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妆点三国:倾城多为英雄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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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起青萍 (2)

此前,何进依袁绍之言多次企图诛灭宦官,无奈妹妹何太后顾念旧日张让恩情执意不肯。女人的心狠总是让男人始料未及,而女人的心软有时却会掀起更大的狂风骤雨。

当初正因为有了何太后的艳丽狡黠,才有了今日何进的富贵登天,而转眼间,这一片荣光也败于这个女人的犹豫。

对于袁绍之策,王允沉思利害后心下有种不可言说的感觉,这一招,说不上对,也说不上错,究竟该如何清除阉宦乱政的病根,他也无从论断。

曹操当时的朗声反驳不时回荡在他耳边:阉宦之祸,古今皆有,只是由于当初君主假之权宠,才到了如今的地步。如果要清除根源,当除元恶,擒贼先擒王,但付一狱吏足矣。如果兴师动众,召入外兵,将所有宦官尽除,难免走漏消息,只怕会功败垂成。

诛杀宦官,应速发雷霆,当机立断,一旦外檄大臣,临犯京阙,那恐怕便是群龙聚会,要掀起一番狂风暴雨了。

曹操退席后,留下一句断言:“乱天下者,必进也。”这最后一句话,在王允心中一再回响,后续的事态发展证明,只有曹孟德认得最清,看得最远。

果真,外兵诛宦的消息很快传入了宫中张让的耳中,原本存有一丝侥幸心理妄求在何进手下活命的宦官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何太后之名,将何进诓入宫中,手起刀落,何进再没能迈出宫门。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何进的生死已无关紧要,挥师进京的董卓是此事最大的受益人,他得到了一个借口,一个旗号,一个机会。

那一夜,腥风血雨卷宫廷,杀戮追赶着逃亡,快的避开了刀枪剑戟,慢的染红了宫闱砖墙。宫中女子个个花容失色,躲的躲,藏的藏,逃的逃,亡的亡,或嚎啕尖叫,或蜷缩瑟瑟,或仓皇奔走。

血色火光之中,貂蝉与众多宫女一起疾步快走,她们特地拨乱发髻,涂抹了泥灰,掩住天姿国色,只求能逃过一劫。

貂蝉远望着宫廷高墙,目光坚定,她一定要逃出去。留下来,便是凶多吉少,如花女儿如何抵挡虎狼之兵?然而,杀入宫中的士兵多为西凉之兵,凶悍迅猛,野蛮如虎,这宫廷是如此之大,仿佛永远也到达不了平安的彼岸。

这边宫人四处逃,那边皇帝躲农郊。

一匹白马两帝王,原本只是常侍之乱,不想九五之尊也变得如此狼狈。火光照亮了远处的宫阙,路上遭遇威猛的羌胡之兵,这便是皇帝与董卓的不期而遇。马背上十四岁的皇帝惊魂未定,九岁的陈留王冷静答对。以护驾之名,董卓将洛阳收入囊中。

先代司空,后封太尉,执掌虎符,号令群雄,至此,董卓于一日之间顿悟,自己的宏图伟业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小皇帝便是最好的工具。

数日之间,京师风云几变,让王允有些猝不及防,何进、张让、董卓,城头变幻大王旗,不知明日里又会迎来怎样的跌宕起落?

此时,侥幸逃离宫乱的貂蝉已被王允府上的歌舞教习收容,也正是这件让王允无暇顾及的家中琐事日后成为了其妙计中不可缺少的连环。

风起于青萍之末

我想要的是什么?

权力、富贵、女人,一切男人梦寐以求的,我都有野心。

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

无从得知。或许我只能问问我手中的方天画戟,战场上拼死搏杀所向披靡的那一刻,我便是睥睨天下的霸主。

吕布如是说。

人与人之间无非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而自己的高超武艺恰恰是群雄逐鹿时的先锋利刃,寸铁在手,万夫不当,片甲遮身,千人难敌。沙场上,他是飞将,是战神,是勇武的男人;内心里,他更像是个莽撞、任性而自大的男孩。

吕布做事似乎从来不去规划些什么,总是事到临头再应对,应对方法也很简单,怎样对自己有利就怎样做,车到山前必有路,沿着路一直走就是了,随便它走向何处。一团乱麻中,又怎能辨别出什么忠奸,不过是各人追逐各人的猎物罢了。

因此,他对自己的抉择一向是心安理得的,投奔丁原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弃丁投董是因为自己想要的更多。赤兔马,金明珠,封温侯,吕布嘴角轻扬透着笑,人生得意须尽欢,如此而已。

吕布接管洛阳城防后,依董卓之命,白天大张旗鼓地嚣张进城,趁夜再把士兵人马悄悄调出,次日再进,用区区三千兵卒表演了一场城门记。城门校尉得了好处,迫于威势,睁一眼闭一眼,城中手握重兵的将军校尉则被这简单的障眼法唬住,任由董卓收编。吕布跃马奔驰于城防间,心底暗笑众人痴傻,等众将缓过神来,只怕西凉大军便真正入城了。

