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东林学派”教育思想与教育文论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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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附:顾允成教育文论选读

顾允成(一五五四——一六○七),宪成弟,字季时,人称泾凡先生。登万历十四年(一五八六)进士,历任南康、保定教授,转国子监博士,迁礼部主事。以亟谏屡遭贬斥,遂辞官归里,与宪成同讲学东林书院,谆谆以端士习,不曲学阿世告诫子弟。着作有顾端公文集。

上边郡侯论童儒考事书盖今天下,风俗颓敝极矣,抑莫有甚于士习。士习颓敝极矣,抑莫有甚于始进。

国制,学使者按部,则童儒云集待比郡邑,此始进第一步也。今日之童儒,学校诸生之所自出也。今日之诸生,公卿百执事之所出也。必其始也,常有以养其凝静澹泊之志,然后其仕也,能不先身而后君。必其始也,预有以消其欲速躁进之思,然后其仕也,能不曲学以阿世。以今而观,竟何如也?居易俟命之学亡,行险侥幸之机熟。自其始进,即事干求。贵者市势,富者市利。惟其势利一无足恃,乃始付之无可奈何,而卒莫禁其咄咄无聊之况。

嗟嗟!当其囊萤映雪,朝诵夕维,两目为穿,寸肠欲呕。

则绳枢牖之子,万苦千辛,终身竭蹶而不足。当其登垅乞,蝇萤蚁附,雁行而列,鱼贯而升,则高粱纨袴之子,转盼拱手,一朝坐掇而有余。静言思之,良可叹也。虽然求不求在下,听不听在上。下焉者业已求之,上遂因而听之;上焉者业已听之,下愈因而求之。冷而难施,热心易蔓,相牵相引,日甚一日。迹不肖少时所睹闻,视之故老之所传,则既异矣。迹不肖今日所睹闻,视之少时则又异矣。

嗟嗟!投牒自进非古也。有识者,忧其纯任文词,蔑弃德行,教化陵夷,职此之由。方议稍进而兼用两汉孝廉茂材之科,更进而专用成周乡举里选之制,救本尚实,还于古初。

奈何区区文词,不复以公法从事,而以私情假借耶?且仕宦者即位极师相,岂不皆发迹于童儒?童儒甫试之初,岂不多发迹于贫贱?此情此景,戚戚动心,奈何以假借为也!

嗟嗟!涓涓江河,星星燎原。既已江河燎原矣,又将若何?妄意,物极则反,易穷则变,今者正其时也。不肖兄弟,间与同志语及,辄相对扼腕,不胜杞人之忧。恭遇台台,至公至明,无虐无畏,百姓遍为尔德,多士乐且有仪。窃喜拯溺救焚,倾否亨屯,台台真其人也。伏愿台台,惜朝廷之公典,惩末俗之私情,抑奔竞之颓风,恤贫寒之隐痛。鉴空衡平,妍媸轻重,听其自取,而廓然无所与焉。幸甚,幸甚!

或曰:“世不乏贤。其硁好修,不屑干谒者,盖时有之。

而童儒屡屡发愤露呈以请,当路亦稔知之矣,何烦尔哓哓为也。”不肖窃谓不然。好修者孑然自持,或者见笑为迂,何足以风其下。陈言者形影自怜,甚且见目为戆,何足以动其上。然则破百年靡靡之习,快一时之望,非台台不能也。不肖是以仰体虚怀,俛竭愚虑。台台庶几反覆筹度,断以必行,使江南士子以请谒为戒,自常郡始;使常郡士子以请谒为戒,自台台始;使天下士子以请谒为戒,自江南始;使科场士子以请谒为戒,自童儒始。于以磨砺士习,转移世道,其所裨益,讵浅鲜哉?

顾端公文集·小辨斋偶存,卷五。光绪丁丑重刻泾里宗祠藏版。

与唐曙台仪部论心学书二条先儒有云:“王道本于诚意”,又云:“本心为万事根本”。传格致者,乃独本修身,何也?盖经文齐家、治国、平天下紧贴修身说来。故传者断自修身,语势自当如此,其实正心诚意在其中矣。大抵修身有偏言者,有兼言者,八条目互举修身,偏言之也;格致传单举修身,兼言之也。故中庸曰:“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推此类可见,若以其偏言者例其兼言者,乃曰心意可匿,身则难藏。不本正心、诚意,而本修身,殆有精义,不免穿凿附会。且夫掩其不善而着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彼心意岂可匿之物哉?

心学之弊,固莫有甚于今日。然以大学而论,则所谓如见肺肝者也,何尝欺得人来,却是小人自欺其心耳。此心蠹也,非心学也。若因此便讳言心学,是轻以心学与小人也。

易、咸九四不言心,而彖曰感人心,则咸其心之义也。艮六四不言心,而象曰思不出其位,则艮其心之义也。其曰贞吉,则道心之谓;曰憧憧,则人心之谓也。曰艮其身,亦犹大学之揭修身,盖心在其中矣,何讳言心之有?夫身不能必其皆修,必不可以不修身之故为身讳;心不能必其皆正,必不可以不正之故为心讳;意不能必其皆诚,必不可以不诚之故为意讳。与其讳之,而以妄废真,孰若勿讳之,而以真救妄也。愿卒教。

同上书,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