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新中国外交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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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新中国成立前夕,最早的中美建交谈判流产了(7)

黄华告诉他:据我个人看法,政治协商会议可能于打下广州后召开,联合政府将由政治协商会议决定产生。不久前,李涛将军为长江上的英舰炮击我军民发表了一个声明,李涛将军的发言已表明我反对任何美援,并说明了与各国政府建立外交关系的原则,故从责任上讲,美国政府应明确断绝与国民党流亡政府的关系并停止援助蒋介石,用以表明美国放弃已经失败的干涉政策。现在美国仍支持反动政府进行反人民的战争,建立外交关系问题无从谈起。

司徒雷登仍继续为美国辩护,但其言论自相矛盾,漏洞频出,致使他神色显得甚为窘迫尴尬。最后只好拿出燕京大学的校训“为真理得自由而服务”来收场。在当时世界处于冷战时代,加上美国反共的麦卡锡主义十分猖獗,司徒雷登是极为害怕共产主义,害怕世界革命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因而在谈话临近结束时,司徒雷登表示说:中国问题不只是一个对华政策问题,而且也是关系世界和平的问题。他希望努力使中美关系完善解决,对美苏关系及世界和平均是一大贡献。他还说,如中美关系由第三者出来协助也有好处。

傅泾波补充说,中美关系获得解决,可以成为改善苏美关系的跳板。

这又引起会面结束前的唇枪舌剑。

黄华说,我认为无需第三者参加。

司徒雷登又说,断绝与国民党的关系是消极的,更积极的办法是运用美国自由贸易和经济援助使中国走上工业化道路。他并声明,他以个人身份,希望今后尽量吸取一切民主开明人士参加新政府。

黄华当即驳斥说,本国人民有权决定自己的道路,政府人员问题纯系内政,不许外人干涉。

傅泾波又提出说,中国究竟是先工业化抑或先共产化?

黄华即告诉说,你提得不对,中国人民今天实行的是新民主主义,而且这也是中国人民自己的事情,不容外人干涉。

第二次会面的气氛显得比上一次要紧张。事后,司徒雷登曾评述说:“会谈是坦率的,几乎不时越出中国人的一般礼节。但两人对我十分友好,并以各种不拘小节的方式表达了他们个人的友好态度。”但他又说,他曾经感觉到,他的这位学生“已经完全赤化了”。

司徒雷登为了北上见周恩来投石问路,说要去燕大过生日

司徒雷登第二次会见黄华,悻悻然地回到住处。

他心绪不佳地坐在皮沙发上,望着壁架上摆放着的周恩来送的一个明代瓷瓶,回想着两年多前中共在南京还设有办事处时,自己与周恩来的接触与交往,不觉茶几上的那杯热咖啡都变凉了。他对于自己在此外交上“有什么事情可做”的企望遭到黄华的拒绝,心里有所不甘。

在中共进驻北平城后,滞留南京的司徒雷登早就萌生了做一次北平之行的想法,期望在北平能见到周恩来或者最高领导人毛泽东,使他返回华盛顿进行活动就将更有政治筹码。

6月初,他接到美国原驻北平总领事柯乐布和国务院发来的绝密电报后,就更想去北平一次。由于,过去他每年6月24日生日都是在北平燕京大学度过的,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投石问路” 的办法。他即写了一封信给接替他担任燕京大学校长的陆志韦,表达了今年仍然像往常一样回燕大过生日的意向,但不知中共北平当局是否允许,要陆志韦设法与周恩来取得联系。过生日是借口,见周恩来才是目的。

为了北上之事,司徒雷登很快又派傅泾波去见黄华。

6月8日,傅泾波再来外事处找黄华。

两人见面后,傅泾波对黄华说,前天谈话回去,司徒雷登与他研究后认为,美国现在很难就与新中国的关系做出正式的表示,美国国内决策层在对华问题上意见不一致,需要司徒雷登返回美国后努力。司徒雷登将6月6日再次会面的情形向美国国务院作了报告,副国务卿魏伯复电,希望他返美之前最好能赴北平与周恩来见一次面,以获知中共最高层的意见。还说魏伯是艾奇逊国务卿最得力的副手,艾奇逊出访时,就由魏伯代理国务卿,其意见当然很重要。为此,司徒雷登希望首先知道中共中央更高级方面对发展中美关系的意见和态度,这样他回美国之后讲话才会有分量。

傅泾波问黄华,同周恩来有没有联络,能否转达意见。

他们当时还并不知道在南京进行的这种会面,就是毛泽东亲自掌握的。黄华只是告诉他说,什么话都可以谈,不必有顾虑。

傅泾波说,在国务院里,马歇尔、艾奇逊、司徒雷登同属一派,对周恩来先生了解很深。司徒雷登近日接副国务卿魏伯来电,希望他若能在返美前赴北平与周恩来先生会见一次,顺便看看燕大,获知中共方面的意见,返美活动将更有力量,要我代为转达。傅泾波又说,今年华北遭受旱灾,粮食、棉花供应将有困难,司徒雷登希望经济合作总署的物资能运回中国,此外,如大批借款、贸易,对中国工业化想能有帮助。

