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见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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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倾听是心灵的慈悲 (1)

北京S大的两个学影视的小师妹,为了完成毕业的作业,扛着摄影机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上,逮人就问:能不能告诉我,你认为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这种拍纪录片的状态,让我想起了几年前一个出名的独立电影《北京的风很大》,被采访的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突如其来的摄影机,脸上的表情没有来得及调整,伪善的外衣也没有来得及穿上,便被硬生生地记录下来。但正是这样原生态的采访,让我们接近了问题最真实最本真的答案。

采访几乎涉及了奔走在北京的每一个群体,严肃的男人,温柔的女人,毫无世界观的孩子,晨练的老人,匆忙行走的白领,晒太阳的流浪艺人,等待朋友的街头小痞,孤单的清洁工人,着制服的广场士兵,穿囚服的犯人,来旅游的老外,一本正经的官员,卖盗版碟的小贩,形形色色的人,在突兀的问题面前,给出了各式各样的答案。其中包括最传统的亲情友情爱情,最实用的时间,最根基的生命,最抽象的爱。这是成年人的答案,采访到的一个毫无心机也对世界认识混沌一片的小孩子,很羞涩地指指脖子里的红领巾,说,今天我入队啦,这就是我最珍贵的。而更小的一个女孩,则努力地歪头想了片刻,摇摇头,诚实地说不知道。

相对于孩子的认真,大人则世俗功利得多。有夹皮包的男人,边快步疾走边头也不回地说,没空跟你们闲聊,我最珍贵的,就是时间。有打扮精致艳丽的女人,对于提问的人,看也不看一眼,便一阵风似的走过。有天生戒备的中年女人,上下扫视一遍,反问两个师妹究竟是做什么的,待费一番口舌解释是完成一份作业,才淡漠回答问题,说,最珍贵的当然是能够挣钱的能力。而有些疲惫的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最珍贵的,当然是结婚后的自由,没有哪个女人不向往呢。一个在天桥旁吹箫乞讨的残疾人,指指自己的乐器,说,最珍贵的,就是我的乐器,还有,能在冬天没有风的太阳下在这里唱歌。天安门广场上站岗的质朴士兵,回答问题时眼神依旧直视前方,说,我最珍贵的,就是军帽上的徽章,我戴上它,就有了责任。已经退休的一个70多岁的看孙子的老人,用年轻人不习惯的虔诚,说,最珍贵的,是还能为国家贡献点余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则更是神情郑重,说,她认为最珍贵的,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拥有理想。

也有很多让人心生感动的答案。一个打扮另类的街头小痞,叼烟站在街头等他的朋友,面对摄像机,他有几秒钟的诧异,随即因为问题,表情变得难得的单纯,看得出装扮嘻哈的他,其实还是个了无城府的孩子,他很小心地说出自己最珍贵的,是约请的朋友都能来,因为,今天是他18岁的生日。一个正在与家人沉默会面的囚犯,则视线躲闪地回答,最珍贵的,是出事之前,和家人在一起团聚的日子,虽然每天都千篇一律似的单调乏味,但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每一秒钟都那么美好。而一对牵手散步的老人,两个人的答案,竟是一模一样,在他们心里,最珍贵的,就是还有时间,能够牵着对方的手散步。

摄影机记录的,不只是答案,从中亦可以看出人在匆忙的行走中,各自的心态。有人忙碌到最珍贵的,真的只剩了时间,认为如此“幼稚”的问题,不值得停下脚步去思考哪怕是几秒钟。有人从骨子里,不屑回答,以为生活就是一天天往上走,至于跳脱出来,看一眼自己行走的目的,则纯属浪费。也有人蹙眉想了片刻,丢一句“太过深奥”,便继续赶路。更有人认为这是两个无聊学生的无聊问题,生活是实实在在的,想提炼出一个内核来,实在是最没用的哲学家才会干的事。

但,还好,大多数的人,没有拒绝两个师妹的问题,尽管镜头前的人,毫无掩饰原生态的生存状态:焦虑,审视,怀疑,不屑,冷淡,或者如孩子似的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了无戒备;但正因为如此,这些答案,反而具备了一般采访所没有的打动人心的原始朴质的力量。

我最喜欢的,是一个在一片喧嚣繁华中,于拐角处不显眼的地方,开书店的男人,朴实地站在柜台后面,笑着说,他最珍贵的,就是自己这几年努力攒钱的结果,在今天终于有机会,开了这一家小小的书店。这是一个在生活的艰难打拼里,依然怀着理想的男人,他的素朴如一朵风雨中摇摆的野花的理想,让他的答案,显得如此地真实且动人。

真的像那位老人说的,拥有理想,才是最珍贵的。我想这不是一个我们在小学作文里,常说的空洞矫情的词汇。有了它,我们才有了活下去的无穷尽的动力。尽管,很多的时候,我们像忽视空气的存在一样,将它忽略掉。

最珍贵的东西,真的是我们生命中的空气,而此刻,你有没有将它想起?

