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布奇诺——希望走出评审大厅,夏木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在公园里漫步,心里还回味着她刚才评审的作品:乳白色瓷杯,金色镶边,黏稠的奶昔,镶嵌着犹如绝美夕阳的蛋黄,撒着少许巧克力末,边上的小碟上摆放着烘焙好的暖洋洋芝士蛋糕,一小盏奶油,充满金属质感的小餐刀,小餐叉衬托在旁,附带着一张便签写着:
摩加佳巴——希望突然眼前一花,她又被某个陷入沉思该死的家伙撞了一下。
又是你……
又是你……
你也参加那个比赛呀?
你也参加那个比赛呀?
对呀!
对呀!……
就这样在喷泉边一见如故畅谈甚欢,以至于忘记去关心那个比赛的进展,不知不觉夜幕悄悄降临,他和她不自觉地往地铁站漫步,一列开往城东的地铁停了下来,这时他的手机闹铃响起,他才想起自己还要上班,他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后面的比赛,想到师傅一定会很生气,他赶忙顺势踏上地铁,“不好意思,我还要上班,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联系……”
地铁的门重重地关上了,地铁呼啸而去。
“你这个家伙……”她生气极了,也踏上一辆反方向的地铁。
交错而行的地铁犹如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交点……
天地万物都造齐了。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神赐福给第七日,定为圣日,因为在这日神歇了他一切创造的工,就安息了。
出乎温良和夏木的意料,关于那个大赛的表现师傅并没有说什么,他和她还是每天在各自的时间搭乘公车和地下铁上下班直到这个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
在咖啡店的工作快要结束,师傅突然找温良谈话,问他说喜不喜欢咖啡师这份工作,愿意不愿意继承他的衣钵。他一下子无言以对,只是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其实他是从心底喜欢上了在咖啡店的生活,纯粹,没有一点杂质,尽管很平淡很忙碌很疲惫,可是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可是他真的可以一辈子留在这里吗?温良能够不回去他原本充满物质的生活吗?假如那天在公园遇到的那个女孩是我,她又会怎么选择呢?
在咖啡店的日子快要数完了,师傅突然找夏木谈话,问她喜欢咖啡师这份工作吗,愿意一辈子做咖啡师吗?她一下变得讷讷的,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她真的喜欢上了这两个月的生活纯粹得没有一点杂质,尽管很平淡很忙碌很疲惫,可是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可是原本五光十色的世界我就可以放弃吗?我可以忍受一辈子的平淡吗?如果那天我在公园遇到那个男孩和我在同样的处境,他会怎么选择?
回到各自的原本生活中,心里似乎没有留下一点对方的影子搭乘不同方向的地下铁牵着别人的手逛着风景不同的公园为不同的人煮着同一种叫作“思念”的咖啡体会着同一种思念当他的爸爸看着他煮咖啡当她的妈妈看着她煮咖啡的时候有一句话总是说不出口孩子,我也和一样曾在那家咖啡店这样煮着咖啡只是他们不知道,他和她和他们一样也曾经在公园相遇然后错过……
出路
周悟拿
说谎从文史楼五楼的窗口望出去,半边天飞满了云霞,像是哪位画家浓墨重彩的一幅作品。讲台上亦有女生在以黑板为底,用油彩画笔作着画,深深浅浅的颜色慢慢在黑板上蔓延开来,化成一片片的常春藤。有男生拿了一大束氢气球走进教室,手一松,气球便争先恐后地往上飞,最后被天花板阻隔了,只得满不情愿地拥挤飘浮在天花板下方。
傍晚的校园很安静,路灯还没有亮起来,也许它们并不知道,数天之内,又将有一批学生陆陆续续地搬离这个美丽的校园,走上各自的人生分岔。“苏晓,黑板上的字就靠你来写啦,全班就数你的字最好看。”往黑板上涂颜料的女生忽然转过了头,一语唤醒了那个靠在窗边神游的女孩。“啊?哦,好的,我就来。”被唤作苏晓的女生怔了一怔,如梦初醒一般答应了一声,马上站起身往讲台上走。“小尹,你的画真是太赞了,我喜欢极了。”苏晓看了看黑板上刚画好的背景画,笑着对莫尹说。
