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管理感悟华尔街:我的金融风暴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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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冬天的华盛顿(2)

上午分别接到了花旗和UBS的邀请,晚上要去参加他们的招待酒会。世界银行年会期间,各大银行的招待会曾经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世界各大银行,特别是投行,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纷纷举办招待会。为了吸引与会各国的重要银行家,他们的招待会通常都别出心裁。除了在各大豪华星级酒店召开之外,也有选择在各大博物馆、历史遗址、名贵会所的,有的甚至是在私人豪宅。若干次参加年会,我都会应邀前往各大银行的招待会,领略这不同的风光。2008年正值金融危机,这道风景又将如何呢?

带着疑问,我们来到了花旗举办酒会的所在地。花旗CEO潘迪特、副主席罗兹都在门口迎接宾客。自9日上午见过罗兹之后,几天下来,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我走过去和他们握手,对花旗的款待表示感谢。

花旗近十年来的历史错综复杂。普林斯离开后,公司成立了以克林顿时期的美国财长、被花旗高薪聘为“董事执行委员会”主席的鲁宾领头的4人选秀小组,寻觅下一任CEO,而现任CEO潘迪特成为这次选秀的最终赢家。

经过红地毯,走进酒会主场。尽管遭遇金融海啸,“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但花旗还是表现出体面的主人风范。许多面孔都很熟悉。穿过回廊,我看到了杰夫--这位原所罗门美邦的重磅级人物、纽联储副主席切奇的老上司。当年建美国代表处的时候,他曾经带着我去见切奇,为代表处的设立出了不少力气。我们曾多次见面,而这次见面心中感觉不同以往??

这是一个奢华的私人会所,四壁挂满了名画和琳琅满目的艺术品,夏嘎尔那幅著名的《恋爱中的女人》吸引了很多人驻足。艺术让人们遗忘了经济泡沫破灭带来的伤痛。杰夫的夫人是研究艺术的,于是成了我们的义务讲解员。被这些精美而富于想象力的艺术品所吸引,大家议论纷纷。我笑言:“什么时候你们能对着道琼斯指数也有这样的反应,世道就太平了。”所有的人都开怀大笑,在这沉闷的空气里,很多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笑过了。

走过大厅边缘,我看到角落里有一个大约两三层楼的小展馆。好奇心驱使我走了进去,那是一个独立展馆。我敢保证,金融危机以来,这是我所看到的最为震撼与切题的展览。这里陈列的无论油画、素描,还是摄影作品,都是大萧条时期的作品,我隐约地感悟到主人的用意。如今危机已经影响到了艺术领域,许多国家对展览馆与博物馆的资金投入大幅削减。花旗酒会上能看到这样的展览,真是很不容易。

走出展馆,罗兹端着红酒走过来,“马行长,我们碰一杯吧?”寒暄了几句后,罗兹说:“我的朋友,可惜花旗没能如您所愿,通过与富国的竞争彰显在风暴中的实力。”我笑着说:“没关系,我们相信花旗有能力渡过难关的。”

这时,潘迪特也走了过来。这个印度裔的花旗新舵手,也是个传奇人物,能力之出众是华尔街的共识。从他的名字即可看出其显赫的出身。了解潘迪特的学者朋友曾经告诉我,在南亚次大陆,自古以来是以种姓来区分人的贵贱。这种情况在印度尤为普遍,印度教将人分为4个不同的种姓级: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其中婆罗门地位最高,而潘迪特则属于其最高级种姓婆罗门。

潘迪特出身摩根士丹利。老东家的前任CEO约翰·麦克说潘迪特是个“聪明的家伙,具有市场与风险概念,并拥有把正确的人放在正确位置上的领导能力”。在2005年摩根士丹利那场著名的股东公开罢免CEO风波中,潘迪特离开摩根士丹利,自己创立了对冲基金Old Lane。几年前,普林斯想找一些帮手解决运营困难,从众多豪杰中挑出了潘迪特。为了挖到潘迪特,花旗甚至用8亿美元买下了Old Lane基金。

