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入荣禧堂,黛玉有种仿若隔世的感觉,环顾四面,竟是似真似幻,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黛玉更是觉得,置身于这深宅大院之中,没有一丝的安全感,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拢了拢身上披风,扶着紫鹃的手便往贾母正房而去,看着黛玉走来,坐在台阶上的丫鬟急忙起身,忙道:“林姑娘可回来了,老太太遣人问了好几回了。”
一面说,一面便有人进去禀报,黛玉方才走入帘内,尚未转身,便被搂入了温暖的怀抱之中,两滴泪珠落在她的脸上,不由得鼻子一酸,亦是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看着贾母和黛玉哭的泪人一般,周围之人唯恐贾母哭坏了身子,急忙上前皆劝慰,凤姐儿更是急忙拭去眼中泪水,上前慢声道:“老祖宗,瞧瞧您,不是一直都盼望着林妹妹回来么,这会到了,您倒是招惹的林妹妹哭起来了。”
一方说,一方使眼色与鸳鸯,那鸳鸯会意点了点头,上前掺扶着贾母,道:“老太太,这林姑娘这些日子也累着了,还是到里面去好生歇息歇息才是。”
贾母这方才止住了眼泪,依言点了点头,苍老的大手握着黛玉小手往屋内而去,道:“是我老糊涂不中用了,竟是忘记了玉儿方才回来。”
待得进了内室,不等黛玉再行礼,贾母揽着她在怀中,眼中含泪:“罢了,咱们娘儿两个还要着劳什子的虚礼作甚?你身子骨弱,这些日子来回奔波,可有累着了?明日里也该好生调养调养才是。”
细细打量着黛玉一番,心中愈发的怜惜起来,本就单薄的身子骨,如今愈发的没几两肉,一身缟素,清冷悲伤。
黛玉依偎在贾母怀中,孤寂凄然的心,注入一抹温暖之色,柔声应道:“劳累外祖母担忧,是黛玉不是。黛玉一切安好,外祖母放心。”话语甫落,已是泪落语噎。
贾母亦是老泪纵横,紧紧抱着黛玉在怀中,好半晌放在众人劝阻之下,慢慢止住了泪意。
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仍是揽着黛玉坐在身边,环望四周,却是怔然没有看到宝玉和宝钗。
王夫人邢夫人,李纨妯娌薛姨妈和三春姐妹皆在,唯独不见宝钗和宝玉,不由得,冷冷的眼眸扫视了低眼敛眉手拿佛珠的王夫人一眼。
“宝玉为何没来?”听着贾母问出,薛姨妈带笑的脸上微微一僵,偷眼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却是眉眼不抬,只垂下的眼眸瞥了凤姐儿一眼。
凤姐儿本就是个极爽利机灵之人,瞧着贾母扫视四周便已经明了,心中品度好半晌,听得贾母问出,瞥见王夫人眸色,便急忙上前打千道:“前些时候听闻宝兄弟说是要给林妹妹准备一样东西来着,想是今儿林妹妹进府快些,还没来得及过来,老祖宗别急,我这就让平儿去瞧瞧,请了宝兄弟快些过来。”
贾母闻听脸上容色稍霁,扫视了一眼王夫人,垂首怜爱的看着怀中黛玉,理了理她鬓角白色绒花,更是伤感,轻叹道:“玉儿,你别放在心上,素日里你二哥哥也最是念着玉儿的,每日里惦念着。怕玉儿难过,就给玉儿寻着东西去了。”
黛玉却是轻摇螓首,掩住口中呜咽,低声道:“黛玉不会计较的。”羸弱眉宇之间,却是增添了几分失落,心里更是没由来的一沉。
她明白,宝玉没有过来,说不得,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今日自己要回府。暗叹一声,她不想要宝玉的东西,更不想要他们拿着给自己寻东西的借口来听。
贾母点了点头,看着王夫人和薛姨妈略有些得色的容颜,顿了顿,看向薛姨妈笑道:“不怕姨太太笑话,这宝玉,从小和我这玉儿一起长大,彼此间的情分不免较之旁人厚了两分,听着玉儿回来,倒是忙忙的备着什么礼物,可见是极其用心的。”
薛姨妈面上一窒,随即却是满脸堆笑地道:“宝哥儿和林姐儿从小一块长大,彼此之间亲如亲兄妹,比旁人厚几分,也是人之常情,可见宝哥儿是个极好的哥儿,也知道疼惜妹妹了。”
贾母听了淡笑不言,只是脸上笑容略减,她知道薛姨妈话语之中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宝玉对黛玉是兄妹情而已。
心中冷笑一声,贾母抚着黛玉素白小手,黛玉是她骨血的延续,她最喜欢的孙子亦是宝玉,两个玉儿是她的心头肉,委屈了哪个,她都会心疼!
况且黛玉如今父母双亡,自己更要护着她的周全,莫若让黛玉留在自己身边照应,宝玉又是个知根知底的好孩子,若是能成了小夫妻,倒也和乐!
至于那个外来的金锁,贾母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人为所致,牵强附会传出一些什么一对儿的话,她不信那些什么和尚道士的谶言警句,多的皆是世人为了达到自己目的所编造的罢了!
黛玉听着他们之间的话语,似是常话,却又似绵里藏针,心下有些凄然,丧父之痛尚未平复,她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理会。
淡淡抬眸看了王夫人脸上一抹担忧之色,方才款款起身,上前施了一礼,道:“外甥女儿黛玉恭贺元妃娘娘晋封,恭贺舅母。”
王夫人眼中闪过得意,却是急忙拉着黛玉的手起身,道:“大姑娘太多礼了,这原也是咱们家中的福气。”顿了顿,又道:“如今大姑娘回来,凡事也该节哀,有她们姐妹几人陪着,大姑娘只管放宽心住在这里便是。”
诧然于王夫人的关切,却仍是面上不动,敛裙淡声道:“多谢舅母厚爱,黛玉自会晓得。”
王夫人满意一笑,转向贾母道:“大姑娘一路舟车劳顿,也该当回去歇息才是。方才媳妇吩咐凤哥儿整理了居所与大姑娘,紫鹃和雪雁也已经打点妥当。”
贾母微微沉吟,满目慈爱的看着黛玉,道:“你也累着了,好生回去歇着,底下丫鬟婆子若是有服侍不周的地方,只管找了你凤姐姐,将那些没眼色的东西乱棍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