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风雨茅庐:郁达夫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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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风雨茅庐(2)

他们交谈了很久很久,也就在那里,郁达夫与鲁迅一起签名发表了《上海文艺界人士告世界书》,抗议日军在上海发动战争。一起签名的还有茅盾、柳亚子、叶圣陶、胡愈之、陈望道、丁玲、郑伯奇、何丹仁(冯雪峰)、周起应(周扬)、田汉、沈端先(夏衍)等四十三人。《告全世界书》强烈谴责日本帝国主义悍然发动“一.-A”战争,坚决反对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战争,反对强加于中国民众反日反帝斗争的任何压迫,反对中国政府的对日妥协,以及压迫革命民众。号召全世界无产阶级和进步作家立即行动起来,运用全力,援助中国被压迫民众,反对瓜分中国的战争,保护中国革命!这告全世界书于第二日立即登载在左联的《文艺新闻》战时特刊《烽火》与《申报》上。

“一‘二八”战争极大地鼓舞了郁达夫的爱国热情,他与其他的许多进步作家一起做力所能及的反对日军侵略态度的表示工作。二月七日,他与一百四十九名爱国人士签名发表了《抗议日军进攻上海屠杀民众宣言》,紧接着那段日子里,郁达夫参与组织戈公振、陈望道等三十五人组织的中国著作家抗日协会,并担任该协会编辑委员与国际宣传达室委员。郁达夫积极参加这些反帝抗日协会的活动,出席会议,介绍宗旨,他在尽一个中国左翼作家的义务!

日寇的战争挑衅,使郁达夫从沉默中奋起!郁达夫痛恨******的不抵抗,导致亡国丧家!他痛恨南京政权的不抵抗政策,导致大好河山东北的沦丧!他痛恨日本法西斯当局烧杀奸掠!他在沉默中奋起,大笔疾书,锋芒毕露!这是他自一九二七年以来对那个****再一次投出标枪!

三月二日,郁达夫应左联杂志《文化通讯》创刊号之约,写下了《悼罗佩脱。孝特义士》政论,通过美国人罗伯特·肖特为中国牺牲,而痛斥总司令******与副总司令勾结日本当局,不抵抗,导致丧师辱国的耻辱,揭露了******不援沪的卖国行径,愤激之言溢于言表!

四月廿日,郁达夫出版了“一·二八战争”前后写就的《她是一个弱女子》,以最快的速度,写出了揭露军阀、日本法兰西烧杀奸掠的强盗嘴脸的力作,一部长篇小说!它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它发表于战争刚刚结束的四月!使上海的民众更加愤恨日本法西斯当局!

“一。二八”抗战至为激烈!它是值得大书特书一笔的!十九路军在上海人民的支援下,前仆后继,使日寇屡次援军,屡次失败!并且屡次撤换驻上海的海军司令官!而十九路军在国民政府不予支援的情况下独立抗战长达三个星期!使日军增兵至三万人!国民政府迫于全国人良抗救国的激昂情绪,国民党中央执委于二月八日、二十三日两次致电全体参战人员,勉励他们继续努力,并拨款犒劳抗战将士,为了加强抗战力量,军政部任命张治中将军兼任第五军军长,率第五军两个师第八十七师、第八十八师赶到增援,配合十九路军,把let军打得落花流水,而震动了整个日本朝野!迫使小日本在这弹丸之地增兵至七万!

派遣前陆军大臣白川大将赴沪。中国守军奋起反抗,战斗极为惨烈!

最后由于国民党当局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淞沪停战协定”,“一·二八”抗战才告结束。

二月的一天,郁达夫十分高兴地接到长兄曼陀的来信。他的长兄郁华——曼兄即将调任来沪,并且担任江苏省高等法院的法庭庭长。

郁达夫首先让他的妻子王映霞知道了这个好消息,王映霞当然也十分高兴他兄长一家举家来沪,尽管他的长兄当初并不赞成他们的结合。

但作为一个法官,一切依法律办事,那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王映霞当然知道,郁达夫以前对兄嫂十分亲近——一起去东京就读,一起在北京过从甚密,甚至幼年时共同青灯黄卷苦读,郁达夫都毫无保留地告诉妻子。郁达夫知道,他的大侄女郁风已经在北京艺专就读西洋画,举家来沪该是一个大家庭了。离京今已多年,兄嫂一家可好?他们的龃龉都已成为过去……

淞沪战事稍告一个段落,两军对恃,租界及中国界内党禁稍觉松弛。可是鲁迅先生还不能回到北路的故居去,据内山老板方面的来告,情势依然极为紧张,周建人住的半厢已为炸弹所毁,鲁迅的房子也极不安全,无法返寓。他们还是蛰居在四马路边的内山书店分店的那间房子里,过着难民一般的生活。好在这个时期朋友常常来访,郁达夫、田汉、冯雪峰、茅盾等等,只是苦于居家不便,无法写作。

