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是方沐优到横店之后的唯一体验。
原来离开了湾城,会是这么不适应;原来那些高高在上的明星们,是这么难接近;原来拍电视剧,是一道如此复杂又艰辛的工序。
黄导虽然对她不错,可是女主角吴青青是大牌,有很多事情上,他都得站在吴青青这头。比如,吴青青想穿的戏服,方沐优是不能和她抢的;再比如,拍吴青青正脸时,方沐优常常只有一个背面。
吴青青的房间就在方沐优隔壁,但她从来没邀请方沐优去她房间过,自然,她也不可能大驾光临。
她们之间有个小小的典故。
有一次,方沐优去敲门,一个男人开了门,把方沐优吓了一大跳。要知道,这个男人可是现在的当红小生,他怎么会在吴青青房间里呢?方沐优尴尬地离开,也就是从那之后,吴青青就对她有了意见。
只有22岁的吴青青,年纪不大,脾气却很大。在她看来,方沐优怕是个老女人了。都26岁了,还跑出来给22岁的小姑娘当配角,本来就已经失了脸面。
方沐优打电话给常夕,拼命吐苦水,常夕却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她还打电话给雷小柱,他说他已经回老家了,开始了他的教书生涯,而且,他就要和林小容结婚了。
倒是这个傻头傻头的小子,一口气实现了两个心愿。
再有几次,她下了大决心,要打电话给康乔。他总是关机,让她忍无可忍。后来她想,自己不是也换了手机号码吗?既然双方都想躲开湾城的一切,何必再去联系彼此呢?可是,她仿佛是离不开湾城的。没有人可以倾诉,也似乎看不清楚未来,她显得有点沮丧。
所以当张艺宝拎着旅行箱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激动了好半天。
激动过后,她才想:怎么,自己最想躲的人不就是张艺宝吗?
她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只有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小夕告诉我的。”
方沐优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是好姐妹吗?她不是说好替自己保密的吗?
因为这个,也因为进入剧组以来所承受的诸多委屈,她居然哭了。
张艺宝很高兴,他觉得她是见到自己太兴奋了,乐哭的。他上前抱住她,被她一把推开,差点就一屁股摔倒。
可是张艺宝不管不顾地在同一个酒店住了下来,还一整天跟着剧组。
他在边上给方沐优端茶递水,吴青青笑看着他,对方沐优说:“怎么?有那么好的男朋友,还跑出来拍什么戏哦!要我说,你们赶紧去登记注册,回家生孩子去吧。别在这里秀什么恩恩爱爱,这里可是剧组!方沐优,你有点专业精神,行吗?”
方沐优只有拼命解释,说这家伙并不是她的男朋友。
有天晚上,黄导来找方沐优谈话。
他倒是开门见山:“叫那个搞艺术的活宝赶紧走人。”
“我叫他走,他死赖在这里,我能怎么办?”
“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话,你把话跟他讲清楚。”
“怎么讲……”
黄导拍着方沐优的脑袋:“你这是笨,还是在装笨!丫头,别在我面前耍花招。我知道你就是想有个人对你好,所以舍不得拒绝,是不是?可是既然是不喜欢人家的,你越是这样不拒绝,他便越觉得自己有机会。这样一来,伤害人家反而更深。”
方沐优叹息着:“问题在于,我喜欢的人是张艺宝的朋友,这让我很犯难。”
“你们年轻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听说这张艺宝还为你离了婚?”
“哪里是为了我,只是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合适。”
“别让自己再错下去了,沐优。如果你还想在演艺这条路上走下去,就别再为感情上的事情在这里浪费精力了。”
“可是黄导,人都是有感情的呀。”
“我就没感情,我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不恋爱、不结婚,更不会去成家,我只把精力放在工作上。”
黄导站起来要走,临走时忽然说:“青青年纪小,你多担待着点,其实她心眼不坏。”
方沐优来到张艺宝房间,他开了门,从背后拿出一束玫瑰花来。
“那个……画家先生,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都别说了,沐优,我们恋爱吧。”
方沐优只是笑,把花拿过来,闻了闻:“花很不错,但我没法和你恋爱。从头到尾,我就是把你当朋友。”
“可是朋友也能发展能恋人的。”
“我和你,是没办法发展的。实话告诉你,我心里早就有恋爱人选了,也就是说,我有属于我的王子。”
张艺宝摇头:“你得明白,他不爱你。”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还有谁?除了康乔,还能有谁?”
