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孙子谋略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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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孙子谋略人生(42)

楚昭王派人四处寻觅,始终未能找到申包胥的行踪,每念及此,辄感叹唏嘘。

数月后,夫概自宋国来奔,降楚。昭王将棠豁之地赏给了他,称棠豁氏。

隐居山林

楚昭王返郢后,宵衣旰食,励精图治,群臣亦忠于职守,躬身勤政,朝廷上下渐渐恢复了元气,士农工商各事其业,战争的疮痍一天天地抚平了……

然而,破国之痛却清晰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因此转过年来,在一次朝议中,君臣终于涉及到报仇雪恨的题目,经过一番争论之后,令尹子西一锤定音:“蔡、唐两国助纣为虐,甘当吴国的帮凶,此仇不报,群臣万民实难安枕。去年秦、楚联军已灭唐国,今年我国百业俱兴,当举兵灭蔡,以重振我大楚之威!”

于是,昭王命司马子期率师两万,讨伐蔡国。

蔡昭侯又一次派遣使臣向吴国求救。

阖闾召集群臣议论援蔡方略。

孙武说:“楚国如同负伤而死却偶然醒来的走兽,血迹尚未拭干便急于寻衅滋事。彼之伐蔡也,无非复仇而已,就其动机而言,已经犯了兵家之大忌: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楚国复仇之心如此急切,其败局已在料想之中。”

阖闾问:“大将军以为当以何计破之?”

孙武答道:“我国前年兴师伐楚,在楚地转战达将近一年,久战则疲,如今我军也在喘息之际,因此不宜调动全军,只须选水、陆战场各一,重创楚军,挫其锋芒,就足以慑其魂魄,使之永不敢再兴兵戈!”

“大将军之言,甚合寡人之意。”阖闾高兴地说,“援蔡之役一任大将军安排定夺。”

四月的江南,大地回春,山青水绿,百花竞放,天空中鹰飞鹤翔,巷陌间鸡鸣犬吠……

盎然的春意似乎在感染着吴军将士,他们一个个扬眉挺胸,阔步而前,向西进发,旌旗在东风的吹拂下,发出哗啦拉的轻松声响。

却说子期率楚军突入蔡国地界,直逼其国都上蔡。蔡昭侯命将士坚守城池,等待吴国援军。楚军将上蔡围起,断绝其交通,一面攻打甚急。

这天,子期正指挥新打造的七十架云梯攻城,忽然斥候来报,东南方向二百多里处发现吴军密集的旌旗,兵力大约八千至一万,向繁扬而来。子期大惊,他一面让部下继续攻城,一面抽调一万二千人来战吴军。

这边,吴军奔走十日之后,来到繁扬,孙武命将士在花翎山下扎营。次日,驻守营寨,按兵不动,养息一日。

主将专毅问孙武:“我军何不逼近上蔡,与蔡军里应外合,成夹击之势,反而在此驻扎,延误时日?”

孙武笑道:“我军连日行军,正值劳顿之际,需要养精蓄锐,故在此休息一日;我军之来,楚军必定得知,他们惧怕受到我与蔡的夹击,必定前来截击我军。如此,则彼劳而我逸,何乐而不为?双方交手之时,必在明日。”

次日一大早,主将专毅和副将缪不识就登上山坡,向西北遥望,不见任何动静;辰时再登,仍旧没有声息;巳时又登,依然没有兵动的迹象。急得两人摩拳擦掌,在地上来回打转……

午饭后,孙武与主副二将来到山顶。没有风,没有云,火红的阳光撒向大地,晒得人们面皮有些发痛。

“大将军以为,楚军可能调拨多少兵力来截击我军?”专毅问。

“半数。”孙武答道。

“大将军何以知之?”专毅又问。

“司马子期虽说无大才能,却也通晓兵家常理。”孙武道,“他若拨兵太少,则必为我军所败;拨兵过多,则蔡军必定从城内杀出,接应我军,楚军仍不免陷入两军夹击的境地。因此他必定留下足够的兵力继续围蔡,使蔡军不敢出城。”

缪不识问道:“大将军估计,楚军此来,将以何阵对我?”