黄华婉言给予拒绝说,美国对断绝同国民党的关系至今并无正式表示,我个人认为司徒雷登去北平的要求不会得到回答,而且战役之后,交通尚未恢复,旅途也不方便。

傅泾波走后,黄华将其所谈的情况,向中央作了汇报。

中央考虑到美国的对华政策目前正处在进行调整的左右矛盾之中,让司徒雷登到北平,使其了解我们的基本原则立场和对外方针政策也不无益处,因此就指示南京市委,同意其北上。但考虑到中央既定的原则,觉得通过非官方联系为好。因过去司徒雷登有每年6月24日回燕大过生日的习惯,于是,便安排由燕京大学校长陆志韦出面做民间邀请。

6月16日,陆志韦校长给司徒雷登发了一封英文邀请函请他访问燕京大学。信中说,陆志韦会见了周恩来先生,周恩来感谢司徒雷登的问候,并说司徒雷登如要求来北平,可望获得当局同意。

司徒雷登对北平之行很快就得到答复,而且传来的是周恩来本人的答复,因而接到信后十分高兴。高兴了一会儿之后,他细一想,又感到这种私人式的间接答复是不是可靠?他有点吃不准中共高层是否真的会批准他的北行计划?

正在这时候,他又从另外一条朋友渠道从北京得到令他更为高兴的消息。朋友捎信告诉他,黄华就是因为他而被中共高层派到南京来的,还说毛泽东最近还表示,司徒雷登在北平会受到老朋友的欢迎……

由于两条都是非官方渠道的消息,他觉得极需从官方渠道得到证实。

他赶快又派傅泾波去找黄华。6月27日,傅泾波拿着陆志韦给司徒雷登的那封英文信到了外事处。傅泾波将信给黄华看。傅对黄华说,司徒雷登看了此信,不知是何意,希望黄华能往北平去电问一问。

司徒雷登从上海请来一个“国军上将”

西康路原美国大使馆的铜铸大门关闭着。院墙外,有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在守卫。一辆出租车驶近使馆大门,被卫兵伸手示意拦住了。

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长者。他下车后,经过与守卫的战士交涉并获同意,给使馆的门卫递交了名片,等候着通报。在发生解放军进入司徒雷登住宅事件后,加上美国驻华使馆不被人民政府所承认,这儿已是门虽设而常关,来往进出的人已经不多了。

来者六十岁,动作敏捷,精神饱满,尽管戴了副黑框眼镜,精干瘦削的身子穿的是西装,一眼就判断这肯定是一位有将军气质、经历不凡的军人。在刚刚解放不久的南京街头,与他身后过往的行人相比,他的西装革履还是比较显眼的。

他就是具有原国民党部队上将军衔的陈铭枢先生。

在国民党统治时期,他可是一个顶有名的大人物。他曾经是蒋介石的红人,两次担任过京沪卫戍司令长官的要职,也代理过国民政府行政院长。他是北伐名将,所率领的第十师打过很有名的汀泗桥、贺胜桥等胜仗。他主持过著名的淞沪抗战,英勇浴血抗战的十九路军就是他一手训练出的。因反蒋而被迫卸职出洋,后回国在福建组织反蒋抗日的人民政府,福建事变失败后到了香港,与李济深一起,参与了组织暗杀蒋介石的活动,还给有名的暗杀大王王亚樵经费。后来他隐居山野,研究佛学。抗战后期又在抗日民主运动中奋起,在重庆组织了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简称“民联”。抗战胜利后,与李济深、何香凝、蔡廷锴等一起组织了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简称“民革”,他就是民革的创始人之一。民革成立后,他回到上海,在十分复杂、危险的环境中从事秘密策反的第二战线工作。这次解放南京的吴化文军长率领的三十五军,就是他参与从国民党九十六军策反而起义过来的。1948年冬至1949年春,他还进行了策反浙江陈仪、湖南程潜的起义工作。

他与司徒雷登认识,早在其当校长筹办燕京大学的时候,那时他担任炙手可热的京沪卫戍总司令,司徒雷登也找过他,他给司徒雷登推荐过有钱人。最近的来往是去年(1948年)的春天,蒋介石已经遭到了杜鲁门总统的厌恶,美国企图在中国扶植“第三势力”、推动“自由主义”运动时,司徒雷登就想起了反蒋的陈铭枢。司徒雷登曾让傅泾波去上海找到他,希望他出面参加。陈铭枢虽然在积极反蒋,但他不愿意与过去跟老蒋打得火热的美国人搞在一起反蒋,就婉言拒绝了司徒雷登。这一年年底,国民党嫡系主力集团在徐州战场被解放军第二、三野战军包围。靠与蒋介石关系密切、在战后中国组建民用航空公司发了财的陈纳德,准备重组飞虎队介入中国内战,企图为国民党部队解围。陈铭枢获知此事,立即找中共上海地下党负责人吴克坚商量对策,决定由陈出面找司徒雷登设法阻止此事。陈铭枢找到司徒雷登,对其说:“中国大陆的事情,美国就不必再插手了。何况蒋介石已是强弩之末,国民党大势已去,已是无可救药的了,陈纳德何必多此一举呢?再说,你司徒大使也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将来中美建交时,好做个搭桥人。我陈某人到时,当会出来为你说话的。”

