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如果,你是我的大麦哥哥。
“以后不许一个人到河边玩。”
“呜呜呜……”
“快别哭了,洗完澡换好衣服,被你奶奶知道就惨了。”
“呜呜呜……”
“好了好了,等下我陪你玩,这总行了吧。”男孩替她拿出一套干净衣服,叹口气、屈服了。这个暑假他原是跟着外出工作的父亲来享受亲情的,结果却变成侍候眼前这个才认识不到几天的小祖宗。
小女孩一抽一答的止了哭,用红肿的眼看他:“不能骗我。”
“嗯,不骗你。”
“那我们等下去抓蜻蜓好不好?”
“蜻蜓是益虫,不能抓。”
“那我们抓青虫吧。”
一想到她抓来青虫就会用一根细细的牙签按住,然后来回的搓,那墨绿的液体溅得她满手都是,她咯咯咯笑着,捏着那根瘪瘪的青虫尸体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很好玩耶,大麦哥哥你要不要玩?”
每每这种时候,他就觉得眼前这个长得很像天使的女孩是个十足十的恶魔,所以他会毫不犹豫的将老师辛苦教导的良知抛到九霄云外:“那还是抓蜻蜓吧。”
至少她抓来蜻蜓只是将它倒竖着放进玻璃瓶,活活闷死而已。
安之的拇指沿着钮扣的轮廓一遍遍地抚摸。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多少年,很多记忆早已随风消散,但后来怎么样了,她还记得。她记得她换好衣服就被赶出了浴室,抱着杯汽水乖乖等在外面,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推门就进去了。
铺天盖地的一阵混乱,等她从地上爬起来,就见男孩胸前血红一片,半个杯子陷进他左肩里,还在不停往外流血。她“哇”地大哭出声,比刚才失足落水还害怕。
后来的记忆也还清晰,夏天未完之前,男孩就被他母亲接回了家。她跑去问父亲大麦哥哥什么时候会再来,父亲一言不发。她又跑去问母亲,母亲正忙着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放到箱子里,她问她大麦哥哥什么时候会再来,她却忽然抱住她不停地哭。
她当时真是太小了,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抱着她哭得这么伤心。这么多年过去,她也已经记不起男孩的面容,甚至记不起他有没有戴眼镜。可即便当时她还这么小,也没办法将那年夏天发生的事当作随风飘飞的柳絮,轻意地丢弃与遗忘。
那年夏天过去之前,母亲拎着她收拾好的大箱子走了。她被父亲送去和爷爷奶奶一起住,没几天又被爷爷奶奶送回来。自此之后,她再没见过母亲,也再没见过大麦哥哥。
她记得住在爷爷奶奶家时,有一天吃饭她问奶奶大麦哥哥什么时候会再来,奶奶没说什么,只是端过她手中吃了一半的饭,进了厨房。后来她又问奶奶妈妈去了哪里,那天的晚饭她也没有吃上。
据说那天的晚饭奶奶也没吃。爷爷告诉她,以后不准再提这两个人,提一次没饭吃一次。她不想饿肚子,就乖乖照做了,真的再没提过。那两个人也就这样渐渐淡出了她的生活,再没见过。
二十年后的重逢,没有久别的惊喜,没有童年的影子,只剩陌生。大麦哥哥是,母亲也会是么?
“我……可以帮你。”
虞玮韬一直以为安之的沉默是因为身体不适、精神不济,难道她刚才皱着眉头是在苦思这个问题?好吧,他愿意迁就她的思维与逻辑:“你不会是病糊涂了吧?”
“不愿意就拉倒。”
他笑,意味深长地:“我是怕你一时兴起,然后半途而废。”
“我没这种坏习惯。还有,你一定是有了想追求的目标,才想要从良的吧?所以你要预先把那个女孩子的大致情况告诉我,我才好因材施教。”她想了下,觉得形容得不对味,“不是,应该是对症下药。”
“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比如追蓝医生和追祝总监,方法肯定不一样。你不告诉我对方具体情况,我怎么帮你出主意?瞎出主意失败了怎么办?”
“告诉你情况,就一定能成功么?”
“呃……”虽然他这问题实在是没心没肺,但不可否认,她下不了保证。
“而且我不是很了解她,也不是很肯定自己的心意,所以觉得还是慎重些好。太冒冒然,只怕最后连朋友也没得做。”
“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他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很认真地道,“既然你愿意帮我,不如就先我们相处试试?”
“什么!”欺负她是病人也不至于欺负到这地步吧?他这不是把她当试验田了嘛!
太无耻太可恶太过分太猥琐太……****了!就是他是她的大麦哥哥,也是不可原谅的!
“因为我听说你不喜欢男人。”他很婉转的表达了安之是拉拉的意思,继续昧着良心忽悠,“所以我想,至少在这过程中你不会爱上我。等我调整好了心态,学会了怎么与女孩子相处,你的忙就算帮好了,到时候我也可以去追求我的幸福。”
“安之,你是真的不喜欢男人吧?还是公司里的人都误会了你?”
