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们大约都读过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一本童话,叫做《点金术》的。这一篇童话,原本是从希腊神话里来的,讲迷达斯王贪心不足,得了许多黄金尚不满意,求神赐以“触手成金”的法力。神果然允许了他的要求,但是迷达斯立刻感着了非常的困难。因为他已经有了“触手成金”的法力,所以无论什么东西,一到迷达斯王的手里,就会变成黄金的:温暖柔软的衣服一触着迷达斯王的手,就会变做硬梆梆的金叶,固然贵重,穿在身上却不暖;芳香甘美的食物一经迷达斯触着,立刻就会变做黄金的,不能下咽;迷达斯王此时方知自己的贪心已经害了自己,急求神收回这可怕的“触手成金”的法力。神乃命迷达斯到派克托洛司河的源头去洗澡——那里的清水可以洗净那黄金迷的毒。迷达斯王依此,果然把“触手成金”的法力洗掉,并且把他数十年来爱金子的毛病也医好;但是那奇怪的法力却移在泉水里,所以至今派克托洛司河内出产金沙。
迷达斯王的笑话还有呢!现在我们要说迷达斯王的长耳朵。这也是一件极出名的故事。
迷达斯王既然医好了爱黄金的毛病,就无心再守着他的金箱。他新得了一个消遣的方法,就是天天跟着大神邦到野地去玩耍。
邦是牧羊神,是牧羊者和山乡野民的好朋友。邦住的地方,是一个山洞,离迷达斯的王宫不远。他时常在树林中吹笆箥(一种乐器,芦管做成,直吹),或是和树林里的女神跳舞。他的头上生有两只角,又有一对毛茸茸的长耳朵,颏下有长鬣;他的腿简直是羊腿;此外就都和人类一样。
邦是一个和善、快活、不拘束的神。他的笆箥是他自己发明制造的,他的吹笆箥的本事也是天生的。每当月明之夜,他坐在树林左近的泉水边吹他的笆菠,那滚滚而出的乐声像是挟了无限的喜气似的,使得听了的人,个个都快乐;树林里的女神听了这乐声都起来跳舞,鸟儿听了都放出他们的娇音来和唱。
迷达斯王听得了邦的音乐,快活到连皇帝也不思做了。他只愿时时刻刻跟着邦,听那醉心的音乐。他觉得野地的太阳暖暖地很叫人舒服,山里的新鲜空气呼吸着很叫人愉快。
有一天,邦开玩笑似的对着那些林木女神和水泉女神说,他的笆箥音乐实在比阿波罗的七弦琴音乐更好。
阿波罗是神王宙斯和夜之女神腊托娜所生的儿子,是有名的音乐之神,又是一切艺术的神。他的七弦琴弹出来的音乐,甚至能感动木石,当海神波赛冬被宙斯罚筑特洛伊城的时候,阿波罗见他辛辛苦苦的搬石头太费力了,就取七弦琴来弹一曲,立刻那些石头都成了活的,自己移拢来,特洛伊城就立刻建筑好。因此阿波罗做了音乐之神,他的音乐是无敌的。
现在邦却说他的笆箥吹出来的音乐胜过阿波罗的七弦琴。虽然这句话是开开玩笑,并不当真,然而那些山林女神和水泉女神都哄然大笑了。她们就对邦说:“既然如此,你们总得比赛一下,才可以分个高低。山神忒莫罗司可以做评判人。”
“有什么不可以!”邦回答,“我是居心已久,想和阿波罗比比手段的!”
山神忒莫罗司也愿意做评判人,于是定了一个日期,通知阿波罗。
到了那一天,阿波罗带了他的七弦琴欣然来了。他头戴桂冠,(因为他所爱的达芙妮是变成桂树的,所以桂树是他拣定的宠爱的花;因此桂树又为文艺的至高光荣的象征,我们称文艺界的最伟大者为戴桂冠的王。)身穿一件拖着地的紫色长袍。他的七弦琴,是黄金为体,宝石为饰,极名贵又极美丽。但是邦的笆箥只不过是七根芦管编排成的,显见得既简单而又粗俗。
评判人忒莫罗司山神来了,一切女神也都围绕着旁听,于是阿波罗和邦开始各自奏乐了。
没有阿波罗的琴声来比较时,邦的笆箥的音乐原可以算作头等的音乐,但是现在相形之下,邦的音乐完全失败了。邦的音乐虽然使人快乐,但是阿波罗的音乐,却会使人心旷神怡,有说不尽的美妙;邦的音乐只能打动听者的心,阿波罗的音乐却打动听者的灵魂。阿波罗的音乐是名贵优雅的,邦的是粗俗的。
所以两人奏乐不久,评判人忒莫罗司山神就喊住邦道:“你是输了,你不用再吹你的笆箥了。你应该知道你那个简陋的笆箥万万比不上阿波罗的奇妙的七弦琴呵。”
这一个评判,不但旁听的众女神都赞成,就是邦自己也心悦诚服。他知道这个比赛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
但是听客中间有一个人却反对忒莫罗司的评判,这个人就是迷达斯王。他是不会欣赏阿波罗的神奇的雅乐的,他的脾胃刚合宜邦的音乐。他跳起来喊道:“判的不公平!邦的音乐比阿波罗的好!”
