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蝶恋花情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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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令雪

花园里的树木光秃秃的,在风里哆嗦、颤抖。

凛冽的寒风吹来,掀起令雪额前的碎发,令雪好似没有知觉一般,呆呆地向前挪步。

“姑娘……”白绢担忧地看着令雪。

白绢轻轻地拍了拍令雪的肩膀,令雪依旧毫无反应,白绢小声说道:“姑娘是灵魂出窍了吗?”

突然,令雪踩上一个滑溜溜的鹅卵石,整个身子都倾斜过来,摔倒在地上。

白绢也被带的趔趄了一下,她赶忙爬起来,伸手扶起令雪。

白绢说道:“姑娘,你快起来。”

令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白绢惊呼道:“姑娘啊,这寒冬腊月的,你坐在地上可是不行的?万万不可这般糟践身子呀?”

令雪含泪带笑,说道:“糟践身子?我糟践身子也不会有人看到,更不会有人来心疼我!”

“姑娘啊,你起来说吧!”

“我能糟践什么?我除了能糟践我自己的身子,我还能做什么?还有什么是我的?”

白绢的眼泪汹涌而出,说道:“姑娘……”

“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令雪哭诉道,说完哭得更凶了。

白绢擦了擦眼泪,姑娘如此痛哭流涕,为了什么自己自然是清楚的,可是自己能做什么呢?

思及此,白绢泪落连珠子,抽泣不已。

白绢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说道:“姑娘,千万别哭了,大姑娘出嫁的好日子,我们这般痛哭流涕,若是被人看到……”

“嘿嘿,真是难啊,我想哭都哭不成!”令雪苦笑,眼泪更凶了。

白绢帮令雪擦了擦眼泪,说道:“姑娘,这般哭泣也不是办法?更是得不到什么好处啊?”

“那我能做什么?”

“姑娘,不是有大姑娘吗?她……”

“是啊,只有大姐姐看得到我,也只有大姐姐愿意帮助我。”令雪擦了擦眼泪。

“是,大姑娘必定会记得姑娘的好,他日投桃报李是自然的事。”

“但愿如此吧。”令雪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令雪向前走了几步,扬首看天,只见天空一片铅灰,此外别无他物。

令雪自言自语道:“大姐姐……”

令雪心里思量:自己的生母是夫人的陪嫁婢女,身份低微,又不得宠。父亲何时正眼看过自己,怕是自己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楚吧。在这个府里,自己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三姐姐回家来倒是和自己有些往来,可是她都寸步难行,如何能够照顾自己呢?近来,大姐姐倒是很热情,说自己长大了,送了不少衣裳首饰,还去父亲面前说情,为自己办了生日宴。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办生日宴呢,以前都只能眼巴巴看着大姐、二姐过生日。

白绢看着姑娘一脸颓丧失落的表情,生怕令雪再次呆愣,于是,忖度着说道:“姑娘,今日大姑娘出嫁,肯定各房都有打赏,要不回去看看有没有时新的料子?”

“是啊,我都得依靠着别人出嫁的打赏过日子!”令雪自嘲道。

白绢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嘴上,后悔不迭,自己是魔怔了吗?赶忙追上姑娘匆匆离去的背影。

不甘、屈辱、愤怒,种种感觉向令雪袭来,四面八方,密密地包裹着、缠绕着,压得她喘不过来气。种种回忆涌上心头,似有烈焰焚身之苦,又有万箭攒心之痛……

“姑娘,姑娘,慢点儿走,都是绢子的不好,都是绢子的不好……”白绢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白绢追上令雪,只见令雪的眼泪再次落下来,白绢慌忙道:“姑娘,姑娘,你别哭,都是绢子的不好。”

白绢子的眼泪忍不住要留下来。

“不,你没有不好,全都是我自己命苦。我为什么这么命苦啊?”令雪拍着树干喊道。

“姑娘……”绢子擦着眼泪,哽咽不能语。

主仆俩相拥而泣,将痛苦和烦恼随眼泪流走吧。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没有日月更替,没有光影流转,只有两个流泪哭泣的少女。

风吹过,风干了泪水,残留泪痕在脸颊,和着胭脂,晕成一朵又一朵的桃花。

“姑娘,回去吧。姨娘该担心了。”

“姨娘担心,她知道担心些什么?”