有午,避难中的鲁迅、周建人突然出现在赫德路嘉禾里郁达夫的寓所,他们蛰居得太久了,想看看郁达夫夫妇俩的生活,他们特地来拜访郁达夫夫妇,感谢郁达夫在“一·二八”战争中对他们的关心。郁达夫、王映霞十分高兴,特地到附近的市场上为鲁迅兄弟购买酒菜,他们庆祝他们在战乱中平安无事。在席上,鲁迅说起在避难中,已经好久没有吃上一顿安生的好饭了。他诙谐自如,谈笑风生,对王映霞的厨艺赞不绝口,这使他们夫妇大为高兴。过了几天,郁达夫奉了王映霞的差遣,专程前往看望鲁迅,他带去了风味鲜美的美食,还带去了“干鱼、风鸡、腊鸭”,那正是王映霞为了度过这春节准备的,可鲁迅先生在这战乱中,哪里有这平静的春节呢?

那一段时间他们也经常来往,过从甚密。

淞沪的战事还没有松懈,可就在这三月初一日,日本帝国主义政权却又走出灭亡中国的新的一步了。日本帝国主义悍然策动在沈阳建都,建立了一个伪满洲国,那个逊位的儿皇帝溥仪,又被推上“皇帝”的座位。那时全上海乃至全国的主要议题差不多就是上海的“一·二八”

抗战与日本在东三省扶植了伪满洲国。日本法西斯亡我中华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全中国掀起了一个抗日反日的更大浪潮。

直到三月十五日,郁达夫才接到鲁迅先生的来信,准备返回劫后的旧寓,难民生活太辛苦了,战事已告一段落,他们终于要返寓了。三月十九日,鲁迅与三弟两家才搬回了景云里。可是大失所望的是,战争把这个家完全毁了,鲁迅的寓所的玻璃差不多全被炮弹震毁了,家里一片狼籍,被盗的衣服不在少数,所幸的是书籍一本不缺。再看兄弟这一边,太悲惨了,房屋倒塌了大半,已经无法住人,好在战时房租不贵,搬到英租界的一个寓所了事。

五月里,郁达夫持自己最新新书《她是一个弱女子》一册,走送鲁迅。那是由上海湖风书局初版文艺创作丛书。鲁迅想不到郁达夫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写出了反映淞沪抗战的作品,倍加赞赏。郁达夫的作品是极为****的,但他觉得自己不是左联成员,较少顾忌。他写自己的书,不再参加论战。他是特别孤寂的,虽然也和一些朋友来往,但他更多的只是与鲁迅他们来往。他觉得这个世界不太自由,而自己难得有这一份自由,站在超然的地位,何乐而不为?鲁迅也总是那样信任郁达夫,增田涉从日本来沪.,想编一部《世界幽默全集》,鲁迅力荐郁达夫的《二诗人》,增田涉接受先生的推荐,将其翻译并编入了。一起被推荐的还有张天翼的作品,不仅如此,他还为增田涉向郁达夫联系询问《二诗人》中的一些问题。

有一天,郁达夫王映霞突然接到岳母从杭州来的电报,言祖父王二南先生病情大急,得了中风。郁达夫夫妇大吃一惊,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得了这急症了呢?中风之病实为脑溢血,情况万分危急,他们双双起程星夜赶往杭州。

王二南先生身体一向大好,虽然年近八十高龄,身子一向安康,心里乐天知命。郁达夫的心里一向十分感谢这不豫的老人。他与王映霞的结合,不就亏了这好好先生的一力应承么?他们是真正的忘年交,屡次在一起饮酒做诗,他崇拜先生的人格与道德、学识!他也是达夫的长辈与良师!他们赶到王家时,老先生像是回光返照,躺倒在病床上,口尚能言。他依然是那样快乐,有精神,在病床上看了达夫与孙女,重新将这他视为珍宝的孙女重托给郁达夫。两手握着这一对孙女与孙女婿,满脸笑意未退。并且还高兴地向郁达夫读了自己新做的几首诗,郁达夫稍觉宽心。可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是,老先生合上眼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郁达夫心情沉重!先生仙去了!尽管他已享年行近八旬!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位严师、挚友、可敬的长辈!王映霞哭倒在地,她痛失自己的祖父,自己的依恃,自己的最亲的亲人。她对祖父的感情太深太深了!

王二南先生死了!郁达夫方知道临终之前,他还在为母太夫人写寿序,又写了四首律诗,到了半夜,一经跌倒,再也不能起来。

他翻阅先生的遗箧,知道先生早已备好了自己的讣告、遗嘱之类,一切都井井有条,他以年近八十的高龄,早已知道大限的即将到来,就如到西天去赴会一般……

王二南先生的坟墓就安放在洪春桥附近的饮马桥边,那也是他自己的安排。这里迹近灵隐,离西天不远……

郁达夫的心是十分沉重的!不到一年里,他失去了三位朋友:年轻的与年老的。病故的蒋光慈,飞机失事的徐志摩,而这一次竟是他德高望重的老祖父。他真想哭!

