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隐身令毛毛雨烦恼,我却热情高涨。我的生活很有规律,睡觉、逛街、上网、看电视和八卦杂志。我几乎没有遵守过任何孕妇禁忌。我仍然是我,但我不再是我。我兴致勃勃地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项又一项关于未来的喜羊羊的基本特征。我写着:头发:黑,微鬈;身高:175-180皮肤:光滑,棕眼睛:中等(单?双?)考虑到我和毛毛雨的眼睛长得不一样,喜羊羊既有可能是单眼皮,也有可能是双眼皮。我个人倾向于希望他是单眼皮,我觉得男孩子单眼皮更好看一些。鼻子:中等(高?低?)如果是男孩子,最好鼻子长得不要像我。毛毛雨的鼻梁又细又高,我则恰恰相反。嘴:中等偏小四肢:中等偏长我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喜羊羊千变万化。我真恨自己不会画画,否则我一定会清楚明白地现在就给他画一幅肖像挂在墙上。来到香港后,杨姐很胆怯,自己不敢出去,成天在家陪着我。
她也跟着看这张纸,她看得有点糊涂,因为她一直是把喜羊羊跟大雨花花联系在一起的。她问我:“喜羊羊大名叫什么?“我说:“还没起。“她问:“我帮你起。他姓什么?“我说:“跟我姓。“杨姐瞪大眼睛,看得出她有千言万语想倒出来批评我、教训我、指点我、嘲笑我。当然她并不是个坏人,跟我在一起这么久,多少有了些感情。她最想跟我说的是千万不能便宜了大雨花花,跟谁姓不重要,但在钱的事情上绝不能含糊。因为这是她不敢独自上街的香港,所以她虽然很想教训我一顿,却一时不敢太过嚣张。她沉默了一会儿,转弯抹角地告诉我说,她在电视上看了,香港人用的菲佣,一个月工资要五六千块。我点点头表示我知道。我问她:“人家会说英语也会说广东话,你会吗?“她不会。她连普通话也不会。
我告诉她:“如果你会讲英语也会讲广东话也受过专业培训,你就可能在香港也找到这么一份工作。“说真话是我的不可抗拒的习惯,她本应该相当了解。可是她听了却很不高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经常给我脸色看。她有资格给我脸色看。我给不了她跟香港菲佣一样的工资,孩子又不跟爸爸姓。她做家务的水平跟菲佣相当,两个孩子都跟爸爸姓。所以她完全有资格给我看点不屑的脸色。喜羊羊早产两个月,住了一个月的暖箱。从喜羊羊早产这件事看来,当初断定我很难怀孕的庸医也不是完全的庸医,也许当初他想说的是我很难生孩子,可能是他一不小心给说错了百分之五十。喜羊羊出院后,我们回了北京。一路上,她反复表达了她对这个小孩子的厌恶:“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这可怎么养啊?“在香港开了眼界的她再度提起菲佣的工资,我没接话。于是一到北京,杨姐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弃我和喜羊羊而去,留下我一个人惊慌失措地守着一张蓝色的婴儿床,喜羊羊躺在那里像只青蛙一样呱呱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