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无数次死里逃生:暗访十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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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被埋墓中 (1)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已经到了上午,杂货店老板走了进来,他告诉独眼说,前天晚上我们没有盗成功的那座古墓,“已经被国家接收了,几十个人在那里查看,车子停了一长溜。”

独眼懊恼不已。

我想不明白,那天晚上,为什么恰好就有警车来追撵我们?可能是警车偶尔路过那里,并没有发现我们,是我们的仓皇逃遁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可能是村子里的人看到我们形迹可疑,报告了警察。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那晚警车为什么会出现。

那天中午和下午,我一直在窑洞门前的空地上阅读那几本古书,我没有在这些书籍中寻找古墓的记载和线索,而是在阅读那里面记载的故事。那里面记载了很多能工巧匠,他们用木头建造了巧夺天工的塔楼,还有历经百年而没有倒塌的房屋;还有很多很多的烈女,她们的事迹同样可歌可泣,然而没有一个人留下名字。志书和族谱上,只用王氏、赵氏等作为她们的代号。

县志中还记载有当地的高官名宦,在记录他们生平往事的同时,最后总是少不了一句“葬于本县××保××里”。保就是现在的乡,而里则相当于现在的村。这无疑就是给盗墓贼提供了线索。然而,由于历史沿革,乡名村名已经几经变化,要找寻到正确的地址,则要通读县志才能知道现在的准确位置。

族谱则更加“离谱”,族谱对自己家族中的达官显贵记载异常详尽,不但有死亡年月,而且有陪葬用品,更有葬地地址和周边环境。这样的一本线装书,不是族谱,而是《盗墓线索大全》。

就这样阅读古书的平静的日子,一直过了两天。偶尔,我的视线会从古书中抬起,望着苍茫的天空,望着遥远的南方,心想,我的那些同事们,他们是否知道我此刻在这个安静的北方小院里打捞业已消失的历史?

第四天黎明,我睡得正香,突然被独眼推醒了,他说:“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穿上衣服,看到狗剩叔站在当院里,神情惶恐;司机坐在面包车里,一个劲地抽烟。我感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跟着独眼钻进了面包车,惊奇地问:“咋回事?”

司机说,才娃叔出事了。

原来,就在前一天的黄昏,司机和才娃叔开着面包车偷偷跑到了那晚我们喝酒的那座村庄,来到村庄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司机让才娃叔翻墙进去偷那个据说是宋瓷的盐罐子,他在村外接应。

司机说:“那天晚上我们坐席的时候,明明没有狗,不知道咋搞的,翻墙进去就被狗咬住了,才娃大声叫唤,全村的狗都叫,有人喊‘来贼了’,就把才娃逮住了,我只好一个人回来报信。”

面包车一直开到中午,才在一座小镇子上停下来,这里已经是另外一个省份。我们在镇子上仅有的一家旅社住了下来。

独眼一直在打电话,神情很诡秘,后来,他来到了镇子外的一条小河边,避过我们,还在通话,也不知道他在和谁通话。

一个多小时后,独眼才进来,他说:“今晚有一个墓子,刚才老板说了。赶紧睡觉,今晚行动。”

当天晚上,我们来到了一座更加偏远的山区中,周围几十里都没有人烟,隔着一道山梁,能够听到狼的嗥叫,还有不知道什么野兽从身边的荒草丛中跑过的声音。月亮挂在山巅上,像一张玉米面烧饼,颜色金黄,半天也不动一下。

司机照样拿起望远镜,爬到了一棵枯树上探看。独眼拿着洛阳铲前后左右取样,和上次比起来,我感觉他这次不够专心,每个眼都是浅尝辄止。十几分钟后,他用洛阳铲在双腿之间墩了墩说:“就是这样了,挖!”

狗剩叔曾经说过,要确定墓子的位置,少说也要在周围钻探50个以上的眼,而这次,独眼竟然只钻出了20个眼。难道独眼的盗墓技术突飞猛进了?