当时陈纳德航空公司的总部就设在上海,曾经为被困在太原的阎锡山空投物资,已被中共严正警告。华盛顿当局也担心陈纳德再组织什么“志愿队”介入,将导致苏联人也组织“志愿队”介入,这是美国政府所不愿看到的。陈铭枢这一说项,司徒雷登当然也表示赞同。当时,陈铭枢慨然允诺可以在中共方面为你说话,这在司徒雷登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上海解放前,陈铭枢秘密隐居在上海做极为危险的策反工作。奔走行动之间,难免走漏了风声,陈就成了蒋介石下手令要逮捕的对象。朋友们劝他避居到香港去,他不为所动,仍然没有中止在上海的秘密工作。上海解放后,他欣喜地抛头露面,还接到了中共方面的通知,要他去北平参加人民政协筹备会议的工作,准备与各方人士共商新中国成立的国家大计。他正在忙于结束手头工作准备赴北平之时,接到了司徒雷登传来的信息,邀他在赴北平之前去南京见面,托他在美国与中共之间传递信息。

新政协筹备会议预定于6月15日在北平召开,他就在6月10日从上海乘火车赶到了南京。

司徒雷登听说陈铭枢到了很高兴,亲自下楼来迎接。

两人一见面就寒暄起来。陈铭枢性格耿直,说话爽快:“听说当兵的都闯进你大使馆里来了?我可在上海亲眼看见他们官兵都睡在洋灰路面上,不入民宅,秋毫无犯。我带兵的时候,就没能做到,我是不能不服气呀!”

司徒雷登以为他不相信,就说:“他们确实闯进我的二楼卧室里来呀。”

陈铭枢说:“告诉你,攻南京这个部队不久前还是国民党军呀,反正过来的,学解放军还没有学到家嘛。”

司徒雷登点着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铭枢笑着又说:“现在不是秘密了。不瞒你说,当时我为策反,就找过这个军的吴军长谈过几次话呐。”

司徒雷登高兴了:“怪不得你可以去北平参加重要会议,可以帮我给中共传话了……”

司徒雷登还向他问了上海的情况,说近日准备去一趟上海。

有记载说,这天司徒雷登与陈铭枢一直交谈了整整4个钟头。

在陈铭枢来南京之前,司徒雷登让大使馆工作人员准备了四份内容很长的文件。他在这些文件中回顾了中美关系的历史,谈到了中美贸易,并将国民政府时期的中美条约与中苏条约进行了对比,以此来表明中美关系对中国是非常有利和重要的。他嘱托陈铭枢将这些文件转交给中共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

除此之外,司徒雷登还请陈铭枢向中共领导人转达以下五点意见:

(1)美国认为意识形态不同的国家可以和平共处。

(2)对于行将成立的中共控制的政府,美国所特别关心的是这样两个问题:A.它是确实维护联合国宣言所规定的人权呢,还是采取极权主义或者警察国家的通常做法?B.它是否根据马列主义理论用暴力进行世界革命?若是这样,这种立场应当被认为实际上是向世界其他国家宣战。

(3)中共外交政策的迹象使希望保持中美关系的人士感到不安。

(4)在经济关系方面,中共的官方言论似乎妨碍同美国进行贸易。

(5)美国的立场是等着瞧。但中共应当体会到他和外交使团中其他负责人仍然留在南京这一事实的意义。

这五条意见表明了司徒雷登对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偏见和恐惧心理,流露着他对中共的蔑视和对中国的救世主观点。他自以为他的这五条意见提得很好,刚柔相济,甚为得体。

卷六 毛泽东与杜鲁门碰撞:中美建交摸底谈判流产

毛泽东说,老校长乘美军专机北行就并非来燕大过生日/ 正被指责“丢掉了中国”的杜鲁门否决司徒雷登北平之行/ 摸了美国的底以后,毛泽东面对现实决策新中国外交“一边倒”/ 司徒雷登在去世前一直为当年没有径直去北平而后悔

[1949年6月间-7月1日,南京-华盛顿-北平]

毛泽东说,老校长乘美军专机北行就并非来燕大过生日

毛泽东渐渐地在中南海丰泽园的菊香书屋住惯了。

至6月底,他从郊外香山搬到中南海里的菊香书屋已经有半个月了。开始时,他很留恋香山淡雅幽静的双清别墅。尽管他住在双清别墅时,在住房里曾发现过一颗来历不明的手榴弹,也发生了接收过来的傅作义部队两个营冲击香山的事件,但还是喜欢住在那里。

因为筹建新中国而召开新政治协商会议,需与代表们日夜研讨制定共同纲领,他只好于6月15日下午搬进城里,住进了菊香书屋。相比起来,他不喜欢瀛台建筑的金碧辉煌、飞阁流丹,却觉得丰泽园里建筑的古朴敦厚、不尚华丽而适合自己起居。后来,他曾对身边的人说过,他还是很喜欢康熙皇帝为菊香书屋所作题联:“庭松不改青葱色,盆菊仍靠清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