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王朝间的对话:朝鲜领选使天津来往日记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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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阴晴史》导读下卷(1)

“四月初一日(原注:清光绪八年,上之十九年壬午。)丙辰申刻,日食有半。”

(〔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33页)

金允植记录的是一次日偏蚀现象。这一天是朝鲜高宗十九年(光绪八年壬午)的四月初一日,也就是公元1882年5月17日。“申刻”是下午4点。

“初二日,大风。李浣西(原注:祖渊。)来访。共行诸厂略观,即还南局。义州通事金明述入来,带三月十七日出下加平书,即抵李浣西者也。李应浚便,闻美使将出,专书来召浣西而还。盖上意也。此便无家书。

初三日,风。十点钟往海关署。鱼、李二人自南局先己(当为”已”字。笔者)来会。以开海禁、通商、驻使事,移时笔谈。周玉山云:现钦宪王文韶,系是军机大臣。见皇上、皇太后,奏达诸事。贵国如有不便事,可乘此傅相(原注:李鸿章。)及钦宪在时,录陈议详为可。鱼友复申北道两市及敕行支供节,别行往来之费。周云:他事皆可代禀。年贡一款,事体不轻。从便徐议。

读录一通寄送,当转奏矣。又曰:安南与西国议约时,不曾明言国属邦。现今为法人所欺,弱不可支。中国欲与之争论,彼以相干涉为词。此次贵国与美国人条约底稿中,首系”属国”样,非要虚体面也,正防他日之虑也。智者当自知之。诸人皆谢。

主人设便饭待之。饭罢辞出。访刘芗林,不遇。向南局留宿。斋(原注:鱼允中。)、浣西夜草录陈诸件。敕行所费银二万余、钱十余万两。境内诸官迎送之费,不在其中。节使行银万余、钱十万余两。别使之行,稍减于节行。北道两市单市之费,九千余石、钱九万余两。此其大约也。”(〔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33页)

书上有注曰:“海禁、通商、驻使等事协议”“敕使费用”市费用”。

原文“下加平书”里的“加平”是地名。与中国文人一样,古代人朝鲜文人也喜欢以某人的籍贯来称呼之。“钦宪”的意思就是钦差大臣“宪”在这里有尊敬的含义。原文里的“鱼友”是金允植对鱼允切称呼。金允植把从事官尹泰骏也称作“尹友”

鱼允中在计算花费。他所计算的花费有两大类。一类是中国与朝鲜互源使节的花费,一类是在朝鲜开市的花费,后者下文还要涉及。这里,我们只谈第一类。鱼允中的计算是很有意思的算法。在此之前,如金允植所说,朝鲜与别的国家没有通商往来,所以,朝鲜使节团往往伴随着双方大规模的贸易与交换。即使是来往的使节,也带有大批的货物。金允植带来的这一大批人,来往都要买些物品带着。朝鲜学徒在宁河县大封桥遭遇抢劫事件,从一个侧面展示了回国朝鲜人小额贸易带回的物品。即使是两国宫廷之间的礼品,以及大臣之间的礼品,也不过是在“礼”的包装之下的物品交换。它们是经过反复考虑后才赠送给对方的,也是对方所急切需要的。而且,历年来北京的朝鲜使节都感叹中国皇帝的慷慨与大度。因为中国的宫廷,不管是明朝的还是清朝的皇帝都要赏赐给使节许多物品与金钱。

金允植的写法很讲究。他说,“一斋(鱼允中)、浣西夜草录陈件”。金允植自己没有参加。他确实无法参与计算。因为他太清楚此领选使之行的花费了。名义上是朝鲜国派人来学造,却既不交学费也不需要住宿费、伙食费。中国的学生还要经过考试录取,朝鲜国学徒不受年龄限制,也不经过中国方面的任何考试就来了。

鱼允中算的是小的方面,而忽略了大的方面。从朝鲜太祖开始就制订了“事大”而求“字小”的对华外交战略。中国是保证李氏朝正统性与合法性的外在力量。假如遇到外敌入侵,可以直接向中请求援助。假如遇到国内暴乱,也可以向中国请求援助。五百年的朝可以安然延续,其在军事与政治方面的花销俭省了多少,实在是法计算的。这就如同1953年以后韩国本土的美国驻军一样,要分两账来算。50多年来,韩国的美驻军大都维持在4万人左右。这些驻的花费,韩国政府要按照一定的百分比来承担。表面上看来,这是国的一大笔开支,是人民的沉重负担。但是,美军之所以没有被要撤走,其理由之一就是划算。韩国政府的计算方法是,一旦三八线北发动进攻,就会有美国兵协助作战。即使是平时的冷战,韩军也在乎,因为美国人自己会带来最好的武器。这些武器的花销也就不自己掏腰包了。

