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妆点三国:倾城多为英雄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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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爱与怨的轮回 (1)

卞夫人的心结

甄洛被赐死的那一天,卞太后心中百味杂陈。

闻说甄洛饮毒酒前曾回眸一瞥,那眼神中没有乞求,只有了然,似乎看透了一切,也厌倦了一切。

单从婆媳的角度来说,甄洛的贤淑孝顺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女,然而,自己却在本该为她说话的时候噤声了。或许只需自己的一句话,便可在皇帝的骄傲与矛盾中做个缓冲,给儿子铺下一个台阶。情之深,恨之切,他终究是难舍那段情的。

那一刻的沉默,如果说是身为太后以子为天的顺从,不如说是感情郁积下的放纵,那心结自数十年前便打了死扣,终生难解,甄洛只不过是幻化成了自己心底一直躲不过去的假想敌。

与甄洛相比,卞太后的出身与郭女王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出身卑贱是两人永远绕不过去的一道坎,也正因如此,郭女王便如同一面镜,照出的俨然是自己的人生。

延熹三年(公元161年)十二月己巳日,齐郡白亭卞家,一女婴呱呱坠地,满室金光闪耀,其父卞敬侯十分疑惑,向专门看相卜卦的王旦询问缘由。王旦的一番话,让他颇感快慰,王旦说这是大吉大利的征兆,说明女儿日后必定富贵无边。

话虽听得顺耳,却是如此遥远,卞家历代卑贱,一直以歌舞声色谋生,即便女儿如何生的尊贵,也免不了世俗尘埃。

卞敬侯肯定也期冀着女儿如同卞氏之璧、石中之玉,终有雕琢成宝的那一天。然而,生活所迫,歌舞卖艺之家难逃悲辛之苦,女儿日渐长大也只得随同戏班辗转飘零。

光和四年(公元181年),卞家来到谯地谋生,此时的卞家女儿已经二十岁了,心比天高,奈何身为下贱,不过才色胆色出众的她还是抓住了人生的一次转机,在如今看来,她非但钓上了个金龟婿,而且投资了一只绩优股。

那时,官为东郡太守的曹操正在故乡谯地,他为了躲避贵戚之祸而称病返乡。曹操是个两面性的人物,有雄才大略的一面,也有草莽痞气的一面,以知人著称的许劭曾对曹操说过:“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

有人看到的是他声色犬马的一面,有人看到的是其英雄才气的一面,卞夫人恰恰是后者。当她以动人的姿色被二十六岁的曹操看中时,她欣然答允嫁于这位乡宦为妾,虽然他身边的女人远远不止一两个。

当时乡居的曹操更像是蛰居,蓄势待发等待着下一轮的风云变幻。其间,冀州王芬、南阳许攸、沛国周旌等人密谋废汉灵帝,立合肥侯,他们希望曹操共同起事,曹操以七国之乱为例婉言拒之。

果然,这次谋反如同曹操所预料“造作非常,欲望必克”,归于失败。不过这件事如同第一张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引起了一连串的动荡。随着各地造反作乱的兴起,曹操再次被征召,以典军校尉的职衔再次回到政治风暴的中心——洛阳。

新婚燕尔的时光是最甜蜜的,那时的感情,如同枝头刚摘下的鲜果,而爱情的保险期似乎比水果也长不了多少。由谯地到洛阳,当男人重新开始为事业而打拼,女人便低眉顺目地退到了身后,当一时的欢宠退去激情,卞夫人多少有些失落,毕竟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曹操的正室是丁夫人,出身平民良家并不显赫,但丁夫人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种高贵气质,庄严自生。卞夫人有胆识有谋略,可谓女中豪杰,但在丁夫人面前总是不由自主矮三分,这种怯意或许源于心底的卑微,或许源于对丈夫的依顺。