上海。

郁达夫超然于左联之外,痛骂******当局,发泄心中的愤怒。他对国民政府、国民党内的种种“救国论”深恶痛绝。那些该死的当权派,一方面对日本搞不抵抗,一方面在江西围攻工农红军。他们是如何救国呀,他们仅仅是侈谈救国,清谈误国,是一批政治上的侏儒!戴季陶氏的“念佛拜忏,可以救国”;******的“长期抵抗,不在于一时抗战,可以救国”;衮衮诸公的“九国公约,可以救国”;张学良不抵抗,“枕戈待旦,可以救国”;“血魂团”的“炸弹可以救国”;青年党的“法西斯蒂可以救国”。——什么救国?那是货真价实的误国与卖国!郁达夫在他的新作《天凉好个秋》中,痛斥当局的种种行径,他的心中充满了方刚血气,恨不得投笔从戎!他心里充满了忧愁,愁大好河山的沦丧;愁故宫的国宝跑到外国收藏家的家里;愁中部支那六十万大军的“奋勇剿匪”!他愁中华的亡国有日!

左联成员在反击自由人——第三种人,郁达夫没有参加。那是左联的人反对胡秋原、杜衡等人,甚至于鲁迅、茅盾他们都参加了!郁达夫不愿介入,也没有介入,因为他是作家,不是战士!

当局并没有因为他离开左联而放过他。《她是一个弱女子》的出版,在社会上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同时也非常为当局侧目。国民党当局认为该书是“普罗文学”,下令查禁,为此还下令封闭了出版此书的“湖风书局”。郁达夫从内部获取这消息,立即转移了这本书的纸型,全部转让到现代书局,书局老板是他的老朋友洪雪帆先生,希望借此通过检查。

他放手创作,继续写他的小说、散文,偶尔也写写文学评论。六月里,他写了《永嘉长短句序》、《关于黄仲则》、《马缨花开的时候》、《文艺论的种种》等,坚持不懈,搞他自己的创作。他知道自己不适宜于做具体的工作,但始终是一个作家。

七月十日,郁达夫发起在沪的作家朋友在家开茶话会,邀请与会的作家有鲁迅、柳亚子、茅盾、田汉、洪深等人。他们都是沪上名震一时的著作家。柳亚子是南社的大诗人;茅盾是著名的出版家,如今一部《子夜》的长篇小说更是为郁达夫所倾倒;田汉与洪深当然是著名的电影与戏剧家啦;丁玲,胡也频之妻,如今是左联的《北斗》杂志主编。这一段时间他们的过从相当密切。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思想相当****,对国民党当局的倒行逆施,大大的反感。席间,他们谈起去年被捕的牛兰夫妇。牛兰夫妇是三一年六月在上海国民党当局逮捕的,是波兰人,“泛太平洋产业同盟”上海办事处的秘书,实际上是共产国际派驻中国的工作人员。今年七月一日,以“危害民国”罪受审,牛兰夫妇不服,从七月二日起进行绝食斗争,现在孙中山夫人宋庆龄女士与国民党元老派蔡元培等人正在组织“牛兰夫妇营救委员会”进行营救。沪上报刊竟相登载。郁达夫在会议上讨论如何营救正在南京狱中绝食的牛兰夫妇。会后,由郁达夫、鲁迅、茅盾、陈望道、柳亚子、丁玲、田汉等三十一人。联名致电南京当局,提出抗议,要求立即释放牛兰夫妇,以重人道。

郁达夫虽然离开了左联,但他所交往的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左联人士。他的思想依然****,对当局怀着强烈的不满,不屑于与当局配合。

虽然左联以外的文化人士,郁达夫相识的也不少,可自从徐志摩死后,他更加孤寂了。一个有深刻思想而且是独立不羁的人注定是孤寂的。

郁达夫他是一个完整的人,是一个充满理想,也是一个充满希望与热望的人,这是一个无拘无束的,具有无政府主义、无产阶级思想杂绘的文化人,他的孤寂来得特别深刻,也显得格外的真实。他为****所不容,也为左翼所误解,但是他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他向来不与政府合作,凡是反对政府当局的社团,他差不多全参加了,他对这个政府从它的产生之前就深恶痛绝、深深绝望。

八月中,国民党复兴社成立,开始了极尽恶劣之能事。搜查左翼书店,捣毁左翼剧社,新的一轮迫害开始了。左翼的杂志又纷纷被查禁,被封。一些左联的人士被迫重新转入地下。郁达夫十分痛苦,写作欲罢不能。他是写作之外极少有收入的沪上作家之一,只是偶尔兼任一点功课,生活够紧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