白绢讪讪地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了。

“她没有雪姨娘的手段,独得宠爱,又没有陈姨娘聪明,懂得为令浠打算,她何时为我着想过。”令雪冷冷地说道。

“姑娘。”

“我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依靠不了。还是大姐姐说的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令雪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住,指甲嵌进肉里,丝丝血迹隐约可见。

“是,姑娘别急,来日方长。”白绢说。

热闹的集市上出现了一个人,一身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衣裳。

凡他经过之处,人人避而远之,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来看他,他扯着嘴角,冷冷一笑,满不在乎。

疯子摸着肚子,舔了舔嘴唇,看着周边的小贩说道:“还是这样啊,还和以前一样!嗯……一样吗?一切都不一样啦。”说完自己笑了笑,笑得疯癫,笑得狂放,笑得凄楚!

“嘿,看那个疯子。”

“看疯子干什么?快吃羊肉,一会儿吃完了。”

“你们都是一群饿鬼吗?吃这么快!”

“老三,实话告诉你吧,今天这羊肉可非比寻常,这可是西部草原上的羊,过些时候怕是吃不到了!”

“嗯嗯,味道确实不一样,你小子不早说,让开,给我留点。”

“老二,你刚才说吃不到了是什么意思?”

“嗨,你们不知道,听说最近突厥蠢蠢欲动,怕是要开仗了!”

“开仗?”小酒馆门口聚集的人齐齐看向说话的人。

这人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应该吧,我也是听说。”

“唉,若是真的打仗了,我们能赢吗?我朝还有出战将领吗?”

“是啊,穆将军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有谁能抵抗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夷?”

“哼,谁不定就是突厥蛮夷听说穆将军已死,才敢这么胆大妄为!”

“那是当然,穆将军一吼,他们早就吓破胆了!”

疯子靠在小酒馆的柱子上,听着人们的谈论,呵呵直笑。

“你们,你们知道什么?竟然敢在天子脚下称赞乱臣贼子!”

“穆将军如何是乱臣贼子了?”

“他不是?他没有谋反?朝廷定的罪还有错吗?”

“你……穆将军戎马一生,立下赫赫战功,几次匡扶社稷,护卫百姓,如何是乱臣贼子?”说话人面红耳赤,目眦尽裂。

“你真是个傻子!你被穆济海骗了!”

“什么?”

“穆济海早就有谋反之心了,只是你们不知道。”

“你知道啊?”

“实话告诉你,我表哥可是朝中大臣,我当然知道。”

“切,我不信。”那人不屑地撇嘴道。

“你说,你说!”其他人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三年之前,河西之战,朝廷下令让穆济海猛攻突厥主力,结果呢?穆济海做个缩头乌龟,守城不出,朝廷的政令下了一道又一道,而他呢?视而不见,抗旨不遵!”

“有这事?”

“穆济海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这样来打发陛下?打发我们天下人?”

“啊,竟然有这样的事。”看客们张大嘴巴,惊讶不已。

“五年之前,在凉州,他一样不遵王命!根本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疯子的手紧紧攥着柱子,柱子上的木屑簌簌落下来。

“听说过王莽吗?王莽没篡汉之前,人人都说他是社稷之功臣,而事实上呢?他包藏祸心,弑君犯上,罪业滔天!穆济海就是王莽,只是还没来得及篡位!”

所有人都深吸一口气,觉得不可思议。

突然,一只拳头打来,直中说话人的面门,那人鼻子瞬间鲜血直流。

“啊——”说话人捂着嘴巴;“呸,呸。”只见说话人的手里捧着两颗满是鲜血的牙齿。

“你说的什么鬼话?”

人群里又是一片唏嘘声。

说话人怒目圆睁,瞪着疯子道:“他奶奶的,你找死是不是!”挥拳向疯子打来。

疯子向后一闪,巧妙地避过了,同时抬腿踢起一支板凳,直直地打向那人的胸口。

说话人后退几步,摇摇晃晃地再扑过来,疯子向后一挥拳,正中说话人左肩。

说话人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骂道:“你奶奶的,你个疯子,你……”再次向疯子扑去。

周围几个看客拦住他,劝道:“算了,算了,别跟个疯子计较,快回去看看伤。”说着,这几个人架着那个满脸血污的说话人走了。

其他人作鸟兽散,生怕疯子把自己打残了。

疯子拿起两壶酒,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小二看着满地的狼藉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