“很难估计。”孙武说,“但可以断定,在进入繁扬二十里地界以后,他不敢用长蛇阵。去年的军祥之战中,我军太宰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直到离军祥二十里处仍保持着行军的长蛇队形,结果让敌军吃掉了大半,子期参加过此战,不会不从中获得教训。子期也不会采用鹤翼阵,这种横向‘一’字形的队列很容易被腰斩。楚军在平野战争中,惯用‘荆尸之阵’,此种阵法是三军二广各成小方阵,三军者,前、中、后也;二广者,左右也。这样,五快小方阵可以互相接应,首尾一体。同时,阵后又有‘游阙’车队,担任游击和补缺。这种阵法要是用得好,在战场上是很有威力的。还有一种阵法来自郑国,叫做‘鱼丽之阵’,以兵车为中军,在前开路,以步卒为左拒、右拒,紧跟其后,三组人马呈‘品’字形前进,而队形,则排列如鱼鳞,这种阵法攻坚能力很强,善于腰斩敌军。我估计,楚军此来,可能在荆尸、鱼丽两种阵法中选择。”

孙武说到这里,就蹲下来,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图形,讲解着如何对付这两种战阵……

日头偏西了,晒得人们有些头晕目眩……

孙武三人遥望西北,忽然,孙武叫了起来:“楚军用的是鱼丽阵!”

“楚军尚未到来,大将军何以知之?”专毅惊问道。

“楚军已经来了!”孙武指着远方说,“你们看那天边飞起的尘埃,中间高而锐,那是马蹄和车轮扬起的尘土;两侧低而广,那是步卒扬起的尘土。用我刚才说的蟹钳之阵迎敌,正面设疑兵。”

专毅和缪不识兴奋不已,飞快地跑下山去。

再说子期率楚军向繁扬赶来,一心要抢占花翎山,便命部下快速行进,于是,一路上尘埃滚滚,马蹄笃笃,车轮隆隆。

队形果然是鱼丽之阵,兵车居中前行,步卒在两侧紧随……

将近花翎山,子期见山下一片旌旗,心中暗自叫苦,却又见吴军摆的是横“一”字形的鹤翼阵,不觉喜出望外,便亲自操起鼓槌敲响了固定在战车上的晋鼓,晋鼓一响,全军的数十面提鼓也跟着响了起来,阵列前进速度立即又加快了……

就在前锋兵车距吴军百步步远的时候,吴军阵中的战鼓忽然响起,“一”字形横列的战车同时转向两侧,飞奔而去。子期觉得有些蹊跷,但见旌旗未动,于是放胆冲击。离吴军还有五十步了,持旌旗的吴兵忽然转身向后跑去。子期想道:这必定是孙武佯装败退的诱敌之计,我却只想占领此山,决不会追赶的。

子期正想着,忽然前方人呼马叫,乱成一团,之后便是兵车相撞,旗倒人翻……

原来吴军正前方布的是疑阵:兵车在前,后面是一排持旌旗的步卒,再后面是一排拒马。这种器械,孙武还是第一次使用,它的历史很悠久,产生于夏代,以长圆木为干,原木上十字钻孔,安上十余根竹竿,竹竿上端削尖,另一面用四根木棍斜向撑住,这样,木棍与竹竿下端就形成三角形的空间,将竹尖指向敌方的时候,就能阻遏马匹前进,故名“拒马”。当楚军相距百步时,兵车退向两侧;五十步时,持旗步卒退到了拒马之后了。于是,楚军的兵车猝不及防……

正当一百五十多辆战车积压在一起的时候,埋伏在南北两侧山林里的吴军冲杀出来,如同蟹钳一般夹击楚军步卒,楚军登时大乱:吴军的战车在步卒的簇拥下,将楚军冲得七零八落,而楚军的战车仍在拥挤中挣扎,派不上用场,步卒死伤无数……

子期曾经听蘧延说过,柏举一战,楚军把战车集中起来打头阵,结果吃来大亏,却不料,今日之战,竟然重蹈覆辙。他急忙传令,让战车赶紧疏散开来……

后边,楚军步卒终于抵挡不住吴军的冲击,开始溃散,逃遁……

当楚军步卒流失大半时,楚军战车这边重复着柏举之战的场面,吴军步卒穿进楚军车阵,在盾牌的掩护下,斫毁楚军的车轮,割断楚军战车的缰绳,斩杀楚军的驭士……

子期和十几辆战车被困在车阵中央,四面全是吴军步卒,包围圈越来越小,子期颓然叹道:“子期之命,今日休矣!”

