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仑：我想你关注的地方我就不再关注了，我就告诉你一下容易忘的地方。小公司资源特别少，没有钱，有的是什么呢？第一，有体力，愿意吃苦；第二，有未来，因为你会讲一个计划，就是你的梦想；第三，有品德。你是好人，愿意吃苦，又有梦想，这时候你怎么样把这些东西充分展示出来？吃苦这件事不用太多表述，因为满街的民工都是准备吃苦的。所以你说你愿意吃苦，大家都愿意相信这件事情对你来说不难。你说你有梦想，你把它写在纸上，这个梦想可以被认同，也可以被否定，因为那毕竟是未来的事情。唯一让人感觉得到的就是品德。所以在这个阶段我给你的建议就是，让你的品德尽可能让人感知到，让人相信你。我在18年前曾经跟你是一样的，我有一个很大的体会。当时我们开始拿到执照的时候还剩300块钱，坐在破马路牙子上，和民工一样，当时我是20多岁。那时候我跟你一样，自认为自己是好人，但别人都不相信。
有一次，我们需要跟别人借8万块钱，结果别人借给我们5万块。我回北京来让人家帮忙再借10万块钱，请一个人做担保。我当时借了一间房子住，在15层，没有钱请人到外面吃饭，就在家里请。人家吃饭喝多了不走，当时就一间房子，我就坐在那儿等着他醒，因为你总不能把人家捅醒。电梯11点就没了，我就坐在那儿看着他，琢磨到底是捅还是不捅，他要不醒我晚上就得坐在这儿，可是我得求他帮忙。后来熬到2点多他醒了，说都这么晚了，我就说也没地儿去了，就跟他一起走下15楼，到了大钟寺饭店。当时也没钱，开个房200多块，我说你先垫上，明天我来结账，结果他就住进去了。晚上大概3点多，下着雨，我又走回去爬到15楼。就是这样一件事情，让他觉得我很体谅他。如果当时我捅醒他，说电梯快停了，你赶紧走，就不会这样了。最后他答应给我担保，但是只担保5万块钱，还是打了折扣。这5万块是我们借到的第三笔钱，一直借到第六笔钱，我们才开始挣钱。
我要讲的就是，有时候品德、忍耐、谅解、真诚，能让别人感觉到，因为你这时候只剩下这些东西了，尽可能让这些被人家感觉到。另外在这个过程中还借到500万，当时是另外一个人，我骑自行车去跟他借钱，为了让他同意我写了个借条。刚从机关出来我也不会写，写得很简单，最后我们借了钱的确是赚了，给了他30%的回报。但是不幸的是这个人坐牢了，他出来后找了很多人都不理他，我就跟他说，我今天能有现在的发展全都归功于当年你借给我钱，所以我的钱你爱怎么取怎么取，你就当是在我这儿储蓄了。结果他很感动，我现在一直在资助他，给他一辆车，给他一套房子。最后他说了一句话，说当年支持的这么多人里头，就我他没有说是好人，但是现在看我是好人。说我的品德不要因为时间、因为有钱了就改变了，而是要继续保持这样。确实他支持的很多人里我们是有借有还的，很多人是没有还的。我讲我的经历目的就是要告诉你，要把你现在有的梦想、吃苦的精神和好的品德充分展示给你的股东、投资人，以赢得大家的信赖。剩下的商业方面的事，我相信你想得已经很充分了。谢谢。
网友focus：大家好，我是网上的focus，真名叫田辉。本科在武汉就读，现在是在财政部财科所读财政学硕士，陕西人。我想问冯董一个问题，您是在西北大学上的学，在那边待那么久，第一眼见到我能不能给我提点建议，谢谢。
冯仑：第一点给你的建议就是你以后要学上海人，不能老做陕西人。我祖籍是江浙，在西安长大。应该说在中国的文化当中有一种“杂交”比较好，叫南方生，北方长，中国生，外国养。陕西人有句话叫“咱没挣到钱，可是咱也没受苦啊”，这是典型的陕西人的性格特点，这样很影响你进取。陕西人外表很平静，但内心非常激荡，像张艺谋、顾长卫，包括你。因为陕西人爱面子、害羞，陕西话常说：“你把人给尊重一下”，就是给面子的意思，走到哪儿都尊重人，都点头，但表面上态度特别好，内心却特别激动，为什么？因为西安有5000年的文化优越感，容易对外部的事物采取不接纳、怀疑的态度，表现为固执。我们在西安曾经也做投资，我就发现陕西人反应特别慢。我第一眼看到你的状态，就觉得你是非常典型的陕西人，如果学习一下上海人、广东人、福建人的精明、进取、开放，恐怕会对你今后有帮助。
网友雨林：大家好，我想问冯董，在地球上最害怕的人和事分别是什么？谢谢。