听了这句话,大家都笑,只有阿波罗不笑,他皱了眉头,睃着迷达斯的一双耳朵,迷达斯立刻觉得自己的耳朵痒的十分难过,连忙用手去一摸,不觉暗吃一惊,原来耳朵是没有了,却摸着毛茸茸的很长的两段,迷达斯又愧又着急,抱着头跑到最近的水沼边向水一照,吓!他原来的小耳朵竟变成毛茸茸的长的驴耳朵了。
只有驴耳朵才分辨不出音乐的好歹,才只会赏识邦的音乐,而反说阿波罗的音乐不好:愚蠢的迷达斯王是不配有人的耳朵,只配有驴耳朵的!这是神对于愚笨的迷达斯第二次的惩罚。
迷达斯王万分懊丧的悄悄的跑回自己的王官,躲了好几天,惟恐他这笑话被外边人晓得。后来他特制了一个大的风兜,假说头痛怕风,不分寒暑的把这个大风兜戴在头上,于是总算把这一双蠢耳朵遮掩过了,居然不给人家看破。
有一天,宫中的理发匠奉命到迷达斯王的密室里替迷达斯王理发,就首先发现了这个秘密。理发既毕,迷达斯王取出一袋金钱赏给理发匠,并且严厉的警告他道:“出去不许乱说一个字,违命必斩!”
理发匠爱惜自己的性命,当真不敢把所见的秘密泄漏出来。但是一个秘密被藏在人们心里,一定是极不安分,一定是不肯好好儿躲着,时时刻刻想闯出来;现在理发匠心里藏着的秘密,也就时时作怪,想从理发匠口里闯出来。
后来理发匠实在忍不住了,他想得了一个妙法。他悄悄的跑到野地里,掘了一个深坑,就把头伏在深坑边低低说道:“咳,迷达斯王的大风兜下,是生了一对驴耳朵的!”他说后便又急急忙忙的用土把坑填塞。这样,把他的秘密埋在地下,在他想来是再妥当没有了。他既然吐出了他的秘密,就安心满意的回家去,不久便忘记了这一回事。
但是理发匠却不晓得天地间既有了这一个秘密,要隐藏它是极不容易的。大约一年之后,那块埋过秘密的土地,忽然生出些芦苇来。芦苇渐渐大了,长的叶子绿的可爱。微风来时,芦叶便苏苏作响,过路的人们都听得极清楚的低语道:
“咳,迷达斯王的大风兜下,是生了一对驴耳朵的!”
芦叶一天到晚的摇动,这个秘密便一天到晚的随风宣传,所以迷达斯王的秘密终于成了公开的秘密。
卡特牟司和毒龙
欧罗巴是埃吉诺王的小女儿。
一天,她在海滨玩耍厌了,采了许多野花,都放在衣襟兜里,拣了一块碧绿的草地坐下,正想做一个花篮儿,猛然看见眼前一亮,看见一条雪白的犀牛站在她的近旁。那犀牛的弯角,又长又白,宛如两支银枪。
欧罗巴先是很怕,后来看见那牛的态度极柔顺,像是可以做伴的,欧罗巴也就不怕了。她跑到那犀牛跟前,托满了一手掌的鲜花,送到牛嘴边;牛果然把花都吃了,然后绕着草地走圈子,走得又快又稳,像掠过水面的燕子。
那犀牛走了一会,到欧罗巴的身边便卧下了,那态度非常柔和。欧罗巴高兴极了,把她的新编成的花环挂在牛角上,拍着手笑。那犀牛像猫一样,极驯顺的伏在那里,让欧罗巴用手抚拍。后来欧罗巴竟骑上牛背,在草地里驰骋了。她攀住了两只银白的牛角笑,唱歌,快乐极了,竟不注意那牛驮着她愈跑愈远,早到了海滩边了。忽然“扑通”一声,那犀牛跳入海里,激得白沫四飞,这才把欧罗巴从得意里惊醒;她见牛负着自己向海里游去,只急得乱嚷乱叫,她的三个哥哥也在近处玩耍,听得声音赶来看时,欧罗巴和犀牛早到了白浪深处,刹那间连影子也看不见,嚷声也听不得了。
欧罗巴的三个哥哥回去把这个不幸的消息报告父亲埃吉诺王。埃吉诺王又悲又怒,责罚三个儿子没有把小妹妹照管得好。因为卡特牟司是大哥哥,所以埃吉诺王更加怒他。
后来,他对卡特牟司说道:“你去找欧罗巴回来,没有欧罗巴,你不要再见我了。”
在那个时候,出门行路是到处有危险的,所以埃吉诺王又派了两名家奴做卡特牟司的帮手,访寻欧罗巴去了。
他们登山涉水,经过了许多有人没人的地方,但是仍旧打听不出欧罗巴的踪迹。卡特牟司深知这寻找无非是徒劳。
