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府内披红挂绿,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
正厅里,许承彦、万氏居中端坐,雪姨娘、陈姨娘侧边陪坐。身后都齐刷刷地站着下人,人人都端着笑脸,看不出欣喜之情,仅仅恰到好处。
正厅里非常安静,人人都期待着身着喜服的姑娘走出的那一刻。案上的龙凤花烛熊熊地燃烧着,突然,发出“噼啪”的声音,把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许承彦用手指轻轻叩着案子,说道:“快去看看姑娘准备好了没有,别误了吉时。”
雪姨娘陪笑道:“姑娘出阁,不舍娘家乃人之常情,老爷再耐心等等。”
万氏扫一眼雪姨娘,含笑道:“常言道:灯花爆,喜事到。今日姑娘出嫁,正好应验,老爷果真英明。”
雪姨娘闭了嘴,向内室张望着。
又过了一刻钟,雪姨娘有些坐不住了,示意身后的侍女去内室看看。雪姨娘悄悄打量着许承彦的脸色,只觉平静地可怕,心下自思:自从吴家送来聘礼,老爷就打定主意要将令晖嫁给吴家,自己怎么说都不济事。老爷甚至故意躲避自己,冷落自己,不与自己相见。令晖从青莲观回来就一言不发,绝口不提与东方良之事,但是脾气越来越暴躁,只要提到与吴家的婚事,便有诸多的不满意,不是嫌衣服料子不好,就是嫌钗环不美丽。老爷来看过两回,不仅不安慰,反而袖手不管了!
老爷向来疼爱晖儿,怎会?难不成是因为晖儿打了三丫头?
二郎,你的心思我从来都摸不准?
脚步声传来,众人齐刷刷地睁大眼睛,只见万氏的陪房王昌家的半扶半拽着严妆正服的令晖,令晖脸上笑意全无,竟然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令晖在许承彦和万氏面前的蒲团上跪下,行大礼道:“女儿今日出嫁,拜别父母双亲,感谢多年养育之苦,愿父亲、母亲身体康泰,永享富贵。”
令晖的眼中蓄满泪水,一颗泪珠夺眶而出,滚落下来,晕开了脸上的粉。
许承彦抬起手,向令晖的头发摸去,忽而又收回来,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万氏含笑道:“女儿出嫁便是别家的人了,你务必孝敬公婆,恪守妇道。”
令晖转头看向雪姨娘,雪姨娘含泪微笑,向她点了点头。
陈姨娘也是眼含热泪,悄悄地拿帕子拭去。
万氏道:“给姑娘拿扇子遮面。”
“新娘子出门喽!”媒婆高兴地喊道。
媒婆递上红绫子,吴四海和令晖各牵一端,双双走出门去。临出门,令晖回头幽怨地看了一眼许承彦。
门外鞭炮响起,鼓乐齐鸣,人声鼎沸。
厅里檀香袅袅,哭声隐隐,缄口不言。
雪姨娘以帕拭泪看向许承彦,上前一步,正准备说些什么。
许承彦一挥袖子,大踏步向书房走去。
万氏嘴角含笑,说道:“妹妹,今日姑娘出阁的好日子,你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雪姨娘怨毒地瞪着万氏的背影,心里犹如千万个猫在抓挠,撕咬。
陈姨娘缓步向沐春榭走去,脸上的泪水擦了一遍又一遍,总也擦不尽。
“姨娘,别哭了,当心身子呀。”陈姨娘身边的婢女安慰道。
“大姑娘深得老爷疼爱,今日出嫁竟然如此冷清,不知他日浠儿出嫁又是什么光景?”陈姨娘哀伤的说道。
“个人自有个人的福气,姨娘别太伤神了。”婢女劝道。
站在侧门旁的令雪看着陈姨娘的背影呆呆地站着,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悲?是羡慕,是嫉妒?