苏晓挥笔在黑板上写下“青春不散场”五个字。这是他们班委会商讨出来的班级毕业晚会主题。莫尹在一边拿另一支油彩笔细细把这几个字填粗,一边说:“你的字才赞呢!可惜这毕业以后,我的画和你的字,却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搭配在一起了。你明天就要走了,我真是舍不得。”说完,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小尹,别说这样的话……”女孩的声音轻轻地飘散在空气里,带出明显的离愁别绪。“曾经无数次抱怨夏天的杭州热得像蒸笼,可是这几天却发觉自己越发地喜欢这里,都舍不得走了。”苏晓继续勾着这几个大字的红边,勾完了,便出神地看着黑板。
莫尹看着苏晓的侧脸,心想她真的是一个生得很美丽的姑娘,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想到自己掉到人群中便很难再认出来的大众相貌,莫尹的心好像被小虫轻轻咬了一口一般,有点酸,又有点痛。
她知道,这是嫉妒的滋味。
这四年中,这滋味她已经亲尝过好多次。她和苏晓四年都在一个宿舍,苏晓是多么完美的女生,她样样都好,不仅长得漂亮,还非常聪明,因为成绩名列前茅已经确定了要保送研究生。和她生活在一起,总要时不时地在大大小小的打击里,感受到自卑心的隐隐浮现。一直以来,最让莫尹有压力的,是她的人缘非常非常好,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大家都喜欢她。在她生日的时候,全班还曾经主动给她准备了一场惊喜的生日宴会,这样的殊荣四年内仅此一回,只有苏晓享受到了。莫尹却因为在公共场合一直不太说话,所以总是被大家忽略。
莫尹摇了摇头,不去理会心里又升起的小小嫉妒。她已经在多次和这小虫打交道,因此知道忽视便是最好的良药。
她从苏晓手里拿过画笔,准备去盥洗室洗去画笔上的颜料。
刚走出教室没几步,习惯低头走路的莫尹在自己前方的地面上看到了一条被夕阳余光拖得长长的人影。莫尹抬起头看清他的脸以后,不禁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男生逆光站着,脸色疲惫。他指了指莫尹刚刚走出的教室:“小尹,苏晓在里面吗?”
正是莫尹意料之中的问句。
心底的小虫又开始探头探脑。这一次,它好像生出了尖利的牙齿。莫尹的心被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的脸瞬间宛如失血一般变得苍白。莫尹用尽力气去和这虫子搏斗,可是心底仿佛接二连三地爬出一条又一条小虫,让她应接不暇。莫尹的心底上演着一场虫灾,把她杀了个片甲不留。
莫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说道:“她……不在里面。”惊心苏晓觉得左边脸颊上有一处皮肤忽然微微地痒起来,她伸手在脸上摸了摸,把那处皮肤擦得都发热了。
不远处有一个手里拿着一顶礼帽的男生笑着看她。苏晓认得他,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陈卓。班上同学都知道,哪里有陈卓,哪里就有快乐。无论他走到哪里,远远的大家就能听到他的大嗓门。
被陈卓看久了,苏晓便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在讲台上拿些彩带继续布置起教室来。晚上七点晚会就要开始了,现在已经六点半,得赶紧把教室布置好。苏晓低头低得很及时,于是没有看到随后陈卓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苏晓在窗边专心挂彩带,耳畔突然响起陈卓的声音:“苏晓,呃,你脸上有点儿油彩。”
“啊,谢谢。”苏晓略略尴尬地回过头,对陈卓笑了一下,然后就通过窗玻璃的反光来查看自己的脸。左边脸上的确有一块红色的油彩,肯定是刚才用手擦上去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果然在刚刚写字的时候沾上了不少油彩。
她眼睛的余光无意地扫到了楼下大门口的那块空地。有两个人刚从文史楼里走出来,女孩身材娇小,走路时习惯性地低着头。男孩走出几步后忽然蹲下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女孩走过去拉住了男孩的手,男孩重新站起来,然后两人又肩并肩地一起向前走,身影慢慢隐没在大樟树浓密的树叶之后,再也看不到了。
那个久违的背影,苏晓一直都可以远远地只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来。那是江海平的背影。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苏晓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但是他今天的重现宛如一把锋利的开瓶器,撬开了回忆的酒瓶。酒香浓郁中带着几分刺鼻,缓缓地包围了苏晓,她恍惚间只觉得差点晕过去。而她眼里,却又隐隐地浮出了薄薄的一层泪水,是被这酒熏出来的吧?