卡特牟司既然找不出妹子,又不敢回去见父亲,心想漂泊在异乡总不是道理,因到阿波罗神庙问后事。阿波罗的神庙造在巴纳休司山麓一个洞里,祭坛上发出来的神谕甚为古怪,好像是从山的中心来的。这座阿波罗庙是出名的神异地方,所以卡特牟司特来求神指示迷途。
神命他跟着一只白母牛走,并且要在白母牛卧下的地方造一座城。
卡特牟司出了神庙,刚走上大路,果然看见一只白母牛。神言是验了,卡特牟司便不敢怠慢,领着两个家奴,只顾跟着白母牛走去。不知走了多少路,那白母牛领他们到了一个极美丽的大河流域;那里的气候很温和,土壤极肥沃。白母牛似乎极满意这块地方,就卧下了。卡特牟司知道这就是神要他造一座城的地点。
离白母牛卧下的地方不远,有一丛古树;那些树中间隐伏着一个山洞,因为洞口密生柳树,卡特牟司看不见洞的里部,但是他听得流水的声音,汩汩地从洞口送出来,极幽雅可听。卡特牟司料想洞里一定景致很好,可以住人,便派了一个家奴进洞去探视。家奴进去了多时,并不见出来。于是卡特牟司又派第二个家奴进去。但是第二个家奴也没出来。
卡特牟司于是披上狮皮褂子,一手执槊,一手挟标枪亲自进去那奇怪的山洞。
洞里极黑,而卡特牟司又刚从亮处来的,所以一双眼睛犹如盲了一般,什么也看不见。后来有些渐渐辨得出方向了,只见洞深处有两点绿光,闪闪的动。呵,这大概是什么野兽的眼睛罢!卡特牟司不禁毛骨悚然。可是他并不惧怕,他定睛再细看,方知是这个洞的主人,是一条硕大无比的毒龙,可怕的钢爪正抓着一些东西往血盆似的嘴里送,这大概就是卡特牟司的忠实的家奴了。
卡特牟司勃然大怒,随手拣起一块大石头,用力对准毒龙的头掷去。巨石是击中毒龙的头了,但是并不能损伤毒龙,卡特牟司见石头无用,疾将标枪射出,正中龙背,深刺入肉里。这可把毒龙激怒了,张牙舞爪,直扑卡特牟司。幸而卡特牟司早退出洞外,没有给毒龙抓着。
这个时候,那怪东西也蹿出洞来了,张开大口,想把卡特牟司整个吞下去。卡特牟司此时手里只有一根槊,便用尽气力,挺槊向毒龙口里刺去;这一槊竟贯过了毒龙的咽喉,钉在一棵大橡树上。这样,就结果了那毒龙。
卡特牟司虽然除去了毒龙,但丧失了两个家奴,现在他是孤零零在人迹不到的地方,总是很危险的;况且阿波罗神叫他在这里造一座城,他现在只剩一身,怎能够造一座城呢?想到这里,勇敢的卡特牟司也十分沮丧。
忽然卡特牟司觉得有一个人影在眼前一晃。他急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高大的女子,戴着盔,执着槊,站在空中。他立刻知道她是战神米内伐。他立刻勇气百倍了。
米内伐叫卡特牟司把毒龙的牙齿种在土里。这是一个奇怪的命令,但是卡特牟司仍旧遵命办理。毒牙种入土里不久,那种过的地方便渐渐高起来,一个尖头透出土面来了,转瞬间愈透愈高,却原来是一个枪头;接着四周都透出枪头来,又透出铁盔的尖顶来,不多时,许多全身武装的战士从土里生出来,黑压压的站了一地。这些战士,都很凶恶可怕,睁大眼睛向四处看,像是要找人厮杀。
这个时候,卡特牟司真吃惊不小,他想这些战士比一条毒龙更难对付。他正待自卫,忽见那些战士已经自己厮杀起来了。他们拼命的厮杀,立刻就死了许多,只剩下了五个。
这五个战士似乎比较聪明些,他们看见自己打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就丢了兵器,握手讲和,要想找点互相帮助的整体来做。
卡特牟司见是机会到了,就和他们握手;于是他们六个人联合起来,遵着阿波罗神的意思,在白母牛卧的地方造起一座城来。这便是有名的席勃司城。
后来这个城极兴盛,成为古代希腊联邦中最大的一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