风雨飘摇之中,潘迪特被鲁宾等人推上了花旗CEO的宝座。在这场百年不遇的金融海啸中,花旗的前途与潘迪特个人的荣辱合而为一。虽然普林斯称自己的接班人为“世界级人才”,并寄厚望于潘迪特的“聪明绝顶”,但潘迪特坦陈,面对花旗“这个大家伙”,自己“有如置身在糖果店内的小孩”。

显然,就目前的情况看来,集诸多赞誉于一身的潘迪特亦还未能让深陷泥潭的花旗重振雄风。

“您看起来精神不错,感谢花旗的盛情款待!”我向他举杯。潘迪特微笑着说:“在这个时候,我们最需要的是心智健全,从简单的事情中找寻快乐。”

因为还要参加UBS的酒会,我提前告辞了。潘迪特和罗兹跟我们一一握别。

临出门的时候,我们偶遇了前世界银行行长沃尔芬森,匆匆寒暄了几句。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华尔街昔日的巨头,觥筹交错,宾主相宜。然而,即使酒会依旧热闹华贵,又岂能冲淡此刻人们心中的落寞甚至孤单?

打开潘多拉盒子的人

UBS选择了国家宇航博物馆作为酒会的地点。浪漫的UBS,身上始终流淌着莱茵河湾的艺术气质。在人类最伟大的征服之路上开一场酒会,真是让人叫绝。然而,我来这里的主要原因,是约好在招待会上与瑞银投行部的副主席菲尔·格兰姆见面。

2009年4月,我在纽约路演时,格兰姆设宴款待我。席间,他拿出最新一期的《金融时报》,神秘地问我:“你猜,世界企业品牌成长性排名第一的是哪家企业?”我说猜不到。他爽朗大笑,告诉我:“是China Merchants Bank(中国招商银行)!”

菲尔·格兰姆也是我的老朋友了,曾经担任过美国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正是他主持制定的《加强对外国银行监管法》把中资银行隔离于美国市场之外长达17年。我时常跟他开玩笑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您如果不那么勤恳地致力于美国金融监管法规的设立,我们的纽约分行或许不用请您亲自出面去做各种协调。”他很无奈地摊开双手:“如果来美国发展的,全是招商银行这种有良好信誉及品质的银行,我们自然是欢迎的。”

然而,本应成为美国金融保护者的格兰姆,如今却被美国人所诟病。因为参与了《金融现代法案》(这个法规又叫做《1999年格兰姆--里奇--布利雷法》,以格兰姆等人的名字命名)的实施,他现在已经众叛亲离,备受唾骂,甚至在CNN选评的“金融危机十大罪魁祸首”中排名第七。失业与股市的惨状让人们极度恐慌,这些情绪让他们遗忘了该法案曾经也让人拍手叫绝。

1929年股灾之后,美国人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于1933年颁布了《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按照这个法规的规定,投资银行业务和商业银行业务被严格划分,保证商业银行不涉及证券业的风险。他们禁止银行与证券沾边,只能购买由美联储批准的债券。美国金融业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混业模式变成了银行、证券分业经营的模式。J·P·摩根银行就是在当时被迫一分为二,母公司J·P·摩根成为商业银行,其投资银行部门就成为后来的摩根士丹利。

高风险往往与高利润相伴而行,在拒绝了风险的时候,也就拒绝了诱人的利润。然而,当利润足够诱人的时候,人心自会思动。在《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颁布后,分业格局使商业银行的利润大幅下滑,贷款业务也遭到非银行公司的瓜分。在这种情况下,商业银行坐不住了,他们锲而不舍地向政府游说,要求废除此法案。政府也曾经试图有所突破,但因市场的原因,始终没有获得成功。

直到1999年花旗与旅行者集团合并,桑迪和戴蒙、里德这些华尔街的弄潮儿终日唇枪舌剑地游走在美国政府与监管机构之间,克林顿和格林斯潘才最终表示同意,让格兰姆等人推出了《金融现代法案》。庞然大物新花旗的诞生,标志着华尔街进入了新的篇章,混业重新回归。然而,现在美国人却认为:潘多拉的盒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打开了,菲尔·格兰姆等人便是导致这一结果的罪魁祸首。

在这样的舆论氛围下,我对这位老朋友的处境深表担忧。

美国国家宇航博物馆,在华盛顿中心区的国家广场上,是国家航空航天博物馆的主馆,也是美国的顶级博物馆。

这座由玻璃、大理石和钢材构成的现代化建筑,是全世界最大的有关飞行的博物馆。各种航天器被有机地按照历史脉络排放在各个展位,让人很清楚地看到了美国的航天发展史。不得不承认的是,近代以来,美利坚民族为整个人类科技的进步作出了巨大贡献。而UBS的酒会主场就摆设在各种航天器、空间站的中间。

菲尔·格兰姆站在展馆门口迎接宾客的到来,远远地向我们挥手。我走过去,和他热情拥抱。“马行长,别来无恙啊?”格兰姆笑着说,“我们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吧?”