虽然曹操身边一向花团锦簇,虽然自己一直未能生育,但丁夫人骨子里便有种骄傲的笃定,也正是这种不卑不亢的独立让曹操对其有着不同于其他女人的态度。

丁夫人对卞夫人低微的娼家出身很是不以为然,卞夫人聪慧敏感,将丁夫人的心高气傲看在眼中,因此,怀孕后她主动要求返乡待产。中平四年(公元187年)冬天,她在曹操的家乡谯地生下了曹丕。

丁夫人对卞夫人的改观,是从洛阳之乱中开始的。

中平六年(公元189年),曹操的断言成真,大将军何进死于非命,董卓霸权,天下大乱。被封为骁骑校尉的曹操看出了董卓对其的倚重,更看出了董卓恐难长久的前景,他没有应命赴任,而是一骑快马毅然决然地逃出了洛阳城。

曹操与袁家兄弟渊源颇深,曹操逃出洛阳后不久,从袁术处便传来一个噩讯,传言曹操身亡在外。消息传出后,曹操在洛阳的部属人心浮动,多有离散之意。

卞夫人素有胆识,在人心思变的当口,她挺身而出,劝诫部属:“主公的生死怎能仅凭几句传言便断定呢?如果诸位听信流言就此离开,若是曹公不日返回,你们将如何自处?希望大家不要为了躲避未知的灾祸而轻率损毁自己的名节。”

诸将听得有理,便卸去了离去的念头,留下来等待确定的讯息。其时,曹操正在陈留募集兵勇,并于当年十二月在己吾起兵。袁术的传言究竟是无意还是存心,便不得而知了,乱世中的博弈原本就是扑朔迷离。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群雄逐鹿,声名由追随者们成就。卞夫人的一番话,为曹操在乱中保留了一批人马;当关东州郡的讨伐盟军逼近洛阳时,董卓火烧洛阳,逼迁长安,乱兵之中,也正是由于昔日被挽留住的部众,才使得曹家亲眷儿女得以保全。

事后,无论是丁夫人还是曹操本人,都对这位小妾郑重了许多。

若从卞夫人的胆略作为来看,她应该是位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然而,在曹操面前,她却异常的温和低调。

即便是后来由妾室扶正之后,卞夫人依然安守着女人的本分,一切以夫为天,曹操推崇节俭,战利奢侈之物,多分于麾下攻城掠地的有功之臣,日常生活不求华丽,深谙丈夫秉性的卞夫人则率先垂范,服饰居室一律从简,纹饰珠宝,彩漆绘画,一概不用。

某日,魏王曹操得了几副精美的耳环,拿回王府分与妻妾,那时卞夫人已被封为王后,她却只拿了其中一副中等档次的。珠宝首饰对于女人来说,总是有着难以抵抗的魔力,曹操对卞夫人的选择有些诧异,询问起缘由,卞夫人的回答依旧透着淡淡的低调。选择最好的,是贪心;选择最差的,是虚伪。所以,我选择中等的。

这种风格是卞夫人一贯养成的习惯,因为敢于在曹操面前高调壮烈的女人,只有丁夫人而已。

自己永远及不上她,无论她是正室夫人,还是下堂之妻,无论自己成为了王后,还是太后,她一直是自己心中横亘的那根刺。因为那个男人,心中最在意的始终不是自己,所以她无所畏惧,自己却战战兢兢。

如今,在儿子这里,上演的依旧是这出旧戏码,甄洛便是她,郭女王便是自己。

曹操的心事:爱在临终时

自己早已看透了这个男人,年少轻狂时便戏耍别家新娘,逐鹿沙场时仍不忘拈花惹草。即便如此,自己仍然将他挂在心上,初时的爱,最终的恨,爱有多深,恨便有多切。

那是男人的时代,女人只是附属,所以,自己只能默默承受着他身边的环肥燕瘦花落花开。女人对于男人来说,最大的用处或许是生儿育女吧,一直没能生育,是自己心中永远的痛。如果上天能赐给自己一个孩子,或许能够让心境更平和,更安于现状。