只要是与江海平有关的一切,哪怕仅仅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都能够让苏晓瞬间有窒息的错觉。时间缓缓地流过这么久,她以为她的回忆已经钝化了。可是现在,她却发觉原来这回忆是如此的有生命力,一旦新鲜强烈地爆发,便不让她有片刻的安宁。
一年前,苏晓和江海平曾是众人眼中珠联璧合的一对。他们一文一理相得益彰,感情也一向和睦,从来没有什么波澜。江海平高大,苏晓小巧,他们走在一起的身影就像一把琴弓和大提琴一般相互支撑,说不出的琴瑟和谐。周围的朋友们看着都觉得很平稳踏实。球场上若有挥汗如雨的江海平,球场下就有帮他拿外套给他送水擦汗的苏晓。
因为苏晓和莫尹同屋的缘故,苏晓也介绍了莫尹给江海平认识。莫尹不善与人交际,朋友并不多,也没有男友。本来莫尹一直和苏晓同进同出,后来有了江海平,苏晓不忍让莫尹形单影只,即使是和江海平出去往往也会带上莫尹。
莫尹是双重性格非常明显的双子座,她在和相熟的朋友在一起时会非常开朗,而在公共场合却有些怯怯地怕生人。她和江海平慢慢熟悉起来以后,便不再那么掩盖真实的自我,三个人在一起时便也能自如地开开玩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晓心底却有种莫名的恐慌一天一天加深。她慢慢发觉,在这三个人的场面上,莫尹和江海平兴趣更加相投,共同话题也更加丰富,很多时候,她是插不上话的。苏晓沉静,莫尹内心却隐藏着狂野的分子;苏晓爱文学爱阅读爱唐诗宋词,莫尹爱图像爱电影爱体育时尚。她逐渐感觉到,自己和他们两个原来有那么多的不同。
有一次三个人一起出去唱歌,苏晓更是受到了这种恐慌的强烈撞击。莫尹和江海平想要点的歌往往能够不谋而合,然后一起跟着旋律激动起来。而苏晓却只能坐在一边,努力让自己脸上呈现出微笑的表情。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烦恼和担忧着什么,是受不了自己爱的男孩和其他女孩心有灵犀吗?哪怕那个女孩是自己很好的朋友。
在他们兴致浓厚地聊天、一拍即合地点到了彼此都喜爱的歌时,苏晓不禁想到,若是此刻的现场没有自己,是不是会更加和谐一点?