鱼允中没有计算的,还包括历史上的事件。1640以后来中国的节,往往会多次重复他们对于明王朝的怀念。他们说,明朝的灭亡是因为大明倾天下之兵、用全国之财力来帮助朝鲜抗击倭寇,才使中国人民无法生活,才引发了李自成起义,导致清兵入关的。但是鱼允中没有计算这些。后来,鱼允中在俄馆播迁事件中被杀,其身恰恰是度支部大臣。

“浣西既承促归之命,虽明日,期将发。行色甚忽遽矣(周玉山赠鱼一斋、李浣西纨扇各一面。手书律诗二首。

其赠一斋诗云:

抚剑弯弓岂足豪?坦然心地与天高。

大夫射雉求娱肉,国事亡羊如补牢。

雾隐南山徒自惜,石填东海恨空劳。

金丹一粒凭谁换,万里扶桑吊紫鳌。

其赠浣西诗云:

淡云微雨石城秋,清夜红灯话驿楼。

世事积薪防厝火,书生枕颈梦封侯。

百年哀乐原如戏,一饱江湖不易求。

今古是非谁辨得,碧天杳杳月如钩。

不知何人所作。而俱有深意。读之忭欢。原注)”

(〔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33~134页)

周馥赠送鱼允中和李祖渊的诗歌确是精品。“抚剑弯弓岂足豪?坦然心地与天高”道出了周馥的精神追求。其境界也比较高。“今古是非谁辨得,碧天杳杳月如钩”则表达了周馥对于满族统治者、对于时势的无可奈何。

从金允植的记载看,周馥大约没有注明二诗的出处。

“初四日,风。乘车还东局。修书。夜半,崔志华亦传尹友石汀(原注:泰骏。)书,浣西行期不可刻缓。因傅相令夜子时乘轮船回国云。故即付书及封饭银以送。己(当为”已”字。笔者)亥正矣。

初五日,晴。往北城下,观压药、沙药、光药诸厂。仁石与此中人,持小网打鱼。得二尺许鲤鱼二头。

乘铁路车回局。其疾如飞。虽不及汽车,亦甚快也。

鱼友一斋自南局来,终宵晤谈。”(〔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34页)

原书“得二尺许鲤鱼二头乘铁路车回局”断句有误。

崔志华是通事,即翻译。“亥正”是夜里十点。

看来,金允植所见到的天津北城环境还很好。用小网就可以打上来二尺长的鲤鱼。

鱼允中和金允植是第一批在中国坐火车的朝鲜人。而且,金允植已经知道了汽车。

中国的唐胥铁路自1881年初动工,11月刚刚完成。1882年5 21日金允植坐的火车,已可以通东局了。

“初七日,晴。甚暖。着单布衫,与一斋入观机器、电气厂酉初,鱼友还南局。南局总办送学徒详案咨会。修答以送。阅《国策》三卷,西人丁韪良所著也。

初八日,阴雨,仅可浥尘。微有雷声。今日东俗悬灯,犹国之元宵张灯。去年今日在顺天,夜观邑中灯火,遇雨还衙。

在天涯旅馆,寂寥听雨。人事之不可知有如是矣。夜,身气不宁达晓呻吟。夜,工匠等往局内河沟中,捞鱼甚多。或有长三尺者。

初九日,雨余晴和。文芝轩来话。今日身气亦不佳。

初十日,晴。身如昨。”(〔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34页)

原书上有注曰:“《富国策》”。

《富国策》是美国传教士丁韪良所著。在近代中国是一部知名度很的著作。

丁韪良(William Alexdander Parsons Martin,1827~1916)于18年被派到中国。曾经担任美国公使的翻译。后曾任同文馆总教习和师大学堂总教习。1916年在北京逝世。

金允植对小雨的描述,活用了王维的诗句“渭城朝雨浥轻尘”。追忆的是1881年朝鲜过佛诞节的情况。至今朝鲜半岛还是把农历四初八看成是很重要的节日。佛寺等地都要挂带莲花座的灯。

金允植笔下的天津捞鱼极易,就在他所居住的东局,“夜,工等往局内河沟中,捞鱼甚多。或有三四尺者”。天津处于九河下梢,来盛产鱼虾。而三四尺长的大鱼在东局内河沟里就可以捕获,可见虾之多。

