烤好的华夫饼干和小曲奇,撒在地面上。然后微笑看着鸽子们先是害怕,当她离开才慢慢靠近那些饼干啄食起来。
这真是一个好地方,下次再来吧。夏木这么想着。
清晨的初露透出晶莹,明媚的一天早晨,老爷爷和老奶奶在公园里晨练,一个小孩子牵着妈妈的手走过他的面前。他坐在长椅一处,看着白鸽,拿出饼干,弯下腰微笑着递给它们。
不工作的时候,我喜欢搭乘公车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荡,看着人生
百态的别样的风景,这样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那是在彼岸家园和咖啡店中点的一个颇为雅致的公园。无聊的时候,我常常坐在公园中心喷水池边上的长椅喂喂鸽子,听说这里最出名的是一个月后的樱花,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看到。
“小良,你又来啦。今天还是那种叫作‘思念’的咖啡吗?”
“嗯,可以的话,请您品尝吧。”
“哦,好啊。求之不得。”中年妇女捧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眯起眼睛,嘴角上扬,“嗯,真不错,又浓又香。和那个女孩子的一模一样。”“女孩子?”
“对啊,你不知道吗?每天傍晚总有那么一个女孩子来这里分发咖啡和糕点,她的咖啡好像也叫‘思念’呢。”“噢?是吗,还会有人做师傅的‘思念’啊。”他惊叹道。这个神秘的女孩到底是谁,真想见一见。不过,怎么是在傍晚?温良收起咖啡杯。晚上和早晨,总是没办法相遇的。
神说,天下的水要聚在一处,使旱地露出来。事就这样成了。神称旱地为地,称水的聚处为海。神看地是好的。神说,地要发生青草,和结种子的菜蔬,并结果子的树木,各从其类,果子都包着核。第三日,事就这样成了。
温良和夏木工作异常努力,因为他和她来到这座城市都只为了同一个目标——为他们的亲人做一杯真正的咖啡……每天早上她习惯搭乘那班从城东到城西的公交车去上班,在五个小时前他也习惯搭乘那班从城西到城东的地铁下班。每天下午她习惯搭乘那班从城东到城西的地铁下班,而一个小时前他也习惯搭乘那班从城西到城东的公交车上班。至于这样选择的原因,他和她出奇的一致,上班的时候,比较赶时间,下班的时候,可以一个人慢慢地游荡,仅此而已。
神说,天上要有光体,可以分昼夜,做记号,定节令,日子,年岁。并要发光在天空,普照在地上。事就这样成了。于是神造了两个大光,大的管昼,小的管夜。又造众星。
就把这些光摆列在天空,普照在地上。管理昼夜,分别明暗。神看着是好的。有晚上,有早晨,是第四日。
清晨,温良坐在写字台前,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沙沙落笔的声音。这是他的习惯,来到这里以后每天都要写点什么,这就好像是旅行日记一样。现在,他睡不着,于是,起来打开灯,写点什么消遣心情。
昨天父亲给我打电话,我向他问起了关于这些咖啡店的事。他讲起了,他年轻的时候和一个女孩,一个偶遇却若失散多年的恋人的女孩,在那个咖啡店一起喝过那种叫作思念的咖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以至于直到现在再也不敢踏足这座城市。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我被感动,回去以后我一定要亲手做一杯给他喝。
奇怪,每天我在咖啡店都会喝这种“思念”为什么我从未喝出其中的味道?当我问师傅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只是反问我,你喝的“思念”是你自己做的吗?然后笑而不语。当然不是,我喝的思念都是白天的人做好的,同样我每天在下班前会把白天需要的“思念”做好。因为“思念”这种咖啡比较特别,需要时间去沉淀和凝实,这样子才能把口感最好的“思念”供给需要的人。
这就是问题的答案吗?这之间有关系吗?