于是她只能假装从容地不停低头看手机、发短信,借那个发亮的小屏幕来作为转移自己注意力的焦点,借此来掩饰自己和此情此景的格格不入。只有她自己心底明白,这期间自己是怎样的心虚与局促。
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他们又聊起各自喜欢的电影,发觉彼此的喜好又是几乎
一样的。他们聊着苏晓完全听不懂的内容,仿佛在说着另一国的语言一样陌生。苏晓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羡慕过莫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嫉妒。她摇下车窗,假装在欣赏晚间凌乱缥缈的霓虹灯火,心里的那丝丝惶恐,仿佛也在随着车窗灌进来的风而疯狂舞动。
或许每一段恋情都是如此,在恋情初始时两个人总能发觉彼此诸多的相似,误认为这是一段天赐良缘,却总会在之后的岁月里发现两个人是那么的不同,甚至有许多针锋相对的分歧。
或许,这就是生活早早暗藏的底牌。
想到这里,苏晓琉璃似的眼睛被闪烁的霓虹灯刺得生痛。她眨了眨眼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模糊的光影。
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种下了端倪,只是人们往往看不见。
邀约
一起走下文史楼的时候,莫尹才知道原来江海平已经喝得半醉。下楼梯的时候,他一直走在她的前面。她在他的身上嗅到略略刺鼻的酒气,猜想他刚才一定喝过酒了。
莫尹问他喝了多少,他含糊其词,没有明确回答。江海平脸色有些发白,似乎精神状态并不好。莫尹问他要去哪里,要不要去买一些解酒的药,他客气地说不必了。
因为自己之前的那个谎言,她本来心底一直隐隐有着做了错事的负罪感。他喝酒,一定是因为苏晓吧。想到这里,莫尹心里又掠过一阵虫齿啃咬的酸痛。这痛楚的威力,盖过了角落里潜藏的自责。
走出文史楼,江海平忽然躬下腰来,蹲在地上。莫尹明白这是呕吐的前兆,连忙走过去察看他的情况。江海平面色泛白,显得有些虚弱,莫尹猜想他胃里肯定翻江倒海地难受着。江海平久久不能站起来,后来拉住了莫尹的手才勉强站起。
莫尹怔了怔,但一直没有松开手。而后两人并肩走路的时候,江海平差不多已经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其实身体已经有大部分重量都倾斜在莫尹这边。
莫尹想到,苏晓和江海平说完分手回来的那天,也是如此的状况。平素滴酒不沾的苏晓,那天晚上灌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头晕得站也站不直。莫尹不知道怎么帮她解酒,只能在一旁徒劳地着急。苏晓嚷着想睡,便爬上了上铺。莫尹看她的状态,仍旧很担心她会吐,于是拿了脸盆站在床下随时准备着。
后来苏晓终于吐了出来,一边吐一边流泪。而莫尹在床下,双臂酸痛高举着脸盆。她看不到苏晓的表情,只听得苏晓一声声的呢喃。她说:“吐了就好,吐了就不会再难受……小尹你知道吗……醉成这样,是因为动了真感情。”
她本来说话声音极细,而最后那一句,却有着铿锵的质地,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句。莫尹实在不懂苏晓为什么那么固执地要和江海平分手,而且是在两个人感情一直很稳定的时候。
莫尹一边走一边回忆着,身边的江海平忽然说话了:”
“小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去校医院,找些解酒的药来,不然你等会儿一定会很难受。”莫尹说。
“不,我知道自己的酒量,今天这样子是会有点不舒服,但是醉不了的。”江海平气色似乎恢复了一些,“小尹,谢谢你。”“不用谢。”紧接着,莫尹又有些忐忑地问道,“你今天,来找晓晓有什么事?”江海平却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小尹,现在可以陪我去西湖吗?”
“西湖?”莫尹微微有些惊讶。在杭州上大学的他们,四年内西湖已经不知道去了多少次。对他们而言,西湖实在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鲜好玩的旅游景点。“现在天已经快黑了,去那里干什么?”
“我明天就离校了,今天想再去看看西湖。下一次回杭州,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江海平说。
原来他之前是想找苏晓去西湖,莫尹心里明白了几分。但是,他为什么又偏偏要叫自己陪他去呢,这到底是上天赠予自己的毕业礼物,还是又一次折磨和惩罚?莫尹心里五味杂陈,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江海平看出了她的犹豫,便笑着说道:很麻烦你。没关系,“我也知道这样很唐突,我也可以自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