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末代皇帝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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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恋爱

其间,人们虽曾热心地为溥仪撮合对象,囿于各种原因,均未获成功。

一九六二年一月八日,他在写给朋友的信里还心事重重地提到:“这些日子里,不少人为我找对象。屈指算,已然说了七八个对象,还没有看好。等我说妥了对象,一定告诉你。”

信发出不久,他居然神速地觅到了伴侣。似命中注定,这个妻子的到来竟也同以前丝毫不差,是从一张玉照中择来的。这也出于偶然。一天,政协的同事周振强拿来一张照片,溥仪对照片中的女子产生了好感。

“这是谁?”

“这是给你介绍的对象。”爱开玩笑的老周,用浓重的浙江口音说。

“真的?”溥仪不信。

“谁骗你……”

溥仪认真了。于是,老周告诉他,“她还是个医护工作者呢。”

“让家族里的人,给参谋参谋。”

溥仪当下拿走照片,去七叔家征询意见。为他做媒的,实际是两人:周振强和沙曾熙。在人民出版社任编辑的老沙,素与女方相识,也与老周稔熟。老周听说她也是浙江人,两人是同乡,便与老沙一道热心地为其频牵“红绳”。

一般人恐难以想象,她从小有着灰姑娘般的命运。她出生在西子湖畔。与美丽的大自然相反,她的童年有着不幸的遭遇。六七岁那年,她十九岁的哥哥暴病身亡,一年多后,母亲又在悲痛中去世。那年她八岁整,父亲带她去上海求学,不久,又娶了继母。当她十四岁时,父亲撒手尘寰。从此,挨打受骂成了她的家常便饭。往日,全家都在一桌吃饭,惟独她被轰到厨房。

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偶去同学家玩耍时,被其父看见,要将她荐给一个经理做小老婆。不多日,继母带她去一家饭馆吃饭时,她认出身着西装的大胖子,就是曾不怀好意地打量过自己的那个人。饭后,继母谈起了她所害怕之事,她拒绝了。为此,继母气得又说软话,又动手打她。为谋求生路,她从上海逃到了北京。虽然她没嫁给上海那个阔佬,却不得不嫁给了一个不知底细的纨绔子弟。婚后没几天,丈夫就开始寻花眠柳,半夜喝得酩酊大醉而归。为此,她与他分道扬镳了。

此后,她也曾追求过家庭的温暖,但家庭却从未温暖过她。

一九五一年,她为谋求自立,报考了“艺文女子补习学校”。几年后,她自学医护知识,起初在景山诊所当护士,后来合并到了朝阳区关厢门诊所。与溥仪初识时,她正在这里当护士。

早春二月,南河沿的文化俱乐部院内,在含苞欲放的桃花下,溥仪与她第一次会面。之前,她本不知对方是谁,提起溥仪,她不熟悉,说起北京城尽人皆知的“小宣统儿”,她被吓了一跳:“怎么给我介绍一个皇帝?”她迟疑了,“我不打算见……”

“他经过改造,是一个公民了,你不要总用过去的眼光看哟……”

老沙着了急,无论如何也要让她见上一面。怀着姑且一试和好奇的心理,她去了。

首次见面,两人都给对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是溥仪打破了相对无言的沉寂,他瞅见她手中的医学书,满有兴趣地拿过来翻阅,随口说自己也很喜欢医学。“我在改造期间,曾帮助医务室做过护理工作。”他毫不隐讳改造期间的生活。

临分手,他俩才想起冷落在一旁的“大媒”。这时,两位“大媒”相机分别拽过两人询问。结果,双方都愿意进一步接触。

几天后,溥仪邀她与老沙一同参加政协周末舞会。与她接触多的人都知道,她很少上舞场,尽管她的跳舞水平并不低。这次,她却欣然伴着欢快的乐曲,以轻盈的舞步带着溥仪旋转于舞厅内。溥仪虽说脚步凌乱,态度倒挺谦虚:“我不太会跳,跟你学。”

半个月后,溥仪撇开介绍人,直接与她联系了。不过,打电话时,为了暂时保密,他假称姓周。

二月二十五日,星期天。溥仪与老万第一次来到她的住处——朝阳门外吉市口四条44号。这是个大院落,足有几十户人家。在院子东北角的一间七八平方米的平房里,他们见到了女主人。只呆了一会儿,识相的老万便借故去银行取款而起身告辞。屋内只剩下了两位恋人。正是这间小房里的谈话,奠定了他们的婚姻。