“姑娘,大姑娘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一侧的丫鬟说道。
“大姐姐就这样出嫁了,到底还是没能嫁给东方公子?”令雪幽幽地说道。
“姑娘,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丫鬟小心地说道。
令雪皱着眉头不做声。
“三姑娘若是知道姑娘在东方公子面前说过……”
“你在说什么?”令雪推了白绢一下,呵斥道。
“姑娘,奴婢是怕,万一三姑娘知道是姑娘破坏了她和东方公子的婚事,她追究……”
“追究什么?你不说她能知道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姑娘……”白绢咬紧下唇,不敢再说。
令雪深吸一口气,扬起头,说道:“放心吧,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大姐姐为了声名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做过这件事。退一万步,就算三姐姐知道了,她敢来追究我吗?”
“奴婢不明白?”
“她来指责我破坏她的婚事,那不就承认自己和东方公子有私情吗?两相对比,孰重孰轻啊?”
白绢笑了起来,说道:“姑娘真聪明。”
令雪也笑了起来,眼角却湿润了,溢出了泪水。
白绢见状,问道:“姑娘,姑娘可是觉得对不起三姑娘?”
令雪擦擦眼泪,强笑道:“罢了,只要我们抱紧了大姐姐,好处是不会少的。”
“三姑娘待姑娘也挺好的。”
“不,大姐姐美貌过人,又聪明能干,深得父亲欢心,与她相交不会有坏处。”令雪道。
“也对,若不是大姑娘说情,老爷也不会想起来给姑娘办个生日宴。”丫鬟小声嘟哝着。
“闭嘴。”令雪一声清喝。
丫鬟立刻噤若寒蝉,一脸的慌张。
“妹妹在赏花,还是花在赏妹妹呀?”令晖巧笑嫣然。
“姐姐说笑了,我什么都不懂,随便看看罢了。”令雪答道。
“那可真是这花的福气!生得这般美丽动人,若是无人欣赏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几时,若是无人欣赏,自开自落何其可悲!
令雪自思,默默不语。
“唉,”令晖长长地叹了口气。
“姐姐叹什么气呢?”
“姐姐在想妹妹生得这般花容月貌,不知以后哪家公子有福气?”令晖的眼中闪着一抹狡黠。
令雪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姐姐再胡说我可恼了?”
令晖拉住令雪的手,说道:“姐姐说的是大实话,有什么好羞臊的。”
令晖看着令雪的脸色,勾起唇角,笑着说:“妹妹当真没有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思量过?这可是女儿家一辈子的事情,若是一步走错,这辈子可就没指望了。”
令雪低着头,用脚踢着脚下的石子,轻轻地说:“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思量又有何用?”
“妹妹糊涂,若是自己都不为自己争取,那岂不是任人摆布,遗憾终生?”
令雪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令晖,仿佛这句话真正说道她心坎里去了。
可是,争取?自己如何争取?自己凭什么争取呢?
父亲?
姨娘?
自己一无所有!
“昔日在郑国公府读闺塾,见到了不少贵公子,不瞒你说,东方公子待我颇有情意?”令晖悄声说,脸上带着一抹羞赧。
令雪咽了咽口水,环顾四周,说道:“姐姐……”
“瞧你这模样,就是不拿你当外人,我才告诉你的!”
“姐姐,听说爹爹为你定的是吴家,那东方公子……”
“哼,吴家能和东方侯府比吗?我要嫁,必得嫁得高门贵婿。”令晖坚定的眼神深深地震撼了令雪。
“明日我和东方公子约好,一同去青莲观上香,不如妹妹也去看看?说不定也能为自己谋个好前程!”令晖似笑非笑地看着令雪。
“那我去做什么?”令雪上前一步,悄声问道。
令晖凑到令雪耳边说了几句话,令雪睁大眼睛,脸上神情不定,一会儿红一会白的。
“妹妹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现在不为自己打算,更待何时,难不成真要嫁个穷酸秀才、廪生?”
“我们许家世代簪缨,你我虽是庶女,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我们为什么要认命,为什么不为自己搏一搏?”
“机会稍纵即逝,必得及时抓住。难不成真要他日看着别人嫁入高门,飞上云端,而自己一个人在泥地里爬吗?”
“你我同是姨娘生的,命运相同。我若是得偿所愿,自然全是妹妹的功劳,如何不会帮妹妹一把?”
令晖的影子漂浮在令雪的脑海中,她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如同鬼魅一样。
令雪在心里哀叹:这是要把自己逼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