“大人快随我来!”邻车的斗巢大呼一声,抡起大斧杀出一快地盘来。

子期的驭士立即跟上,就这样,斗巢在前面开路,子期紧跟其后,冲出了吴军的包围,向西北夺路而去。刚跑出百十步,正碰上专毅从侧面杀来,子期的驭士急忙甩了一鞭,马车箭一般地飞突出去,专毅看看拦截不住,忙将长矛猛力掷出,长矛正插进车轮的辐条之间,轮子被矛杆绊住,车身立即歪倒,子期摔出了七八步远。这边因为专毅是横冲过来的,已经顺原来的方向跑出了老远,他见子期摔了出来,就要调转车头回来捉拿,这时却见斗巢跳下战车把子期扶上他自己的车,飞奔而去……

子期逃阵,楚军无首,顿时大溃,慌忙各自寻路奔逃,吴军奋力追杀,楚军十有其七死于吴军刀下……

子期回到上蔡城下,知道攻城无望,又怕吴军追到这里,便匆匆下令撤军……

上蔡解围,蔡昭侯盛情慰劳孙武和吴军将士;次日,吴军带着缴获的马匹和辎重,高唱着《破楚歌》,踏上了返国的路途……

十天后,孙武带着缪不识来到番地,这里是鄱阳湖的东岸,吴军有二百多条战船停泊在鄱江入湖口处。

晚上,在一艘大翼船舱里,所有的窗子都用黑色布幔遮挡着,孙武和缪不识、水军主将华登、嬖大夫蒙雨等人商讨水军破敌之策。

“这次水战与繁扬之战不同。”孙武说,“繁扬之战,我军一路大张旗鼓地行进,为的是引起楚军的注意,让他们从上蔡撤出部分兵力来截击我军,以便在地形有利于我军的情况下歼灭敌军。我军大张旗鼓的另一个原因是,楚军围蔡,我军必定援蔡,这是楚军意料之中的事,无须保密,也保不住密。明日之战,则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楚军舟师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军能在这里发难。”

缪不识补充道:“明日水战是突袭,如同大将军在兵法中所说的,‘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能拒’,开始要像处女那样娴静,不露声色,使敌军丧失戒备,门户大开;然后像撒开手的兔子一样迅速出击,使敌军无法抵御。”

华登将鄱阳湖地图铺在案桌上,首领们一起议论作战的详细步骤。孙武道:“楚军战船比我军多一百艘,因此必须智取……”

次日清晨,鄱阳湖平静如镜,三十几艘民船出现在湖的中央,渔民打扮的青年们摇着橹,撒着网,一个青年渔民唱起了情歌:

月出皎皎兮,美人俏俏兮。

迟迟未来,我心劳兮。

塞咙塞咙,哎哟号咿!

月出皓皓兮,美人娇娇兮。

久久未来,我心焦兮。

塞咙塞咙,哎哟号咿!

月出昭昭兮,美人佼佼兮。

绰绰影至,举目眺兮。

咙塞咙,哎哟号咿!

歌声在水面上飘荡,悠扬而婉转。唱歌的正是吴军上士蒙雨。

鄱阳湖西岸的鹭鸶口,停泊着楚军舟师的三百多条战船,水卒们听了情歌,纷纷跑到船板上,向东边张望。

“听呀,那边唱酸曲儿呢?”

“什么酸曲儿,这类歌儿我们家乡多着呢!”

“我看当兵真不如种田打鱼,他们可以在月亮下面跟女子相会,我们却只能干靠!”

忽然,水面上又飘来了一群女子的歌声,那歌词分明是对刚才男子歌声的应答:

月出朗朗兮,君子堂堂兮,

我思君子,安能忘兮。

塞咙塞咙,哎哟啷咿!

“嗷……”楚军水卒齐声狂呼起来。

“哈哈哈,你们听清了没有?那边的女子想咱们啦?”

“饮食男女,性也!少女思春,乃是常情!”

“人说吴地女子风流可人,只听这声音,就知道言之不虚,真好听!”

“当兵三年了,成天呆在兵营里,今天是第一次听到女人的声音,你们说冤不冤哪?”