生于乱世,说不出究竟是幸抑或不幸,乱世出英雄,生命如草芥,女子若浮萍,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冥冥众生也有可能因某次的倾覆动荡而成全自己的事业或爱情。

貂蝉静静望着寒塘中浮荡的青萍,深感渺茫,宫中姐妹有的身陷乱军,有的死于非命,有的仍困深宫,像她这样能够相对自由地寻到一个安身之所,的确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教习娘子的引领下,第一次拜见王允夫人的那一刻,出于女子的直觉,她敏锐感到了那位温婉贤淑的夫人目光中淡淡的审视。宫中的人世磨炼早让她圆滑成了一面镜,照得出人心深浅,几句问答之后,借着夫人的赞叹夸奖,她乖巧地以“女儿”之名承欢膝下,给自己换来一个容身之所。

夫人默许的笑容中透着几分激赏几分安心。没有哪个女人甘心在自己的丈夫身边植下一株美人草,花开堪折直须折,男人总是心猿意马。

当夫人将貂蝉以“义女”之名带到王允面前时,他点头微笑,惊艳中透着惋惜,夫人的用意,他很是明了。

王允并非沉迷美色之人,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美在旁,总是一道怡人风景,他欣然答应了夫人的提议。“义女”不过是个虚名,是个遮掩,貂蝉知道自己的处境与身份,依然谨小慎微地演习歌舞、勤于女红。

即便深在庭院,外面的兵荒马乱依然声声入耳。大权在握的董卓纵兵“搜牢”,剽虏财物,淫掠女子,洛阳城中人心惶惶,公卿百姓皆怒不敢言。昔日禁卫森严、神圣不可犯的皇宫,也早已成为兵戈铁马践踏下的牢笼,一想到此,貂蝉脑海便浮现出宫人们死于血泊的那一幕。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正月,战事又起,勃海太守袁绍联合关东各州郡兴兵声讨董卓。董卓一面派兵迎战,一面退守长安。西行时,他挟持了新立的汉献帝,搬空了原本的洛阳城,焚烧了宫庙官府,逼迫着官员百姓,致使洛阳城方圆二百里内无孑遗。

貂蝉跟随司徒一家,离洛阳至长安,离自己的当初越来越远,却依旧看不到自己的将来。人,总是做不了自己的主,逃来逃去,逃不出身不由己。

十八路军虽声势浩大、气势如虹,奈何各路英雄各怀心机,主帅袁绍又优柔寡断,没能讨了董卓的逆,反倒助了董卓的势。借着天子的旗号,吕布的威猛,击退了关东列强,董卓的梦也越做越大。

王允素来心存正义,有除暴安良之愿,眼看着外兵讨伐、刺客刺杀一一宣告失败,他也爱莫能助,直到某日,他与董卓、吕布于宴席间虚与委蛇,无意之中,见董吕二人皆频频顾盼,原来歌舞乐姬之中颇有几位姿容俏丽的妙龄女子。

如此,王允便心中有数了。找到敌人的弱点便可一击制敌,一个周密的计策渐渐在他脑海中成形,只等回府说服那最为重要的一环即可。

深夜,貂蝉正焚香伏案,拜月祈福,王允的突然出现让她十分意外。

当他意味深长地列出一番有关国家大义的说辞时,貂蝉心中暗自追问:如果果真如司徒所言,大汉基业全然要依靠一个弱女子来转圜,那么只怕大厦倾覆已是必然,她又何德何能来力挽狂澜?

不过,她将这疑问深深埋在了心底。

她没想过自己为风雨飘摇的社稷能做些什么,那理想太过宏伟,太过遥远,但若能让暴政之下的百姓与宫人脱离如今的苦海,她倒愿意从司徒家平静的庭院走出来。

她不可能永远在某户人家做一名小小的舞伎,即便命运叵测,即便前路渺茫,她依然希望能自己做主选择自己的未来。

董卓的残暴她明了,吕布的威名她听过,接下来的便是一个女子的独角戏,长袖善舞,春色无边。

让世人难以预料的是,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乱世风云迭起,竟开始于一个女子的心迹。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情若连环,戏假情真

董卓近日开心不已,朝堂之上,众臣臣服,无人敢有一句非议;长安城中,无数珠宝,尽归囊中,一眼望去富贵无边;内室之中,玉体横陈,得女若此今生无憾。

太师府中,貂蝉对镜细心装扮,打开妆奁,一片流光溢彩,董卓赏赐珠宝无数,以求她欢心。累丝金凤,玉跳脱,金翠翘,素手纤纤取,戴于乌云上。如今,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真真像是一句讽刺。