几乎是每天,在公交上,地铁里,网络中,马路边,都会与数不清的人,擦肩而过,如果无缘,此后我们再不会相识。其中的大多数,都不过是路边的风景,经过便已忘记,他们在我的生命里,无色,无味,无形,除非是刻意,不过是瞬间,他们便化为模糊的一团,甚至,连这样的一团,也没有。

但也有时候,他们比任何一个我所熟识的朋友,都更为清晰地,印入我的生命,犹如水泥未干时,花瓣落下的痕迹,永久地,存留下来。他们在时光的小道旁,洒下种子,而后悄无声息地成长,只等某一天,我在梦里,与他们再次重逢,欣喜或者淡漠地,一一辨识出他们的味道,清香,浅淡,刺鼻,俗艳,麻辣,或者朴质。

曾经在路边的报亭旁,看到一个傍晚收工的年轻人。是个在街巷上做饼的青年,一辆三轮车,一口锅,一罐气,一袋面,一个钱盒,便是他全部的家当。他显然是在北京,闯荡了许久,对于报刊亭的老板,也是熟悉。将车刚刚停住,老板便朝他喊,嘿,你要的杂志,今天终于来了!

这样一个头发蓬乱、衣服上沾满了面粉的年轻打工者,我猜想他所喜欢的杂志,当是火车站旁经常出售的那些纯粹刺激感官的低劣报刊吧。但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拿了一本心灵小品类的杂志,而且,那一期上,恰恰有我刚刚发表的一篇文章。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个风尘仆仆的年轻男人,想他在灯光昏暗的出租屋里,于周围人此起彼伏的划拳声、哈欠声和恶俗笑话中,连唇边的饭粒也来不及擦,便倚在床头,翻看起最新买来的杂志。

这样的夜晚,整个城市正在灯红酒绿中,沉醉迷离,有人吞云吐雾,有人酒吧买醉,有人迷失街头,唯独他,用一本安静的杂志,将喧嚣屏蔽在心灵之外。或许,还没有家庭的他,也会在日后慢慢成为一个世俗的男人,但那一刻,我还是愿意,将他异乡捧书夜读的安然,看成是一朵槐花,在农家的院里,在有月亮的夜晚,将朴实无华的香味,传给哭啼不眠的孩子。

也常在网上,闻到许多辛辣刺激且呛鼻的味道。记得一个热闹的漫画群里,有一个人,看到新来的我,得意洋洋地将头凑过来,说,知道么,我边玩边画,很轻松地,一月便可挣到过万银子,而且,是要有人一次次求我找我,才肯画的,不像你们写字的人,那么辛苦地熬夜,眼里熬出血丝来,还未必有人会用。我在群里,看着他跟一些新手,傲慢地夸耀着,犹如一个打着饱嗝、财大气粗的商人,觥筹交错中,看得见镶嵌的金牙上,韭菜的痕迹。

这样在人面前,将视线高傲扫过的人,我曾一次次地遇到。譬如在会议上,将别人的观点批得一无是处的某个专家;譬如MSN上,只肯用英语与我交流的在国外的某个镀金者;譬如心情不好,无缘无故地冲自己下属发脾气的领导;譬如有了一点的成就,便自恃甚高而不肯与比自己低的人闲聊的所谓名家。当我与他们遇到,听见他们夸夸其谈,常常会下意识地,想要掩鼻走开。我总是会从他们的身上,嗅到一股浓重的韭菜包子或者大蒜的味道。这样的味道,经由一个发酵许久的隔了夜的饱嗝打出来,愈加地俗恶不堪。

曾经在市区的公园里,看到一对父女。是周末清爽的早晨,女儿牵着父亲的手,默默地向前移动。父亲显然患过脑瘫,神情有些呆滞,但还是在女儿的牵引下,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着。周围,是鸟语花香,而做女儿的,却只是注视着父亲的脚步。他们之间,并没有语言,甚至在这样一个活力充沛的清晨,他们的出现,显得有些略略不合时宜。

行了不过是几十步,做父亲的,便累了,不管女儿怎样哄劝,都孩子似的不肯再前进一步。30多岁的女儿,就将随身携带的小板凳放在路边,让父亲坐下,而后,她蹲下身去,为父亲脱下鞋子,轻轻地按摩着他的脚掌。这当是他们生活中,最普通的一个镜头吧,但那一刻,我还是被这样一对父女,深深地打动。在那样一个几十种花竞相绽放的清晨,我却只闻得到茉莉的浅香,它们温柔缭绕着,如一股溪水,浸润着我的心田。

我们每一个人,都曾与成千上万的人,擦肩而过。我们将别人视作可逃或可亲的花香,而也必有人,从我们身上,闻到同样馥郁或者刺鼻的味道。而你,在人群中,于时光里,究竟,想要沉淀出哪一种?

去一个朋友家,看她在喝一种叫决明子的茶。

茶包装在精美的小袋子里,上面写着,可以减肥,明目,清热,润肠,降压。朋友饶有兴趣地说起儿时常常看爸爸饮用这种茶,并不知道是为了降压。但这种从药店里取来,煎炒而成的茶,却是因了其微凉微苦的香气,而在她的童年之中,留下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