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老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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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水是粮食的粮食 (1)

鲁有兀者王骀,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常季问于仲尼曰:“王骀,兀者也。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立不教,坐不议,虚而往,实而归。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

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后而未往耳!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

常季曰:“何谓也?”

仲尼曰:“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且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乎德之和。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视丧其足,犹遗土也。”

庄子这个故事讲王骀为人通达,为当时所重,具有极大的亲和力。

通达之人豪爽,豪爽比智慧更能帮助人渡过困难,豪爽的人善于忘却不快。

这样,王骀看自己断了一只脚就像掉了一块土,又有何惜哉?

不知朋友们注意到没有,残疾人脸上多半带着微笑,并且做人做事神态自若,这是他们经历了一番死亡又战胜死亡后的不平凡的修为。

所谓正常人要向残疾人学习。

其实世上哪有正常人?人人都有病,人人都是“残疾”。不承认这一点就是自欺欺人。

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最好的东西是水。水滋养万物,无私奉献而不争,别人都不喜欢的地方它也去,所以水已经接近于道了。

水是粮食的粮食。

五谷杂粮缺少水就不能生长,人同时不能缺少水与五谷杂粮,水对人有双重之恩。它就是我们的本能。

水是稀的,软的,无色透明的,一句话,水性温柔。光线直来直往,水比光更体贴。一个人站在阳光下还会形成阴影,一个人泡在水里则全身都充满温柔的呵护。

阳光浴不及海水浴,海水浴又不及清水浴。清水洗尘,清水出芙蓉,水让人清清爽爽。

水对人的日常生活是必需的,对人的精神生活更是必需。

老子主张“阴柔”,就是取象于水。

水是阴柔的,这种阴柔会聚集巨大能量。洪水也是阴柔的,但它同时也非常阳刚。

我们做事要懂得“以阴柔为阳刚”,就可以强壮如水,坚硬如水。

老子列举水的美德:一是滋养万物而无私心;二是别人不喜欢去的地方它也去。关于无私心的问题请参考上一章,此处让我们来看水是怎样“处众人之所恶”的。

大地表面凹凸不平,凸处多风比较干净,凹处空气流通不畅,渐渐会聚集为草木腐朽的场所,时间一久就会弥漫令人窒息的气味。水从高处往下流,流经凸处,冲洗之;流经凹处,还是冲洗之。这样泥沙俱下一路过来冲走了所有的脏东西。因为水是流动的,所以它本身永远清洁。万物受其恩赐,也变得清洁。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著名诗篇《茵梦湖岛》写道:

“我将要动身去茵梦湖,

在那里建座小屋,用黏土和树篱;

种上九畦豆子,养一窝蜜蜂,

在林中独居,听蜂儿大声嗡嗡。

我将在那里享受宁静,宁静会慢慢降临。

降自晨曦的朦胧,降自蟋蟀的歌吟;

半夜里微光幽幽,中午时紫光熠熠,

黄昏时刻红雀的羽翼四处拍打。

我现在就要动身,因为日日夜夜总听见

那里的湖水轻轻拍打着湖岸。

每当我伫立在路旁,或在灰色的人行道上

那声音总是在我的心灵深处震响。”

叶芝是如此眷恋茵梦湖的湖水,据他的自传所述,叶芝向往湖畔独居的自然主义生活模式。

而水,就不仅是抽象的温柔,而且像实实在在的茵梦湖水时时刻刻呵护着他,萦绕着他。

一颗干渴的心灵在水中得到重生。

叶芝对水的感情之深让人怦然心动,我进而联想到了元稹的名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迷路人的三次选择

第一次选择,原地不动。

有人走路起大雾了,一下子什么也看不清。他不敢乱走,只好原地不动,抱着一棵小树,就像猴子望月亮。

第二次选择,随便乱走。

雾终于散了,地面露出横七竖八的路。路太多了,他反而一条也不敢走。但他听说过“两道门”的故事,不再停留,马上任意选了一条路,随便乱走,反而找到了方向。

第三次选择,越发越有理。

这个人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但他告诉自己:没错!因为这是我自己选的。于是他强行突破重重障碍,越走越有理,重于找到了家园——他当然会找到家园,因为他亲手建造了一个家园。

不居功

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不居功的人以其谦让的胸怀表达出了一种成功境界,在这时,人即事业,事业即人,所以说他的成功是有目共睹,无法辞去的。即使他不在其位,其思想仍然指导整个事业的运作。