一想起自己要在这个满身赘肉粗陋不堪的老男人身边曲意承欢,她便心中阵阵作呕,如果当初可以选择,她宁可先将清白之身付于吕布,虽然,他也只是她逢场作戏的一环。

司徒王允布下了周密的局,先以同乡之谊亲近吕布,再让貂蝉以义女的身份惊艳登场,在吕布目不转睛的注视中,王允心中渐渐有了底。一边是貂蝉的柔言细语倾诉衷肠,一边是王允的逢迎献媚承托姻亲,吕布喜不自胜,立马将王允视为亲人。

而后,便是将貂蝉另送董卓,年老的身心总是难抵青春的魔力,貂蝉的一颦一笑都让董卓沉醉不已,他不知道的是这美人身后隐藏着如许深邃的阴谋,将他一步步拖入了不见底的深渊。

王允上下打点,貂蝉左右逢源,董卓如获至宝,吕布怒火冲天。

茜纱窗前,貂蝉以眉目传情,向吕布暗递相思,转过头,便向董卓嗔怨,吕奉先举止轻佻;凤仪亭边,这厢泪如雨下细述董卓恶行,那边指天誓日状告吕布不轨。

女人的口舌有时是最为锋利的匕首,锋刃暗藏,招招致命。

其实,貂蝉在这里也只不过充当了一个导火索的角色,吕布与董卓之间早已不复外人想象的那般亲如父子,恩情深厚。

最初,董卓对吕布誓为父子,甚爱信之,吕布也希望能在董卓麾下谋求更好的政治前途,然而,时间久了,他却发现自己仅仅是一件被人利用的武器。

在杀了丁原之后,丁原统领的并州军团实际便掌握在了吕布手中,然而,董卓并没有让他高官重职地驰骋沙场,只是让他成为了自己的侍卫总管。

原本吕布以为护卫在董卓身边,离权力中心近点,或许能有些好处,不想天长日久,董卓便显露了真实的性情,暴躁无常,气量狭小,醉时更会口不择言地来上一阵怒骂。曾经还因一点小事,便随手将画戟朝吕布掷去,幸亏吕布凭借敏捷的身手成功躲避。虽然,后来董卓也深觉不妥,向吕布表示了歉疚,但吕布心中却已然产生了积怨。

如果说,掷戟一事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琐事,那么,战场上的压制便是吕布最难忍受的问题了。这也源于董卓直属凉州兵团与并州兵团之间的敌对状态。

董卓曾派军镇压孙坚部众,当时凉州兵团的大将胡轸被封为大都督,而吕布只不过是个银印青绶的骑督。

胡轸曾放言,此次出战,必定要斩杀一名青绶,以严肃军纪,而吕布一向对于麾下的并州兵士十分放纵,胡轸的这番话让吕布心中十分不安,他便决定在其中做些手脚,让胡轸不得成功。

于是,吕布便与亲信从中作乱,最终使得大军自乱阵脚,不战而败。这件事过后,吕布与凉州军队之间的矛盾愈发激化了。

于是在貂蝉欲罢不能的动情眼神下,他决定为自己的利益再度反复一次。

吕布如同一只飞蛾,跟随着利益的火光四处飞窜,却从没想过主动地规划自己的事业。他总被人推着行动,还来不及思考,便有人替他做了决定。

董卓夺美之事与其说是王允连环计的成功,不如说是吕布难忍加之于骆驼背上的这最后一根稻草。虽然在王允的劝解下,他假惺惺地说了一句“奈如父子何”,但其实他内心所想的却是“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他不愿终日侍立在董卓身后,他的骨子里其实颇有当年西楚霸王项羽的几分雄霸之气,他更希望能成为自己的主人,而不是别人手中利用的工具。

只不过,他的英武霸气与政治智慧不成正比,所以他便在利益的驱使下一次次地反复,虽然他的野心使他不甘于屈居人下,但他的性格却又注定了他只能成功胜任一个供权臣驱使的骑将。

对于吕布来说,貂蝉是他心中的梦,就如同当年看到了火龙下天的赤兔,他永远难以忘怀她盈盈走来的那个美丽瞬间,曲裾缠绕的深衣层层叠加,腰身束紧,像一朵瓣瓣相叠的牡丹,婀娜秀丽,线条华美惹眼醉,流水般的曲线夹着锦色花纹从胸前流到脚底。

太容易得来的感情往往觉得廉价,越是需要努力争取的东西,越是会发自内心地去珍惜。

对于貂蝉来说,匹马纵横天下的吕布带着几分传奇的色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女儿柔弱便希望男人强大,初见吕布时,貂蝉有些失神,他器宇轩昂,威风凛凛,颇有英雄气概,嫁夫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因此,在吕布面前,她所流露的爱慕与钟情倒也不完全是演戏。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个假想的英雄,貂蝉也不例外。

情若连环,环环相扣,人世间有无数种逢场作戏,可终有一种,叫戏假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