他不放心的再次确认,那认真而纯良的眼神终于让安之不顾病猫的身体发了回老虎的威:“是,我不喜欢男人,尤其不喜欢你这类型的。不过丑话说在前,你要想清楚了,要是在这过程中你爱上了我,那你就一个人躲墙角哭去吧,我是不负责善后的。”
安之一直是这样自信的。她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会喜欢她,也都应该喜欢她,奶奶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以前奶奶有多不喜欢她,后来又有多喜欢她,临终之前还将所有积蓄都交给她,让亲戚们看红了眼。
虽然也有意外,比如林岫。
从她第一次对林岫表白,一直到临近毕业,她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明白那句老话——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是谁说出“女追男、隔层纱”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的?真真害人不浅。她就是被这句话误导,才会因为徐佳的笑闹与激将,执着的倒追了林岫这么长时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真的喜欢上了林岫,还是只因为自己不服输的个性。
毕业之后,王殊华跟着林岫回家,安之才不得不放弃倒追的行为。那一段日子其实也挺难过的,改变一种习惯并不容易,有一天晚上她喝得酩酊大醉,一个人趴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吐得半死,却倔强的不去医院不求救,直到第二天一早清扬跑来找她。
是清扬抱着半死不活的她赶往医院,那温暖的胸膛一如之前她每次向林岫表白失败后给予她的安慰,不管是发泄还是依靠,从不曾有一句抱怨。她忽然觉得安下心来,眯着眼看他一脸的心疼与自责,听他嗔她:“怎么喝酒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你知道自己没酒量的,喝醉了没人照顾怎么办?”
这个始终不离不弃陪在她身边的男子,她努力弯起嘴角想冲他笑,最后却是倒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后来她就和清扬走到了一起,而与林岫继续保持着熟得发烂的同学兼死党关系。王殊华是他们的校友,虽然同届不同专业,又是W市人,但她肯跟着林岫过来,对这一份感情也是态度鲜明。安之曾以为他们四个人能这样相亲相爱相伴的走完一生,没想到不出一年林岫就和王殊华分了手。再后来,连清扬也离开了她,永远离开了她。
虞玮韬会不会爱上她,安之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决定帮助他,是因为在她心里,已经将他与大麦哥哥联系在了一起——哪怕她还没向他确认身份。
世事总是如此难料,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就像那场车祸,就像她突然找到了童年时的大麦哥哥。
如果虞玮韬只是虞玮韬,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做这种决定。可是他还是她的大麦哥哥,于她来说像是亲人一样存在的大麦哥哥,好几次将她从河里救上来的大麦哥哥,她怎么可能将他当成寻常人般抱着谨慎、戒备的心,与他矜持着保持正当社交距离?
“又发什么呆?”林岫从后视镜瞄一眼安之,叹口气。她的眼神温柔而悠远,一定又是想起了清扬。
她回神看他,欲言又止,最后终是什么也没说。有些事,毕竟只是她个人的决定,她只需对自己负责,有时候告诉朋友反会增添朋友麻烦。
“对了,你知不知道清逸拿那些保险金干什么去了?”
“不管他拿去干什么,那是他的自由。”
“安之,你真是看得开。”
安之有些自嘲地笑笑:“就算这笔钱给我,你觉得我能安心花么?”那是清扬用命换来的钱,他们不愿给,她也不想要。
林岫沉默。现在这个社会,有多少人为了金钱出卖灵魂,可是安之为了清扬,却宁愿自己一无所有、从头开始。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份勇气,也不是每个人都甘愿这般付出的,然而关于钱财的一切,安之始终选择放手。
房子是、赔偿是、保险金也是。撇开后两者,安之曾在那套房子中付出多少,他比谁都明白。相比之前还闹着要他经济补偿的刘婉,安之真是让他既钦佩又心疼。既然她这一次还是选择放弃,那么清逸拿这些钱去还赌债的事他不提也罢。
美朵的脸色有些臭。
安之宽慰:“算了,随她们说去,我又不少块肉。”
她们刚才去员工活动室,听到几个人正议论她,说她宁安之是如何如何勾引虞玮韬的,包括主动投怀送抱、宽衣解带,最后又被虞玮韬毫不留情的拒绝。似乎这些都是她们亲眼所见,又或者这样的事情曾经上演,所以臆想起来连细节都很具体形象,无中生有的过了火。
“自己得不到,就见不得别人好。她们就是妒忌,越妒忌越说得不堪,恒隆怎么会有这么多心理阴暗的人!”安之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些过程细节一五一十地照搬了当年发生在施静身上的经历,后来施静迫于流言压力不得不辞职,又误会是她泄露的秘密,好好的朋友变成了仇人,所以美朵今天才会这么激动。
“谁都有心理阴暗的一面,不然就成圣母了。我们去阅览室吧,随她们爱说说去,其实她们会这样说,至少表明不相信我是拉拉,也算替我正名了。”
美朵被安之的话逗乐,“噗嗤”笑出声:“你还想又当拉拉,又勾引男人,男女通吃啊。给别人留条活路吧,新一届‘恒隆之花’宁安之同学。”
“去,你才恒隆之花,你们全家都是恒隆之花!”安之伸手去掐美朵,美朵四处乱躲,两个人在走廊上笑闹成一团,直到电梯口。
电梯口正站着恒隆大厦最帅最有型最受欢迎的两个男人:程董事长和房产公司虞总经理。安之与美朵赶紧收敛笑闹神色,一本正经的向领导问好。
“七点,别忘了。”虞玮韬对着安之微笑地说完,与程默一道进了电梯。
安之赶紧拉住美朵往前迈的步子,直到电梯门在她眼前合上,才道:“我们换一辆乘啦。”
“说,你们七点要去干嘛?”美朵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没干嘛。”
“赶紧老实交待,别逼我动用私刑。”
“真的没什么。”
“宁安之!”美朵说着扑将过来,在安之胳肢窝和腰肢到处挠痒痒。安之平生最怕痒,哪里经得住,没一会儿就举双手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