“光听声音不解馋,走,咱们过去,把她们抢过来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比任何命令都有效,立即就有十几只船向湖心驶去,接着,又有三十几只船跟上去起哄,楚兵们笑着,叫着,跳着,如同饿狼追逐野兔,也像强盗劫夺集市……

楚军舟师主将潘子臣和副将小惟子在岸上营帐里听到喧哗之声,又听侍卫前来报说,若干战船擅自驶向湖心,大为惊骇,急忙走出帐外,命士卒登上楼船挥动令旗,示意楚兵返回,无奈船上的楚兵个个面向东望着湖心船上的那群女子,哪里知道身后的事?眼看着那四五十只船越划越快,渐渐远去……

“要不要鸣金,令他们回队?”小惟予问。

“未击鼓进兵而鸣金收兵,日后恐成世人之笑柄。”

潘子臣说完,立即命令信使乘舢板前去追赶,勒令他们立即返回。

这边,楚军的船群已到湖心,原来的三十几条打鱼的民船早已不知去向,那载着女子的船却仍然相距百步之遥,于是楚兵们继续卖力地划船……

东岸,吴兵们摇动着四个巨大的辘轳,辘轳的四根缆绳牵引着载有唱歌女子的大船缓缓向东移动。女子们继续唱道:

月出洋洋兮,君子壮壮兮,

思君不见,我心怆兮。

塞咙塞咙,哎哟啷咿!

楚军船群的水卒划船不止,但仍然无法接近女子船……

忽然,不知是谁喊了起来:“不对头,女子的船在动!”

懵里懵懂的楚兵似乎悟出了什么,所有的船桨都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东岸的辘轳也停止了转动,船上的女子唱得更加陶醉:月出煌煌兮,君子昂昂兮,既见君子,我心畅兮。塞咙塞咙,哎哟啷咿!“看错了!”不知是谁又喊道,“那只船分明没动!”

立即就有二三十只船又向前划去。正在这时,信使到了,高声呼喊道:“将军有令,命你等火速返回阵地!”

话音刚落,东岸就鼓声大作,水面上瞬息间升起了数百张白帆,恰是东风劲吹之际,二百多艘吴军战船如同箭离弓弦,向西飞驶。

楚军恐慌万状,急忙调转船头……

吴军船群中打前阵的是蒙雨带领的四十艘突冒,船身小,行动灵活,船头装有三尺多长的大铁锥,只架一帆,转眼之间,突冒就扑入楚军船群,只听得一连串的“咔嚓”声响,楚军战船就有二三十艘散了架,士卒纷纷跌入水中……

潘子臣、小惟子在西岸看见,急忙击鼓,命将士们起锚出击。此时湖心的楚军战船已经全部被吴军的突冒撞翻,楚兵尸体不断地漂于湖面,生存者在水中扑棱挣扎……

吴军突冒继续向前冲击,两军接战时,撞毁敌船无数……

吴军突冒后面,是十几组大雁式人字形船队,每组大翼一艘在前,中翼两艘跟随左右,小翼六艘分居两侧相递而进。这十几组船队平行前进,几乎遮满了整个湖面……

对岸的潘子臣说:“这种横展队形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先击其中段,再灭其南段。”

“北边的敌船怎么办?”小惟子问。

“我军左翼取守势,右翼取攻势。”潘子臣答道。

当两军在湖心相纠缠的时候,由于船只拥挤,吴军的突冒无法快速撞击敌船,因而失去了威力,大中小三翼船队成了战斗的主力,一时间,箭矢乱飞,矛戈交错,双方的甲士互相跳上敌船,短兵肉搏,水手们则潜入水中,用锤子凿子斫毁对方的战船底板……

士卒一个接一个地落水,湖水红了,颜色越来越深……

一艘战船漏水了,缓缓下沉;另一艘战船也漏水了……

吴军船队被楚军从中间截断了,南边的船队受到楚军猛烈的攻击……

混战中,楚军没有注意到,吴军的突冒纷纷降下船帆,悄悄地从战船的缝隙中溜掉了。

楚军也没注意到,北面二里远处,吴军的两艘大翼和三十几艘桥船向西岸驶去。

吴军南边的船队落下了风帆,开始向东败退,楚军右翼攻势愈加猛烈……

蒙雨将红旗摇动了三下,退到湖心的吴军突冒忽然张起风帆,再一次凭借风力向前猛冲,这一次是对准楚军的右翼。十几艘楚船当即被撞翻,攻势顿减,后撤的吴军船队反身再战楚军……

北边,吴军两艘大翼上的三百多名士卒,顺着桥船连接起来的两条长桥飞跑,登上西岸,消失在小山的乱石中……

湖中央,格斗在继续,战鼓訇訇,杀声震荡,水面上漂浮起越来越多的尸体、零碎船板、挣扎的士卒……

忽然,楚军阵中有人喊道:“不好了,岸上军营起火了!”

潘子臣回头一看,大惊失色,方圆四五里的兵营已经是一片火海,浓烟直冒到半空。完了!老窝都让人家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