冯仑：在地球上我是每天都在害怕，做梦的时候害怕，睁眼时也害怕。睁眼时比较害怕钱。钱是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要打交道的东西，比如在华尔街欠了很多钱，我们过去也欠过很多钱，差点因此破产。钱这个东西让你烦恼得不得了，挣钱的过程烦恼，挣了钱也有很多烦恼，所以我睁着眼是害怕钱。闭着眼做梦的时候我怕碰上美女，梦里很好，睁开眼什么都没有，这样每天都有很多遗憾。自从我做生意以后，就没做过春梦，也没梦过美女，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试图解释这件事，真的没梦到，不是骗你。也可能是岁数大了，年轻时思春的时候能梦到，但是我创业的时候30岁都过了，所以现在比较害怕梦到，谢谢。
主持人（潇潇）：刚才大家都描述了心中最快意的一种境界，我有个问题想问冯董，您觉得快意与什么有关？
冯仑：和你的生活态度有关，比如你喜欢杂耍，喜欢一门手艺，跟钱没关系，这就算是生活态度乐观。另外快意还跟时间有关，你喜欢做一件事情却老没时间就不快活，有了时间就快活。但是快意的最高境界，在我看来其实就三件事，第一是不算小账，别出门之后一点儿事儿都算钱，什么事儿都算钱，这一算人就不开心。假如你总想着生活中每天都花错钱就不会开心。比如你到这儿坐飞机来的，但却后悔为什么不坐火车来，能省不少钱，或者还可以坐大巴车来，花12个小时，你要这么算就不开心了。往往上海男人的快乐少于东北男人，就是因为上海男人算得太细。人生如果减少很多算计，不怕花错钱，不怕走错门，快乐就会很多。当然这得有个前提，就是基本的生活状态要满足。
第二是不算时间，其实我们很多快乐是被时间切断了。比如与美人相会，与仇人相见。见了仇人会赶紧走，因为时间熬不起，但是跟情人??会时间要长，如果中间突然插进一件事，比如警察突然要出任务，约会半道儿就走了，就会很不舒服。所以时间本身是一个很大的障碍，其实我们每天困扰的都是时间。比如我一会儿两点多得赶到天津，因为四点半要开会。本来我在这儿聊累了回家睡觉是最快活的，可是免不了要被时间打断，所以每个人都要变成时间的奴隶，都要有手表。我总在想，如果突然今天没时间、没表了，社会将会怎样？这在现实生活中不太可能，只能写小说。
第三就是没有是非，当你不被是非困扰的时候你很快乐，人的痛苦很多是来源于对是非的计较。当一个人在奋斗的时候大概会有5种角色转换，一开始离开妈妈的时候，你会像奶奶教你的一样成为好人。当你开始奋斗的时候变成能人，就开始有是非--当好人的时候没是非。大家吹捧你，让你讲创业经历，这是“是”，也就是肯定你，但是你回到公司，股东一看财务报表可能说你是“非”，也就是否定你，所以就开始有是非了。如果你能当能人当15～20年，就变成了英雄，这时候是非就太多了。当你成为英雄的时候，小是非就变成大是非，天下英雄任人评说。大奸大雄，像曹操这样。成了英雄以后再扛10年就变成了伟人，到了伟人阶段80%说你好，20%说你不好，你基本上已经逃避了很多的是非。如果有幸在伟人阶段熬一段，最后安然死去，你会变成圣人，被贴在墙上。当你成为圣人的时候就都是“是”没有“非”了。人的一生，最大的困惑是90%的时间都在是非里，而且你还不一定能成为伟人和圣人。生活需要你把是非看得很清楚，或者坚守一种是非。比如我就相信真主，或者我自己编一个是非，又或者我什么都不信，就跑到一个地方出家。
所以，在我看来，人世间让人受困惑、不能快意的大概就是这三件事，第一是金钱，第二是时间，第三是是非。要解脱，就要在这三个方面成为主人，成为金钱的主人，成为时间的主人，成为是非的主人，你就可以非常快活。
网友：我提一个问题。现在的80后普遍地想一夜成功，就像我们今天推崇的高人戴志康，但是有多少人能够稳定地走下去呢？您说过一句话：“时间决定一切事情的性质。”我今天想问您的问题是怎么样让我们得到心理上的平衡？
冯仑：其实创业是一种人生态度，不是一个职业，而是一种活法，但这个活法大部分时间是在失衡的状态下进行。过日子容易保持平衡，而一旦去创业，就会出现很多不平衡。比如你自己的能力、愿望和眼下的条件不平衡，你的时间和你要做的事情不平衡，你对朋友的态度和朋友对你的态度也不平衡。所以我觉得要追求一个相对的平衡，只有远离创业。创业需要不停地折腾。2008年特别有意思，是偶像坍塌的一年，大家从年初的雪灾，到年中地震，到奶粉事件再到华尔街上的大公司倒闭，很多事情都让我们觉得不可思议。“9·11”纽约世贸中心的楼被炸了，华尔街也塌了，我们心目中的偶像也倒了，世界上还有不倒的东西吗？这都是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