“对,除非他,我再没办法去爱别人。就这样,你明天回湾城去,别在横店呆着了,这全无意义。”
张艺宝不作声,他将方沐优拉到窗口,打开窗。
几秒钟后,烟花从地上升腾上来,映照了整个夜空。五颜六色的烟花,绚丽到让人头晕。烟花散开后,一个红色丝带牵引着的巨型气球升了上来,飘到方沐优面前,然后定格。气球上画着她的肖像,边上写着一句诗:沐春风,入长亭,消魂一醉与君同;优诗韵,出俗世,高歌一曲共畅怀。
方沐优捂着嘴笑:“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花了不少钱吧?”
“你不感动?”
她双手按在他双肩,注视着他:“我已经26岁了,过了吃这套的年纪了。我跟你说,下次跟别的女孩子玩这套,你要注意细节。那烟花的味道真难闻,我只觉得头疼。”
他终于生气了:“你不该嘲笑我的浪漫举动。”
“你该明白,我可不是个浪漫的人,我现实得很。而且你那诗里说要‘出俗世’,可是我不愿意和俗世脱离关系,我喜欢俗世。”
张艺宝拿开她的手:“你怎么会是这样?”
“我就是这样。”
“你不可以这样!”
“可是我就喜欢这样!”
张艺宝坐到沙发上,颓然地看着方沐优:“你等不到康乔的,你真傻。他就是一阵风,你抓不住他。小夕都抓了他5年,最后还是要松开了手。我不想看着你……”
“看着我飞蛾扑火?可是飞蛾扑向火的时候,肯定是快乐的。”
“可是要被烧焦。”
“可是我不怕。”
次日清晨,张艺宝离开了横店,他留了几副画给方沐优。他将画摆在她门口,貌似一个小型画展,每张画上都是不同姿势不同风情的方沐优。
吴青青是第一个发现这盛景的,她连敲带踹砸着方沐优的房门。然后她对方沐优说:“你可真让人嫉妒!你这个老女人!”
方沐优没有生气:“你总有天也会老,不是吗?”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一定是内分泌失调了吧?”
“吴小姐,就你这个年龄来说,你脾气还算不错的,我22岁的时候还拿冰水泼过黄导。”
“你……”
“还有,你早上起来不化妆的样子,还真的有点……抱歉。”方沐优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康乔回湾城后,开始寻找方沐优。
满以为一个电话打过去,她就会高兴地冲过来,至少,这见面的场景应该是有几分感人的。
但是她手机停机。
满以为等在她公司楼下,总能碰到她。久等不到,便冲到她公司去问。
但是她已经辞职。
满以为敲她家的门,她总会开门。
但是她不在那里。
于是,他打了电话给张艺宝。
张艺宝此时正在从横店回来的路上,他犹豫了一会儿,他说:“沐优去了哪里,我们谁也不知道。”
“那你在哪里呢?”
“我在出差回来的路上。”
“省省吧,你出个什么差。”
“采风嘛,可不就是出差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很久没看到你了,还真有点想你。”
“有什么可想的。西藏没能留住你?我以为你会在那里娶个西藏姑娘,然后生根发芽。”
康乔爽朗地笑着:“我压根就没去西藏,只是在上海呆了几个月。你回来了打电话给我,我要和你商量大事呢。我告诉你,我要自己当老板了。”
“老板?”
“也就是说,我也要学人家创业了。”
张艺宝无不惊讶:“你?创业?”