自然之道,该发生的就会发生。所谓“自然”,就是“自己这样”。这是一种使命必达的自然规律与生命规律。人自己给了自己使命与责任,就必须按程序完成。当然,所谓“程序”,有常道与非常道之分。

一旦进入程序,一旦进入规律,想停止都不可能。比如一棵小树一旦成活,如果不夭折,它就会不断地生长。对于它自身来说,是不可能自己停止生长。

这种规律为我们的成功提供了依据,如果进入科学的规律与程序,想不成功都不可能。

走程序之所以至关重要,是因为程序能把“他序”(外部规定的顺序)转化成“我序”(自我顺序),能把“无序”转化成“有序”,从而认知并把握事情进展,取得成功。

无为即有序。道都是有序的。

第一次转化:他序→我序

第二次转化:无序→有序

在第一次转化中,自我的潜能被唤醒,把自然融入自我,自我即自然,从而开动即有程序,依附规律的力量获取成功。

在第二次转化中,混乱状态被有效克服与终结,世界从不可知的变为可知的,从不可捉摸的变成可以操作的,这主要归功于目标的凸显。比如远方出现一座山,这样就能把脚下的路变得清晰起来,有了操作性。

一棵小树的目标就是长成参天大树。

同样,人的目标就是成功。每个人的成功的含义不同,可以是财富、地位、权力或其他梦想,但所有的成功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成功使人变成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或“那样”。

成功使人成为人。

人的目标就是成功。目标的成功使人实现了道,使人成为道本身。某件事的成功使做成这件事的人成为该事本身。

老子所谓“成功不居”、“不去”,即讲成功后人与事合而为一,不可分割。这种不可分割就是人对道的实现,从而道成就了人。

微光与影子的对话

影子之外的微光问影子:“从前你行走,现在又停下,从前你坐下,现在又站起,你怎么没有独立和恒定的操守呢?”

影子回答说:“我是有所依靠才这样,我所依靠的东西也是有所依靠才这样,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又怎么知道为什么不会这样?”

影子答得妙!

光本来想说:你还不是靠我才存在。

影子却回敬它:你也需要光源。说到底,我并不依靠你存在。我们都依靠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存在。

庄子在此指出:万物所依赖存在的东西是不知名的。

而老子则明确指出那是“道”。

庄子为什么不说是“道”?

莫非他认为并不是“道”?

《老子》开篇就说“道可道”,《庄子》开篇就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在庄子的世界里,一切都已存在,并不需要一个道来生出。庄子说“北冥有鱼”的时候,意思是说一开始就有个北冥,一开始就有条鱼。

由此可见,庄子是“自生论”者,老子则是“被生论”者。

老子眼中的世界是被“道”生出来的,庄子眼中的世界是自己存在,并不被谁生出。

北冥中的那条鱼一直在那里,没有光的地方依然有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

古时候有个人仰头望天,发现天空荡荡的,他害怕极了。他又看到大地辽阔,土地如此结实,于是他心里踏实了,放心地把自己的生命寄托给这大地,并且自认为自己脚踏实地地活过一生。

假使他知道我们这颗地球也不过是宇宙中的一个流浪汉,他会怎么想?

群星如大漠,与君共赏之。

这很好,但你也要知道你也是一粒沙子。

影子不属于光,光却属于影子。

人没了影子,就像丢了魂。

影子离开人,依然可以自由自在。

我曾问一个朋友:“你喜欢一个女孩子,后来又发现有个人像她,你会不会把‘她’当成‘她’的影子,一起喜欢?”

朋友笑着说:“我肯定不会。”

我心里想:“傻啊你!你之所以喜欢一个人,不正因为这个世界到处有她的影子吗?”

做影子是幸福的。

爱影子是智慧的,爱实物为虚妄。

光对影子说:“你怎么这样!”

影子说:“我怎样?”

光说:“你一会儿站,一会儿坐,没个准。”

影子承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承认自己心无恒定是勇敢的。谁不渴望永恒,知道自己不永恒是真实的。

我们作为影子的一生或明或暗,所幸的是不曾欺骗自个儿。

我问庄子:“你死了多久?”

庄子说:“两千多年。”

我说:“你死后在干什么?”

庄子说:“忙死了!我以为死了就永远休息,所以我曾说过‘其生或浮、其死若休’这样的话,谁知全然不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