她端来一杯茶水,放在溥仪面前。他抽着烟,沉思着,然后像下最后的决心似地开了腔。出乎她的预料,他的声音竟充满了忏悔。他向她数说着过去的罪恶,又开诚布公地谈起了年龄上的差异,请她慎重考虑。“我没有什么钱,每月只有一百元工资,别无它物。”

她明白了,这是另一种表达爱情的特殊方式。她含着笑看了他一眼,以无言的含蓄,接受了他的问话。

有人说,恋爱阶段是酿蜜;也有人说,这是双方相互考察的阶段。

溥仪自有他的考察方式。有时,他明知她上班未归,却要早去院门口的李大妈家坐一会儿,为的是从她嘴中,了解了解李淑贤素常的为人。

“李同志,你会做饭吗?”最初,他总是称她为同志。

“会的。”

“你是南方人。想必南方菜做得不错吧……”

尔后,溥仪带来了从街上买的蔬菜。她给他做了,他却笑着摆手不吃了。

一个月后,他成了她家的常客。开始,院里的人不知他是谁。有一次他到李大妈的屋里闲聊,一些人才晓得他是“小宣统儿”。顿时,院儿里可热闹开了,都拥来看“皇上”。隔了几天,他索性叫她带着去各家串门,向街坊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与她的朋友关系。

逐渐,院内的大人、小孩儿都熟悉了他。大院里,住的有工人、民警、职员、干部,还有电影制片厂的、公安部门的,足有几十口人。见了谁,他都主动打招呼:“下班了,吃饭了吗……”

院子里有个简易厕所,只让女人用,男人都要去街上的公共厕所。他不知,一着急,慌慌张张就进了女厕所,小颖那几个女孩儿看到后,便在外面哄了起来,还在外边写上了“女厕所”三个大字。他出来看过,哑然失笑,一缩脖,歉意地走了。事隔多年,街坊们还时常提起这件“皇上”错进女厕所的趣事。

如果说,恋爱期间没有波折,那也不真实。据李淑贤回忆说,较大的波折在短短三个月中发生过两次。

溥仪珍重思想改造的成果,对此,甚至存有过于敏感的自尊心。一次,他在闲聊时说,自己曾有过四位妻子,但对她们并不好,不高兴,就很长时间不理睬,谈不上什么感情。这时,她半开玩笑地插了一句:“以后对我总不能这样吧?”谁知,竟触动了他的痛处,“你不知道我是经过了改造的?”又恼怒地说:“如果咱们不能做永久夫妻,就做永久的朋友吧。”说完,匆匆穿上呢子大衣,推门而去。

她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火,以为他会一去不回头。可是,两天后他又来到了她的小屋,心情却变得平静了。双方都没有解释什么,因为两人都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无须赘说,两人和好如初。

另一次风波,发生在政协机关派人去她的单位了解情况之后。他知道了她曾离过婚,找来老万商议几次,觉得有必要与她正式谈一次话。如果她实事求是,则说明她为人诚实,如果她隐瞒此事,那就重新考虑。

主意拿定,他来到她的家,稍稍寒暄几句,就开门见山地提出了问题。谁想,这也同样触痛了她不愿提及的创伤。在他的多次追问下,她只是生硬地把他顶了回去:“现在没有告诉的必要!”

两人的谈话没有任何结果。溥仪异常焦躁,气恼地走了。左思右想,他第二次又心平气和地来了。适逢她身体不舒服,溥仪急得落了泪,边安慰她,边笨拙地伺候她。这一次,她才如实奉告。

溥仪高兴了:“这是考验你呢。”晚上,他们去政协礼堂观赏京剧《贵妃醉酒》,幕间休息,一起回到溥仪的宿舍。他突然提出:“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再等一段时间……”她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要尽快选定结婚日期。”他固执己见。

婚期,最终是在四月九日择定的。婚前,他俩按着北京的老规矩,到溥仪的妹妹家和七叔家“认门儿”。家族一致的看法是,他的第五次婚姻娶了一位平民的女儿,这标志着溥仪作为公民生活的又一新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