“就是我,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入股。”
在张艺宝这里问不出什么,康乔又想到了常夕。别人都不知道,那么好的姐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怎么问,直接打电话给她?不如先打给刘之双。
恰好这天刘之双回家挺早,吃过晚饭接到了康乔的电话,他也吓一跳。
他对常夕说:“看看,谁给我来电话了!”
“谁?”
“你前男友。”
常夕一怔,把没吃完的半个苹果掷到他身上:“胡闹。”
刘之双愉快地接起了康乔的电话:“怎么?回来了?”
“是的,回来了。”
“出来坐坐吧,我请你喝酒。”
“之双,我打电话来,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请你帮忙问下小夕,问问她知不知道沐优的下落。”
“呵呵,你怎么如此想念沐优啊,她是去……”
常夕眼疾手快,迅速将电话夺了过来:“康乔,我是小夕。”
“小夕,你好。”
“我挺好的。”
“沐优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刘之双在边上轻声说:“我们不是知道吗?你这是怎么了?”
常夕继续说着:“康乔,她走的时候,也没跟我告别,我还正为这个和她生气呢。”
“哦,那就算了。”
常夕挂断了电话,刘之双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
“你吃醋?”
“我吃的哪门子醋。”
“小夕,你不该这么做。”
“我这是为了撮合张艺宝和沐优,不想康乔跑去影响他们。”
“康乔怎么会影响他们呢?他和沐优之间又没什么?他只是关心朋友罢了。”
常夕笑着,起码笑了一分钟,接着,她趴在他耳边,说道:“老公,你还不知道,他们关系暧昧,而且一直隐瞒着我。”
“这又如何?这是他们的私事,你和我都没有权利来管。”
“可是,你觉得康乔会娶沐优吗?不会!是的,他绝对不会。我这是在救沐优,你明白吗?”
刘之双摇着头:“不,你根本就是不想看到康乔幸福,你根本就是……你恨他,对不对?你恨,是因为你爱,你放不下他!很好,这很好。我跟你说,我马上就打电话去告诉康乔,我要告诉他,沐优在横店。”
常夕拉扯着他的衣服:“不许去,你不许去!”
“为什么?康乔是我的哥们,我不愿意看到他难过。”
“哥们?既然是哥们,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我。之双,你别在这里装什么高尚,我们谁也不比谁高尚!结婚,无非是两个人搭起炉灶过日子,没什么大不了。”
刘之双有些愤怒了,他摇晃着她的身体:“好一个搭起炉灶过日子!小夕,你说这话的时候不感到寒心吗?”
常夕没有反抗,只是看着他笑。
出去散步的常母从外面回来,看到这副景象,怒得直跳脚:“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刘之双这才清醒过来,停止了摇晃,扶住常夕:“对不起……我……”
“没什么……就是……肚子……疼!”
“去医院吧,快,我背着你。”
“之双……不要告诉……康……”
“不要把沐优的下落告诉他,是吗?好,我照做,但你得乖乖去医院。”
常夕被送到医院做了检查。
所幸无大事,便又回了家。刘之双多少有些后悔,毕竟是他先对她动的手。
常母悄悄跟刘之双说,这件事情她是不会告诉刘母的。
刘之双很感激,常母却说:“你也是气急了才这么做,这怪不得你。有时候小夕的脾气是有点倔的。这次既然没什么事,我们谁都别去追究就是。我这个丈母娘,什么都不图,就图你能好好照顾小夕。你妈妈呢,人也不错,我和她都有些急性子。所以今天这事,我多半是不敢告诉她的。听说你爸爸最近身体又有些不舒服,你有空还是要常回家看看,对吧?这段时间,你就放宽了心,我一定能照应好小夕。等她生了孩子呢,我就给你们带孩子。横竖我这把老骨头,是贡献给你们了。”
“妈……”刘之双哽咽着。
“快进房间陪她去吧,好好哄着,女人呢,是要哄的,傻小子。”
刘之双看着躺在大床上的常夕,她已经睡着,但睫毛上挂了泪珠。她也怕,怕失去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