我想不明白。

没有了才娃叔,挖墓子就只剩下了狗剩叔和我,狗剩叔一会儿还要钻墓子,我抢过洛阳铲挖,可是没有挖几下,就被狗剩叔抢过去了,他说:“这不是你们读书人干的事情,还是我来。”

月亮升到了头顶的时候,洛阳铲卷上来了碎石和木炭,这下面果然有一个古墓。独眼怎么知道这里有货,他没有说,我也不便问。

和那天晚上一样,烈性炸药,导火索,一声闷响,藏青色的烟雾从竖井口袅袅上升。和那天晚上不一样的是,四周没有任何响声,这里太偏僻了,没有一个人影,有的只是深土里冬眠的动物和黄土上没有冬眠的飞禽走兽。

独眼又把导火索和烈性炸药放进去,准备再炸一次。狗剩叔说:“不要了,洞子够大了。”独眼说:“说不定下面有大家伙。”

又是一声闷响,洞口的直径足有半米,滚滚浓烟像火车头一样,喷吐而出,弥漫在我们的头顶,遮没了月亮,刺激得人直想打喷嚏。

按照惯例,炸开洞口后,需要用荒草掩盖好洞口,等到第二天,墓室里的戾气和烟雾散尽后,人才能进去。否则,人跳进去后,就只有死亡。然而,这天夜晚,独眼让狗剩叔下去,他拎给了狗剩叔一个防毒面具,说“戴上这个,一点事都没有。”狗剩叔一向对独眼言听计从,他戴好了防毒面具,就准备下去。

我知道刚刚打开的洞口有多危险。在那座南方城市里,我曾经采访过一个修理下水管道的工人,他的四名同伴刚刚打开窨井盖,就跳了进去,结果,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窨井里尚且如此,何况这个地下几十米深的坟墓,即使戴着防毒面具,也支撑不了多久。

我拦住了狗剩叔,我说:“坚决不能下,下去后就没命了。”

独眼看了看我,只好同意等到第二天晚上再来。

天亮后,我们来到了附近的一座县城,这座县城距离我出生的那座县城已经相隔上百公里。此前,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吃过饭后,依然是狂睡。白天,旅社宾馆都没有人来检查,所以不用担心。

睡醒后,又到了黄昏。吃过饭,司机换了车牌,我们又出发了。

半夜时分,我们又一起来到了那个闭塞的山区,那座已经打开了一座竖井的古墓上。

竖井旁楔着一个钢钎,钢钎上连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下面吊着铃铛,墓室里的人需要上来,只要一摇绳子,铃铛就会响,上面的人就拉上来。

狗剩叔脱掉棉衣,穿上老鼠衣,手抓着绳子,身子一弓一弓,双脚撑住井壁,下去了。接着,独眼又把铁锹递了下去。过了十几分钟,里面没有了任何响声,我很担心,一次次爬到竖井的旁边,向里面喊:“狗剩叔,咋个向?”里面传来了铃铛的声音,我知道狗剩叔没事,终于放下心来。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独眼问:“你要不要也下去?”

我看了看独眼,看到月光下,独眼的脸上阴惨惨的,像蒙着一层秞光。独眼不等我回答,就从车子上取出矿灯,递到我的手中说:“下面有人,没事的,里面还暖和得很。”

我把矿灯戴在头上,脱掉棉衣,只穿着衬衣衬裤,手抓着绳索溜下去,炸了两次的竖井,刚刚能够容我通过。也不知道下了多深,抬头望去,看到头顶上的井口像一个搪瓷碟一样,很小很圆。我突然感到异常恐惧:如果上面盖上洞口,我们唯有一死。

又往下溜了一会儿,突然就看到洞壁上有一个小洞,洞里传出了亮光,狗剩叔正撅着屁股在里面努力地挖洞。

我叫:“狗剩叔。”

声音在竖井里瓮声瓮气,听不真切。

狗剩叔停下了手中的铁锹,低下头,他头顶上的矿灯光从裤裆处照过来,照在我的脸上,他问:“你咋跑来了?赶紧上去。”

我说:“我想帮你挖墓子。”

狗剩叔说:“憨娃娃,这事是你能干的?”

