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末代皇帝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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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岂能长此孤家寡人

仲春来临,政协大院那棵合欢树的粉红花瓣,迎风摇曳,鲜艳夺目,别有情趣。朱洁夫与溥仪巧遇在树下,他手指晚间羞闭、白昼盛绽的合欢花,说:“我看到这棵树,就想起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呢!”

“谢谢,时间不会太远了。”溥仪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对温暖家庭的憧憬,他早在植物园时,便油然萌发。

百花盛开的园内,到处散发着袭人的芬香。溥仪的后窗外,是一片四季常青的桧柏林。每当黎明的曙光透过翠绿的松枝柏叶,布谷鸟就会发出清脆而动人的鸣叫:“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你知道它们在叫什么?”不待保安搭言,他便低声学起了布谷鸟的叫声:“咕咕咕咕,光棍好苦,咕咕咕咕,光棍好苦……”

他俩哈哈大笑。笑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惊飞了窗外的小鸟。看得出,在婚姻问题上,他动心了。

真正拨动了他心弦的,还是毛泽东在颐年堂接见那一次。饭桌上,毛泽东以浓重的湖南口音,关切地问道:“你还没有结婚吧?”

“还没有……”

毛泽东似乎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满腹心事:“‘皇上’不能没有娘娘哟,还可以再结婚嘛!”

这时,在座的几位老人风趣地提出,要见见江青:“主席的夫人我们还没有见过呢!”

毛泽东告诉大家,她正在杭州养病……话音刚落,毛泽东又重提溥仪婚姻的话题,叮嘱他:

“这可要处理好,结婚要慎重。不要马马虎虎,要找个合适的对象,这是关系后半生的事。”然后,又一字一顿地说:“要成立一个家。”

许久,他才知道,这是毛泽东与周恩来对他的共同祝愿。没过几日,周总理见到溥仪,第一句话就打趣说:“你没有妻子,也没有娃娃,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他没有言语,只是一味地笑着。他的想法,周总理似乎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现在一个人,岂能长此孤家寡人下去呀?”

溥仪说,他打算暂时先不考虑,把精力放在学习和工作上。周总理注视着他,以幽默的口吻笑着说:“太政治化了,还是成家立业。”

他望着周总理慈祥的目光,觉得仿佛什么也瞒不过他,于是开诚布公地道出了自己的苦衷:

“有个矛盾,进步的不想要我,落后的我不要……”

“那你就找个中间的嘛。”周总理又止不住笑了。

听着言真意切的贴心话,他感动得不住点头。

当周总理设宴招待爱新觉罗家族时,邓颖超在餐桌上与坐在身旁的溥仪的二妹和三妹拉起了家常:“溥仪还没对象吧?你们做妹妹的,也应该关心大哥的婚事,帮助他介绍呀。”

二妹与三妹悄悄交换了一下眼色,小声地说:“我大哥有病……”

此后,市民政局王副局长专门就溥仪的婚姻问题,与他作了一次长谈。

“我不能结婚,”溥仪低着头,吞吞吐吐,“我有病……”

“正为这个问题,我才来找你谈的,有病可以治嘛!”

他感动至极,觉得周总理派来的干部最可信赖,破天荒地谈起了自己病的隐秘。

当他在阴森森的深宫,只是个十一二岁的稚童时,就已在太监教唆下,染上了恶习。过早的性欲膨胀,招致了物极必反的恶果。曾有一阶段,畸形的性观念,使他变成了近似于兽欲发泄的疯狂病态。并非偶然,这或许是清末宫中三代未闻孩啼之声的通病。

当年“大婚”后,他曾空对着作为摆设的皇后与淑妃,唉叹不已,夫妻关系名存实亡。有人说他讨厌女人,其实并不完全对,充其量,那只是变态心理下一种嫉愤的表示。从故宫到伪满,长期自渎的结果,导致了他体质的崩溃。注射荷尔蒙或不间断地服用补药,病并未好转半分,甚至虚弱得走几步就喘,眼睛看太阳都是白色的……

如今,在周总理直接过问下,全国政协委托协和医院对溥仪的身体做了彻底检查。诊断书上令人惋惜地写道:

患者于三十年前任皇帝时,就有阳萎,一直在求治,疗效欠佳……曾三次结婚,其妻子均未生育。

为了有效地治疗他的疾病,全国政协特地请著名老中医施今墨为其诊断。经仔细号脉,结论是:生理本质未发现太大问题,病有可能治愈。

组织上决定发动各方面力量为溥仪治病。原植物园领导王立行调往西苑中医研究院后,请了著名老中医岳美中为溥仪治病。岳老原是广安门中医院高干诊室主任,与担任副院长的蒲辅周交谊甚笃,由此,他又请蒲老共同磋商,为其治疗。

在此前后,全国政协副秘书长史永亦亲自出马,找到时任全国政协常委的人民医院院长钟惠澜,请他鼎力相助。年近古稀的全国政协委员阎宝航也帮溥仪介绍了一位老中医,并亲自带他去其家里诊病。