“是啊,一直忙于纽约分行开业的事情,我今天就是专程来拜访您的,感谢您对招商银行长久以来的关注与热心。”我回答道。2007年世界银行年会期间,我俩也曾见面,一起谋划了分行获批开业的事情。看他正忙着招呼客人,我说:“您先忙吧,我们进去看看,待会您进来了,我们好好聊聊。”格兰姆点点头,将我们送到会客厅。

宾客们陆续都到了,大家相互寒暄,话题无非是从大选进展和好莱坞的八卦新闻开始,最终总是会回到那绕不开的主题上,那就是骇人听闻的华尔街的情况。几天的访问下来,我深有体会,在各种聚会场合,华尔街金融风暴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

格兰姆这时候已经进来了,他仍然精神抖擞。作为麦凯恩的首席经济顾问,他在支持麦凯恩竞选的过程中,也遭到了选民的非议。几个月前,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的时候,格兰姆对记者说:“你们都听说过精神萧条,眼下就发生了这样的现象……美国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了充满哀怨的国家。虽然出口旺盛拉动经济继续增长,但你总是听到人们在不停地哀叹,抱怨美国失去了竞争力,哭诉经济下滑。”

这一言论显然使他陷入了更大的困境,人们本来就认为他所主张的反管制论,以及他曾经为使金融衍生工具免受监管所作的努力,将金融市场带到了崩溃的边缘。现在这番抱怨美国民众牢骚太多的言论,自然更不能让舆论接受。

奥巴马对麦凯恩团队的任何失误都不会放过,他在一次竞选集会上引述了菲尔·格兰姆的话,现场3000多名支持者情绪激动,发出阵阵嘘声。

这一事件使得格兰姆很被动,他所支持的麦凯恩也急忙跳出来与之划清界限。麦凯恩会见记者时表示:“我根本不同意菲尔·格兰姆的言论,他说的这番话不代表我的立场……美国目前的确面临困难,但和我们一样面临巨大经济挑战的还有很多国家。”可怜的格兰姆就这样变成了众矢之的。

我告诉格兰姆,我们的纽约分行开业了,非常感谢他,并请他光临11??19日的招待酒会。他显得非常高兴,连连祝贺并爽快答应一定到场。碰杯之后,我又告诉他早上已经与“爵爷”见过面了。格兰姆说:“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布列坦爵士每天都要和欧洲通数十个电话,希望UBS能度过难关。”

不管格兰姆对美国金融所做的一切是功是过,他始终是招商银行的朋友。在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无私地伸出了援手。我对他说:“菲尔,真正的勇士,总是不会考虑何时退场。你必须鼓足干劲,走出现在的局面。”格兰姆感激地点头,说:“好的,我们今天不谈这个。”我说:“您还记得当初我俩去找泰勒女士吗?如果不是您的引荐,我们不一定能取得突破呢。”格兰姆笑笑说:“当然记得,泰勒的笑容太迷人了。她现在好像去了一家基金……”。

从大选结局的预测,到石油的价格;从博鳌论坛到世界银行年会,我们聊得都忘记了时间。快8点的时候,同行人员提醒我晚上接受了德意志银行的邀请,要去参加在肯尼迪中心的郎朗音乐会。于是,只好和格兰姆作别:“这次酒会很有想象力,跟您在航天器上侃金融真让人愉快,下次再来向您请教。”他笑道:“随时恭候大驾,您的谈话比酒会更有想象力。”

出了博物馆的大门,我对大家说:“这回赶上了,德意志银行请我们的代言人办音乐会,我们当听众,可不能错过!走,给郎朗一个惊喜。”一行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肯尼迪艺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