若干年过去了,丁夫人不得不放弃了这一奢望,自己不曾生下一儿半女,这在当时,是为人妻最不合格的地方。从古至今,一旦这个关隘过不去,其他方面再完美,对于婚姻来说,都是一个最大的缺口。

曹操是个浪子,无法奢求他回头,只能等着他心倦,或许到了两鬓斑白,才能等来元配夫妻的平淡恩爱,当然,依旧不会是简单的两人世界。不过,丁夫人还有一个心灵的寄托,那就是承欢膝下的儿女们,那是曹操长妾刘氏生育的孩子——长子曹昂和长女清河公主。

在儿女还年幼的时候,刘氏便因病而故,临终时,她将自己的儿女都托付给了丁夫人,请求正室能够收养自己的孩子,这无疑是个两全其美的提议,孩子们能得到悉心照料,能得到更好的名分,丁夫人也可以为自己的母爱找个出口。

丁夫人答应了刘氏的请求,将刘氏的儿女视若己出,用心扶养,长子曹昂更是成为了她最大的寄托。曹昂文武双全,十九岁便被举为孝廉,更成为战场驰名的少年将领。然而,天妒英才,曹昂死于乱军之中,而他的死与父亲的风流韵事也有些推脱不掉的关系。

建安二年(公元197年)初,曹操率军讨伐南阳张绣,张绣被迫献城投降,原本这是一场扩大战果的胜仗,不料,曹操却陷入美人春色,失了城池。原来,曹操看中了张绣寡居的婶母,此举,在张绣看来,无疑是难忍的屈辱。

愤怒之下,张绣率旧部夜袭中军大营,毫无防备的曹操部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退守舞阴。曹操这短暂风流的代价则是侄子曹安民被杀,猛将典韦战死,以及长子曹昂的阵亡。曹操身受箭伤,多亏了坐骑大宛良驹“绝影”才脱离险境。“绝影”身上中了三箭仍然疾驰如风,最后因流矢射中眼睛才倒了下去,而这匹战马正是曹昂在危急关头让与父亲的。

次年,曹操再次进攻张绣,大获全胜,后张绣率部投诚,由于当时曹操正与袁绍剑拔弩张,备战官渡,为了积蓄兵马,曹操摒弃前嫌,封张绣为扬武将军,并纳其婶母为妾。

曹操此举,终于触及了丁夫人情感的底线,丈夫的风流事她可以容忍,但养子的死却成为压垮其感情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心中所有积郁的怨愤全在此时爆发了:“你害死了我儿曹昂,却没有一点悔恨思念之意。”

曹操的解释,无论是对是错,在丁夫人听来都是风流的托词,曹操向来威严,下属亲人在其面前都是恭恭敬敬,只有丁夫人敢于当面指责他,虽然有损颜面,但内心的愧疚让他不好发作。不过,让他不曾预料的是,妻子这次的愤懑却一直延续了很久,忍耐到了一定限度,曹操便按捺不住了。某次,面对丁夫人再次的指责,一怒之下,曹操下令将其送回娘家。

这个决定后来也成为曹操抱憾终生的事情,如果时光可以倒转,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会选择继续忍耐。

原本曹操以为等夫人消了气,在娘家清贫生活与王府衣食无忧的对比之下,会回心转意,没想到丁夫人自离开时的那一刻便没有想过再回来。

她安贫乐道,纺纱织布,曹操多次派去接她的使者都吃了闭门羹。为了接夫人回来,曹操诚心诚意亲自前往,丁家上下列队相迎,唯有丁夫人依旧在内室织布。即便所有人都敬畏这个男人,她也可以不动声色,这是她的自持,她的骄傲。

曹操不见妻子出迎,也没有感到意外,他只身前往织室,面对默默穿梭的丁夫人,他放下了睥睨天下的自尊,轻轻抚着她的背,第一次低声下气地请求着:“你回头看看我,我们一起返回王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