“十一日,晴,暖。身气少胜。闻”镇海”兵船回津。即遣郑兴持名帖往探。陆参将仑华未刻回言。本船于去月二十一日抵川。仁川本官迎入府中待之。自朝廷定大、副官及议约。大官姓申老人。想是申辅国宪。副官姓金,曾使日本之人。想是景能(原注:金宏集。)也。约条并依稿讲定,惟米谷不许出口。今月初七日,”镇海”船先还。初八日,美船起碇。不知直还本国,将使来津。同日,丁、马二人入京城。意自上有请见忘劳之命也。初十日将回仁川,发船亦未可详知。又有日本船一只,在港口云。似觇两国和事也。自官给陆船,米几石、牛一只、猪几口。牛甚瘠。诸样饭菜,均不可吃。港口则水深可泊,而萧条荒陋。又无可卖(当为”买”字。笔者)之物。且人心不驯,物价甚腾。军兵等所带银钱,无一个变卖。妇女衣服粗陋,极不好看云。”(〔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34~135页)

原书上有注曰:“韩美修好条约缔结之韩国代表”(韩文),“中国人之仁川观”(韩文)。

原书“军兵等所带银钱无一个、变卖妇女、衣服粗陋、极不好看云”断句有误。金允植记述的是军官陆仑华的话,其本来意思是船上军人所带去的银钱,没有一个钱被拿去花掉。因为中国的钱在朝鲜不能直接去花,所以要“变卖”。“变卖”在这里的含义就是“兑换”。现代韩语里写成汉字“换钱”。原书作者不明白,断句后的句子成了“变卖妇女”。

“大官”申宪与“副官”金宏集大约相当于今日的代表团团长与副团长。原文里的“大官”之名,在高丽时代就出现了。当时的西京留守官和六曹的守官都称“大官”。朝鲜王朝现在要行使自己的外交主权,其派出的外交使团之长官也被称作“大官”,是有深意的。

金允植并没有因为陆仑华的话粗,而在其日记里将其删除。之所以如此,是朝鲜半岛几千年优秀的史家传统在起作用。他把自己的著作称作“史”是有道理的。

“同日,南局捻(当为”总”字。笔者)办王得均送咨会。以尚濡(当为”沄”字。笔者)出去时给送电气二十三种,详报宪台。据批咨会,欲其存案也。

钦加二品衔、总办行营机器制造局、即选道王

为咨会事:案照本道具详,朝鲜学徒回国,领去电器各物一案。于本月初九日,奉阁爵督宪李批,”据朝鲜学徒尚濡(为”沄”字。笔者)专习电理,稍得门径。现由该局酌给电气应用各物料。允其回国传授。俾资实用。仰即开折,移行领选金允植查照。毋庸咨会该国王,以省案牍。徼”等因,奉此相抄录详文、折稿,备文咨会。为此合咨。贵使臣请烦查照施行。

须至咨者。”(〔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35页)

原书上有注曰:“电气器具之要请”。

该注误解了金允植原文的含义。这些电气器具不是金允植等伸要的,而是李鸿章批给的。李鸿章是把金允植等带来的留学生看成一家人,才让他们无偿领取的。

原书“领选使金允植查照、毋庸咨会、该国王、以省案牍”断有误。“毋庸咨会该国王”不可断开。

“同日禀覆(原注:南局总办王得均,壬午四月十一日。)

为禀覆事:窃照贵局其详,敝邦学徒回国,领去电器各种料一案。于本月初九日,奉阁爵督宪李批节略:”朝鲜学徒尚专习电理,稍得门径。现由该局酌给电器物料回国,仰即开折移行领选使金允植查照”等因,奉此相应抄录详文折稿,备文会前来。查敝邦学徒尚沄向己(当为”已”字。笔者)回国,带电器物料二十三件。既蒙择要酌给,庶可归试。旋奉钞详咨会俾便存案。谨当将此折稿,须细备启于本国王,以达阁爵督宪暨总办眷庇小邦之盛念也。

为此合行禀覆,伏乞照验施行。

须至禀覆者。”(〔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36页)

原书上有注曰:“水机、举重器、炮车”。

该注与金允植原文不合。

原书“奉此相应、抄录详文折稿、备文咨会、前来查敝邦学徒沄”的断句有误。“前来”不可与“查”连在一起。“既蒙择要、酌给、庶可归试”之断句也有不周处。“择要酌给”的意思是:选择重要的(实验器具)并发给了(我们)。

原书“以达阁爵督宪贵暨总办眷庇小邦之盛念也”里的“贵”与“暨”位置搞颠倒了。

这是金允植于1882年5月27日给南局总办王得均的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