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皱皱眉,半天才道,“你住宫里当然好。但是父皇之所以杀倾城,只是为了让我的女儿能够更幸福,还希望你不要对父皇心存芥蒂才好。”
“怎么会,我知道父皇是为我好。”相思笑笑,垂首的一瞬间却再也笑不出来,只剩一丝荒凉的嘲讽留在嘴角,眼角沧桑尽显,怎么也掩饰不了声音里的落寞,“父皇,女儿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再也不嫁给别人了,好不好?”
皇上心疼的摸着女儿的手背,“相思,辛苦你了。”
“父皇日理万机,父皇才辛苦。”
“毒……差不多了吧?”
“嗯。他早已经身重剧毒。”相思幽幽开口,声音却似乎并不是她说出来的,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他还以为我每天在他的茶水里下毒,其实我在他住在我那的那一个月每日晚上在房间里熏‘断肠草’。‘断肠草’停留在体内和平日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一旦和另一种香料‘垂涎香’的香气混合,当即会毒发身亡。”
“做得好,宝贝。”皇上笑逐颜开,“这样,他日若他有心造反,父皇又多了一样困住他的武器。相思,你不愧是父皇最宝贝的女儿。”
她轻轻一笑,低垂着头,站起身,欠身,“父皇,相思先去祥云殿休息,一日也乏了。”
“你去吧。”
她欠身告退,长长的裙摆扫过地面,数不尽的荒凉。
此去经年,他日再相见,必是你我为敌,“情”字怕会是最大的牵绊罢?
慕容颜。好自为之。
“王爷。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慕容颜默默的坐在倾城身边,他的手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心,她的身体还是很柔软,眼帘合着,好像只是睡着了。可是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一切都昭示着,他生命中最深爱的女子已经彻底的离他而去。
他不顾众人反对把她抱回了他们曾经居住的房间,那么亲昵的抱着她,背着她,吻着她,好像她活着的时候一样,把众人都吓出一身冷汗。撤掉灵堂,把所有人都赶出遗世居,一个人默默的守着,一守,就是两日不吃不喝不睡,好像他的灵魂也已经随着她的死去而死去。
最担心的,是含烟。
“王爷……在这样放下去,尸体……王妃的身体就要坏了。你自己的身体也吃不消。”
半晌,慕容颜才仿佛从另一个世界抽离回思绪,“明日我就葬了她,你不用担心。”
还好,他还是正常的。含烟暗自舒口气,犹豫半晌,忍不住道,“王爷……其实王妃的死和相思公主并没有多大的关系,相思公主在王府半年多,她的为人你我都是很清楚的。她虽然有点小姐脾气,心肠并不坏,人也懂得分寸,她最多去向皇上撒撒娇,让她父皇来杀王妃是万万不可能的……您为什么对她那么……”
“含烟,你觉得,我和皇上,以后会是怎样的立场?”
“他杀了王妃,您一定恨死他了吧。”
“那相思和皇上又是什么立场呢?”
“那是她的亲生父亲……”
含烟恍然大悟,“您是怕将来有一****和皇上站在敌对的立场上,相思公主夹在你们之间会左右为难?所以,干脆让她回到父亲身边,至少,将来不用受很大的苦?王爷,你这番用心良苦,相思公主怕是不能体会呢……”
慕容颜淡然,“我问心无愧。”
“更只是。”含烟沉默半晌,“苦了您自己。”
他呛然,“我有什么苦的?苦了沈墨……还在监狱里炼狱般挣扎着等她每三日去探望一次……”
含烟眼眶一热,就要落泪了,“王爷……”
慕容颜却已不再多言,视线紧紧落在倾城身上,强压住心头的悲伤,“明日随我去水葬了王妃罢。”
水葬。
天葬和水葬之间徘徊,他仍是舍不得让她被秃鹰叼琢得一干二净,宁愿让她随水而走,沉入浩瀚的大海。传说中,水葬的女人会成为水中仙子,能够永远守护她爱的人。
亲手去做了简易的木筏,满是荆棘的树枝刺得他的手鲜血淋淋,硬是要把上面弄得平平整整才肯把倾城放上去,生怕她被荆棘割伤。
天空湛蓝,她的白衣宛如一朵祥云。
含烟在一旁默默的烧纸。
他把木筏推到岸边,几乎已经能借着水的力量飘走,他却忽然万般不舍,紧紧拽着那只木筏,一下跪倒在岸边,眼泪刷的就滚了下来。
这是她离去后他第一次哭。
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他为她拼尽全力去抢夺南王之位,希望能够帮她救出沈墨,能够给她幸福,她却这么突然的离去,他的心也似乎一下就被掏空。所有的努力到头来都只是徒劳,所有的心思都成了空幻……他多么希望再有一日可以看见初遇她时她明朗的笑脸,听她肆无忌惮的朗声大笑,和她一起观赏满池子的莲花,踢得水花四溅。
那是他记忆中最美丽的一刻。
她的侧脸,扬起的嘴角,弯成月牙儿的眼角,扑闪扑闪的乌亮眼眸,尖瘦的下巴,他第一次产生那么强烈的想要拥有一个人的欲望。
一刹那,电光石闪,命运之轮便开始逆转。
那么到此为止,便是终结。
他泣不成声,心如刀割。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人了。他想。觉得想笑,可是泪水一再的模糊视线,突然声嘶力竭的对着天空呼喊她的名字。
含烟装做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对着小小的一堆火,默默垂泪。
走吧走吧。走了。这一世的烦恼也终结了。
你应该觉得幸福的。颜少爷如此的深爱你。
如此。如此的深爱。
“倾城。来世、来世。”慕容颜对着她的遗体喃喃,眼泪一滴滴砸到她的面颊,却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约定来生,那是她和沈墨之间的事。“来世,你做我的妹妹吧……”
“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
含烟捂住了嘴,忍不住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