我说:“我能给你帮个忙。”

狗剩叔叹口气说:“这不是人多能干的活,你来了就算了。趴在我后头,把土蹬到坑里头。”

狗剩叔在前面用短把铁锹铲出土,用手刨到身体下,然后双腿蜷曲,将土蹬到身后;我再如法炮制,把土蹬到竖井下。洞里空间狭小,异常闷热,头上汗珠大颗大颗掉下来,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着。我感觉我和狗剩叔就像两只鼹鼠。

好在,再挖了没有多久,我们就挖通了墓室。狗剩叔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喉咙里像有一根铁丝一样,咝咝地叫着;又像烧开了一锅开水,热气蒸腾。我也趴在他的后面,努力喘气。

等到缓过气来,我们跳进墓室,突然发现,墓门竟然打开了,墓室里站着一个人……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吓得坐在了地上,狗剩叔也吓得惊叫一声,声音在穹窿一样的墓室里回荡,听起来异常恐怖,好像有人在学狗剩叔惊叫。

狗剩叔头上的矿灯照着那个人的背影,他颤抖着声音问:“谁?你是谁?”

那个背影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狗剩叔又大着胆子骂道:“老子不怕你,说话,你到底是谁?”

那个背影依然沉默不语。

狗剩叔说:“你不说话,我的铁锹就砸过去了。”他颤抖着手臂,举起铁锹。

背影还是对他置之不理。

狗剩叔用眼角的余光望着我,悄声问:“这可咋办?”

我的上下牙齿一直在打颤,早就说不出话来了。尽管我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但是,站在面前的这个背影,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我下意识地用手抓着狗剩叔的衣服,狗剩叔的衣服已经汗湿,全身抖动得像一片风雨中的树叶。

过了半天,那个背影还是一动不动,地面上传来了独眼的叫声,声音因为穿过竖井,又穿过甬道,已听不真切,不知道他在喊什么。然而,来自墓室之外的声音,从人的喉咙里喊出的声音,一下子把我们拉到了现实中。

狗剩叔又变得刚硬了,他握紧手中的铁锹,挺起胸膛,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他骂那个背影:“你把你妈日了,你是活的,老子都不怕你;你死了,老子更不怕你。”狗剩叔捡起地上遗留的一块半截砖头,砸过去,背影轰然倒地。

“日了怪了。”狗剩叔看了我一眼,就手拄着铁锹把走进墓室。一些古墓里机关重重,为了防备陷阱之类的机关,盗墓贼一进入墓室,就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盗墓工具作为探杆,在前探路,工具戳在哪里,脚步才敢踩在哪里,稍有不慎,死亡就会降临。

狗剩叔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们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那具背影后面,狗剩叔用铁锹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我们都大吃一惊,那是一具死尸。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巴扭曲着,显然在死前经历了极度恐惧。他的两手拄着洋镐,所以身体才没有倒下去。

从洋镐上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盗墓贼。他是被活活吓死的,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然而,又是什么让他这样恐惧呢?

这个盗墓贼显然是不久前才死去的,狗剩叔用手指捏捏他身上的皮肤说:“死了可能还不到两个月。”狗剩叔又在他的身上摸索着,找到了一个一次性打火机和几元钱零钞。

两个月的尸体居然保存得栩栩如生,真是不可思议。一般的尸体经过一周,如果不做处理,就会腐烂发臭的。

我抬起头来,看到前面有一具石棺,此外,再没有什么值得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东西把他吓死的?

狗剩叔叮咛我,进入墓室,千万不要乱动。我站在原地,循着矿灯光四周查看,我看到墙角居然有一个矿泉水瓶子,还有一个红色的烟盒。矿泉水的牌子是“农夫山泉”,这显然是盗墓贼留下的。没想到,盗墓贼在这里,喝着“农夫山泉”,走上了“农夫黄泉”。

狗剩叔和我一步一步小心地接近了石棺,用铁锹撬开棺盖,狗剩叔爬了上去。

狗剩叔刚爬进石棺里,就喊道:“日了怪了,这墓子都叫人盗了。”

盗墓贼不是死在了墓室里吗?怎么还会被人盗?

狗剩叔从石棺里跳出来,神情懊恼地说:“干干净净的,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啥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