申老还嘱托张述孔,带溥仪先后去过几家医院。钟院长精心为他配制了睾丸素,蒲辅周多方为他调制中药。听说,四代祖传世医张荣增对治疗此病有独到之处,与之素有交谊的张述孔,又不辞辛劳地带他去张大夫家登门求医。

张大夫年近古稀,仍应聘为海军总医院顾问。他与其子张保健先后多次为溥仪精心治疗,而且献出了两剂妙方:

(一)鹿茸五钱,多至一两,长毛切片,山药一两为末。薄绢包之,用白酒一瓶浸泡后饮之。日三小杯为度,酒尽,再浸泡一瓶。饮后,将鹿茸焙干,作药内用,必效。

(二)沉香五两,木香一两,青盐一两,川栋子肉青盐炒三两。枳壳去稂,酒浸后炒,韭子酒浸炒各三两,成丸服用。

此剂药服后,果然奏效。溥仪的病情明显好转,他感激地前去对张大夫说:“方子很见效,非常感谢您的治疗。”又拽着张述孔一起与张大夫在院中拍下一张纪念照。

当月老的红绳系向他时,他仅到京三个月。

第一位月老,是涛七叔。大年三十头两天,溥仪应邀参加政协联欢晚会。“醉翁之意不在酒”,七叔笑着向他介绍了一位同来的张小姐。这位小姐穿着入时,手上带着金光闪闪的戒指,虽有三十多岁,瞧上去却年轻得多。她热情地请他跳舞、抽烟,并盛情地约他吃饭。看得出,她对他很有意。

正月初五,在春节联欢会上,两人又见了面。过了个把星期,溥仪听七叔谈起了她的身世。张小姐的祖父原是一个贫苦农民的孩子。进城时,正赶上溥仪的祖父出巡,躲闪不及,随行的差役正要上前鞭打他,老醇亲王恰巧从轿内看到了这个相貌端正的小孩儿,甚是喜欢,遂带回府里培养他念书。以后,又为他保了个官职,从此,一步登天。倚仗父辈留下的家产,张小姐的父亲在京东开了一个煤矿,发了笔大财。自打溥仪得知张小姐出身资本家,虽说不是满清贵族,但也是位深受皇恩者的后人,两人的交往便戛然而止。

溥俭之妻叶乃勤,与西太后是本家,同姓叶赫那拉氏。她有个族妹不曾婚嫁,人称穆大姑娘。按说,她会画画儿,与溥仪有共同爱好,相貌姣好,会博得他的好感。但听说她是西太后家族的后人,贵族出身,又没正式工作,于是,他只见了一面就告吹了。

溥仪择偶的标准到底是什么?这可以从他与植物园白师傅的一次对话里,略窥一二。

“溥先生,我看您得尽快找个爱人。”

“这事可不能忙。”

“为什么?”

“我得找个会过日子的。如果找个爱人,我挣一个,她花仨,那哪儿养活得起呀?”

话虽朴实,听起来似乎还像个玩笑话,却反映了他的真实想法:向往着建立一个普通的劳动家庭。

客观地看,兴许他的条件也“左”了一点:与清贵族沾点边儿的,一概不要!起初,他曾明确表示:“我找对象,一定要贫农出身和进步的。”自打周总理与他谈话后,实际了些,但有的条件却寸步不让。有人劝他:“要说实际点儿,还是找一个没工作的,有了工作,就不好伺候你了。”

他不同意。他对五妹说,“我要找一个有职业的爱人。天天在家好吃懒做,那怎么行呢……”

不久,在五妹家,他见到了一对满族母女。其母是婉容的异母姨,女儿是婉容的表妹,生得一表人材,而且绣得一手好花,练得一手好剑,可谓才貌双全,由于高不攀低不就,始终未嫁。伪满时,就曾有人动议给溥仪介绍为“妃子”,一来二去不知为什么没成,但女儿仍依恋“旧情”。前些日子,她还热情邀他前去家中做客,再加上其母会炒一手好菜,他自然受到热情款待。

饭间,他还大咧咧地与母女俩开上了玩笑。她们错以为他有意,便再次宴请他,他照去不误。直到母女俩向溥仪提起了婚事,他才知造成了误会。于是,他婉言推辞,再也不敢登门。

溥仪并非没有中意之人。一度,他对乳母的孙女产生了好感,认为她性格活泼,又是医护人员,对自己又很不错。可不久,他就检讨了这种想法:她刚刚才十八岁,与自己年龄相差悬殊……向组织的汇报中竟把这上纲为帝王思想的残余。尔后,他把这想法深深地埋在心底,使之成为了友谊,而且从未向姑娘提起。他用理智克服了这一并不现实的爱情。

一位过去的随侍,仍把他看做皇帝,出于攀龙附凤之念,主动带着十几岁的亲生女儿找到溥仪,要将此女嫁与,而遭严辞拒绝。事后,他忿忿而言:“他们要嫁的是那个‘皇帝’,不是嫁的我这个普通百姓!”又说,“像这样洗脚都用香皂的娇小姐,怎么能和我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