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龙继承了程、朱的“性即理”学说,认为“理”(太极)是天地万物的本原,体现在人身上,则谓之“性”。因此,他在阐述《中庸》“天命之谓性”时,认为“理”在天谓之“命”,在人则谓之“性”。如说:
《中庸》者何也?人之性也。性者何也?天之命也。
在大化上说谓之天,在人身上说谓之性。性即人之性也。(《高子遗书》卷四宣称“命”和“性”虽名称各异,其为“理”则一,故他主张人的本性就是“理”:
人不识这个理字,只因不识性。这个理字,吾之性也。人除了这个躯壳,内外只是这个理。程子云“性即理也”。如今翻过来看,理即性也。夫人开眼天地间,化化生生,充塞无间,斯理也,即吾性也。(《东林书院志》卷六《东林论学语》下既然是“性即理”,“理即性”;那么,就产生了识“理”、识“性”的问题。高攀龙认为“人不识这个理字,只因不识性”。所以他提出“学问起头要知性;中间要复性;了手要尽性。只一性而已”(《高子遗书》卷八《与许涵淳》)。这是他的人性论学说。
高攀龙在“知性”、“复性”、“尽性”的人性论学说中,他所强调的还是以“复性为主”的程朱人性论。如说:
学问之道无他,性而已矣。无志于学问者不必言。既有志学问,须要复性,才是有志。(《东林书院志》卷六《东林论学语》下被尊为“东林八君子”的叶茂才在评论高攀龙一生学问时,也说:“存之之学,以程、朱为的,以复性为主,以知本为宗,以居敬穷理、相须并进为终身之定业。”(同上卷七《景逸高先生行状》)他把“复性”说视作高攀龙的人性论的主要内容。
(一)“知性”说
高攀龙认为学问首先在于知性;而知性又在于明善,故知性善,才可言学。他多次强调:
性者学之原也,知性善而后可言学。(《高子遗书》卷三《气质说》
学问在知性而已,知性者明善也。(同上卷八下《与陈似木》一他和顾宪成一样,根据《易传》《乾》卦的“元、亨、利、贞”,“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以及“元者,善之长也”等观点,进行推论:“吾所倡善,元也,万物之所资始而资生也”(同上卷九)。他强调“善即生生之易也,有善而后有性,学者不明善,故不知性也”(同上卷八《答冯少墟》二),把善看作与“理”一样,是万物的本原,从而得出了“性即理,理即善”(《东林书院志》卷六《东林论学语》下)、“善即天理”
(《高子遗书》卷三)的结论。这就把孟子所谓人性皆有仁、义、礼、智的性善论提到本体论的高度,具有道德本体论的意义。所有这些论证,程、朱均有详细的说明,并非高攀龙的创见。他还认为知性即为明善,只有明善,才能为善:
鸡鸣而起,孳孳为善,是吾人终身进德修业事也。然为善必须明善,乃为行着习察。何谓明善?善者,性也。
为善者乃是仁、义、礼、智之事也,明此之谓明善,为此之谓为善。明此以立其体,为之以致其用。(同上《为善说》
由此他又提出只有知性明善,才能“以此复性,以此尽性”的观点,并认为这才是“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同上)的简便之法。也就是说,知性明善,乃是复性、尽性的首要途径和捷径。
(二)对“无善无恶”说的辩难
高攀龙根据“性即理、理即善”的性善论,展开了对王守仁的“无善无恶”说的辩难。
关于“道性善”与“无善无恶”说的论辩,乃是当时学术思想界的一场论战。一方是以顾宪成为首,参加者有高攀龙、钱一本、吴觐华等东林学派人士,和方学渐、许孚远、冯从吾等;另一方则有管志道、钱渐庵、周汝登和陶望龄等,其中尤以管志道、周汝登为主要代表。
他们在和管志道等人的论辩中,顾宪成的观点最有代表性。
首先,高攀龙指出:“名性曰善”,是从孟子始;“名善曰无”,是自告子始,与印度佛学的空无之说极相似。至王守仁则“始以心体为无善无恶”,即宗“无善无恶”的人性论,因为王曰:“心体即性也”
(同上卷九《方本庵先生<性善绎>序》)。
其次,高攀龙以性善论与王守仁的人性“无善无恶”论相比,认为“无善无恶”论,是宗“无善”为“无性”,是歧本末、体用为二。归结一点,则是“以理为障逆而扫之”而宗“无”。他说:
善者,性也。无善是无性也。吾以善为性,彼以善为外也;吾以性为即人伦即庶物,彼以人伦、庶物是善非性也。
是歧体用、歧本末、歧内外、歧精粗、歧心迹而二之也。
是以理为障逆而扫之。(同上第三,高攀龙指出王守仁所谓“善”,是“以善为念”、“以善为意”,而与佛教的以善为意、以善为事相一致,非“吾所谓之性善之善”。也就是说,王守仁所说的善是人们意念的产物,即他“四句教”
中所说的:“有善有恶意之动”,并不具有本体论的意义。故高攀龙一再指出:
窃以阳明先生所为善,非性善之善也。何也?彼谓“有善有恶者意之动”,则是以善属之意也。其所谓善,曰善念云而已。所谓无善,曰无念而已。吾以善为性,彼以善为念也。吾以善自人生而静以上,彼以善自五性感动而后也,故曰:非吾所谓性善之善也。(同上道性善者,以无声无臭为善之体;阳明以无善无恶为心之体。一以善即性也;一以善为意也,故曰:“有善有恶者意之动。”佛氏亦曰:“不思善,不思恶,以善为善事、恶为恶事也。以善为意,以善为事者,不可曰明善。(同上高攀龙认为宗“无”,是“大乱之道”,“足以乱教”。这是由于“无善之说”,“夷善于恶而无之”所造成的。他说道:“古之圣贤曰止善、曰明善、曰择善、曰积善,盖恳恳焉。今以‘无’之一字,扫而空之,非不教为善也?”(同上)所以,他很赞同方学渐所谓“见为善,色色皆善,故能善天下国家;见为空,色色皆空,不免空天下国家”(同上)的观点。可见,顾宪成、高攀龙他们之所以批驳“无善无恶”论,是出于他们对国事的关心。这主要是针对当时一些王学末流空谈心性而不务实学,谈空说无而流于禅的不良学风而言的。高攀龙在当时就提倡士大夫应有“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之“实念”和“居庙堂之上,无事不为其君,处江湖之远,随事必为吾民”之“实事”(同上卷八)。不过,高攀龙拘守程、朱之学,全盘否定王学中关于人的心理分析的合理因素,则是一种偏见。至于他的“复性”论,完全抄自程、朱,没有什么新的东西,这里从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