温良写不下去了,放下笔,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
而墙的另一边,夏木趴在床边,折着纸鹤。洁白的纸鹤,躺在床上,裸露在早晨轻灵的光线中。她盯着自己折的纸鹤,若有所思。
昨天母亲和我煲了好久的电话粥,我们聊到咖啡店的事。她的情绪突然有点不对劲,许久才告诉我一个她年轻的时候在咖啡店偶遇一个仿佛失散多年恋人的男孩,一起喝过这种叫作“思念”的咖啡的故事。这也是她为什么再也不踏足这座城市的原因。我不知怎的觉得很能理解她,回去以后一定要做“思念”给她喝。
“思念”这种咖啡,在咖啡店里,我是每天都要喝的,因为这种咖啡的口感特别醇厚,入口的香气萦绕在皓齿间久久不能散去,而且它的制作材料只是最普通的咖啡豆,辅以最普通的兰麝末,一点点玫瑰方糖而已,除了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沉淀和凝实,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至于它的制作方法,师傅说是向他师傅学的,至于他师傅是从哪学到的,他也不知道。
只是,我好像也养成每天都喝思念这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习惯。咦?“也”……
神说,水要多多滋生有生命的物,要有雀鸟飞在地面以上,天空之中。神就造出大鱼和水中所滋生各样有生命的动物,各从其类。又造出各样飞鸟,各从其类。神看着是好的。神就赐福给这一切,说,滋生繁多,充满海中的水。雀鸟也要多生在地上。有晚上,有早晨,是第五日。
就在昨天,师傅给了温良和夏木各自一张报名表,希望他们参加一个明天的“幸福·(点)心大赛”温良上网查了半天资料,列了好几张清单,又全部撕掉。幸福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他不知道,只好郁闷地到阳台透透气。
刚好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夕阳把窗外的风景都染上一层昏黄,温良看着远方的景色一股暖意油然而生。晚风浅浅淡淡地吹过他的发间,在发隙间留下暖暖的气息。对面阳台上,晾着一件米黄色的连衣裙,也随风轻轻摇曳着,形成一幕绝美的风景画。
温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明白了,什么是幸福的滋味。他走进房间,开始写配方,调试咖啡。当一切就绪的时候,看看表,熟悉的两点五十九分,温良浅笑一下,给自己道声晚安,关上灯,就进入了梦乡。
夏木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幸福,什么是幸福?是爸爸妈妈那样的吗?她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傻傻地盯着房间一角,为自己的愚笨而懊恼。
很晚了吧,不知道今天星星会不会出现呢?
她走到阳台,看着窗外的天空,夜色融化了,洒落下一地星光。夏木发出惊叹的声音,因为每天都要上班所以她通常都是很早就睡下了,没想到凌晨的星星是这样的好看,很纯净很纯净的样子,让她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夜风让她紧了紧身体,她觉得有些冷。于是,转过身,咦?对面的窗户里居然有亮光,夏木以为那里都没有人的,可是现在她发现那里居然有人。浅浅的灯光,让人感到很温暖。
夏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我知道了,什么是幸福。她走进房间,靠在软软的枕头上,还是不想睡,只是傻傻看着窗外,终于灯熄了,两点五十九分,她也按上了关灯的按钮。
神说,地要生出活物来,各从其类。牲畜,昆虫,野兽,各从其类。事就这样成了。于是神造出野兽,各从其类。牲畜,各从其类。地上一切昆虫,各从其类。神看着是好的。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神就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象造男造女。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
神说,看哪,我将遍地上一切结种子的菜蔬和一切树上所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你们做食物。至于地上的走兽和空中的飞鸟,并各样爬在地上有生命的物,我将青草赐给它们做食物。事就这样成了。
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有晚上,有早晨,是第六日。
比赛的地点是在市里面的一个颇为雅致的公园,地理位置恰好是咖啡店与彼岸花园的中点,公园里的樱花开得正是时候,漫步在公园的小道,一些运气好的人会被飘下来的樱花瓣狠狠地砸到鼻子,比如,他和她。他:“哦,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你了。”她:“哦,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你了。”他:刚才撞到的那个身影好熟悉……米黄色,好温暖的颜色。她:刚才撞到的那个身影好熟悉……在他肩头的那只小鸟好可爱,那只小鸟干吗只和他好,不和我好。
终于“幸福·(点)心大赛”开始了,温良和夏木都在选手席上准备好了,感谢神的安排,他们刚好是对面,不过让他们更惊讶的是他们的师傅赫然坐在裁判席的正中央。比赛的规则有点奇怪,裁判除了坐在裁判席上的十名,还要由抽签决定一名选手来打分,当然十一个打分中要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
比赛就这样开始了。天气真的很好,樱花瓣都随着风婀娜地跳着舞,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终于到了最紧张的评审阶段,他按照规则,把他的作品推进神秘的评审室,他扫视了十名评委,师傅不苟言笑地坐在中间,装得可真正经,在心中暗笑一下,最后目光谪溜在被屏风挡住的那名作为评委的选手,觉得,莫名的熟悉……她在屏风后面,有点小紧张,莫名的……之后,狡猾的神把他和她的位置对调了一下……同样的莫名熟悉,同样,她略带迟疑的凝神和他的小紧张。走出评审的大厅,温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在公园里漫步,心里还回味着他刚才评审的作品:深夜天空一样的湛蓝色的细瓷杯,嫩滑爽口的冷奶油平铺在浓浓暖意的咖啡上,略带酸味的柠檬汁点缀着吹弹可破的奶油,旁边同样湛蓝色的细瓷盘上,曲奇小饼如星星一样闪烁,切好的柠檬片,一小盏奶油,一把精致小匙整齐地摆放着,附带的一张便签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