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徐风涯心里狠狠的一阵,他庆幸自己刚刚那句话,留了半截。
“没、没有,刚刚阿玉写了封信,让你多保重,他……他去远游了……”
珠珠狐疑,“信?什么信?拿出来给我看看。”
徐风涯微微用力,轻轻掰开珠珠攥紧自己胸襟处的小手,别开的眼神,将心里的那抹不安掩藏。“就是大师兄写的信啊,又不是给你的,你不过是顺便被他提起的无关紧要啦。”
徐风涯又轻弹了一下珠珠的鼻尖,一脸坏笑的跃下树,可珠珠却怎么看怎么都感觉,徐风涯这是在强颜欢笑。
“阿风,你……”
“走吧珠珠,不是要下山么?我陪你……”也许,这也是“他”想陪你做的……
风一更,雪一更,故园无此声,该怎么告诉你,以后你的世界里,也终是再无他了呢?
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不多时便在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珠珠和徐风涯的脚印,很快便被雪花掩埋。
珠珠望着前方闷头不语的男人,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被放大,直觉上告诉她,徐风涯一定是有事瞒着她!可到底是什么事,他为什么不说?
郎烬寒倚着窗棂,望着天上的弦月,他的心里却突然想到了那个人,那个总是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说爱他的那个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月亮,那种感觉,竟跟她带给自己的感觉,那么的相像!月色是那么的银亮,清冷,可那个女人,总是很温暖的跟随在他的身后,一直以来,无论自己对她如何恶言相向,她好像都保持着特有的、那份独属于她的始终如一。
可这样一个热情似火的人,为什么他却偏偏觉得,火热的外表下,她怀有的是一颗清冷的心呢?
不由得哑然失笑,怎么会觉得那样的女人,会有一颗清冷的心呢?郎烬寒,你是不是太闲了?闲到没有事情去做?闲到去胡思乱想一个女人?
正要回身去床上休息,突然感觉房内一股杀气迎面扑来,郎烬寒堪堪一别身,躲过了凌冽的剑气,这才看到陆飞一脸杀意的怒视着他。
“背后下手,无耻。”
陆飞的太阳穴处,突突的跳动着,脖子上的青筋动脉也跟着喷张而鼓,“郎烬寒,你对十三做了什么,心里清楚!”
一瞬间,压抑人心的杀气汹涌而至,郎烬寒眉目一蹙,十三?是那个在柳丝林中跟他动手的那个男人么?
“你说他?愿赌服输,有错?”
陆飞一翻手腕,调转剑尖的方向,直指郎烬寒的心口,“你是什么身份,我们不关心,我们是做什么的,也从来与你都无关,可为什么要下死手?”
不等郎烬寒回答,陆飞已经提剑而上。他没有遇到十三之前,被就是一个组织的秘密杀手,当时在江湖上人称“索命修罗”,只是后来他在一次行动中受了伤,组织的最高头目派他的同党铲除他,也是在那个时候,九死一生的危难之际,他遇到了慕容十三。
其实,在之前的二十七年岁月里,陆飞并不觉得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记忆。事实上,他的世界根本就没有“美好”两字。
一个杀手,过着在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又何来的美,何来的好呢?他以为,生死不过是一念之间,每一个杀手的命,到最后不是被仇家所夺,便是被效力的组织终结么?可为什么死亡的脚步真正来临之时,他却突然萌生了,要活下去的念头呢?
慕容十三时常会在醉酒时,嘲笑他的过分清醒。他经常说,“陆飞,人活的太明白,太清晰,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太理智,太冷静,那是圣者的事情……我们就是人,而且还是坏人,我们是海盗,海盗!你知道么?”
可现在,对自己总是把酒言欢的那个男人,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蜷缩在冰凉的浴盆里,陆飞一想到慕容十三现在的痛苦,阔别许久的杀机和恨意,便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陆飞,我没有下杀手。”郎烬寒不欲多言,径直坐到了太师椅上,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僧入定的模样。
陆飞双目几近赤红,利落的挽出一个剑花,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学不来那些威胁手段,他只知道,血债血偿!
剑刃迎着烛光,剑身流转过一抹寒光,呼啸的向郎烬寒额头正中刺去,可郎烬寒却是一副不躲不闪的模样。
“陆飞!住手!”陆飞的剑已经挥下,使出十成的内力,显然是无法收回,可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整个人的身子,被另一个倏然冲过来的人影撞了一个踉跄,剑锋一偏,噗的一声,没入了郎烬寒的肩头。
慕容十三大口大口穿着粗气,“陆飞,你这是干嘛?”
郎烬寒捂着受伤的肩膀,其实刚刚他就已经看到步履不稳的慕容十三,只是他不明白,慕容十三到底受了多重的伤,让陆飞不管不顾的就要找他索命!
“十三!你怎么来了!”陆飞扔掉手中的剑,刚刚他全力发招,蓦地被人打乱,胸口现在也是气血翻涌的厉害,要不是他内力深厚,恐怕现在早已是吐血在当场了。
慕容十三委顿在地,脸色却潮红的诡异,这一幕也让郎烬寒诧异不止。
他只是挨了自己一掌而已,怎么会这么重?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慕容十三的身手,也不是泛泛的等闲之辈,就算挨了他那一掌,也不至于重伤成这个样子!
“阿飞,扶我回去。”慕容十三无力的一笑,他本来是想自己起身,再傲然的走出去的,可试了几次,却都发现使不出一点力气,这才终于宣告失败,让陆飞搀扶自己。
“起来。”
还不等陆飞回答,一双铁臂已经将他架起,慕容十三有些错愕的回头,便看到一脸阴沉的郎烬寒,用未受伤的左臂,扛起自己大半个身躯。
“你……我……”
“不要说话,陆飞受了内伤,你认为他可以?”郎烬寒搀扶着慕容十三,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床榻,“就因为那一掌,伤你成这样?”
“才不是呢好不好!”事关男人面子,慕容十三就是钢刀架在他脖子上,恐怕他也不会说实话。
陆飞坐在原地,调息了半晌后,终于轻轻吁出口气,眼神幽幽的望向床榻之上,再扫视过郎烬寒的时候,眼眸有些复杂。
而郎烬寒,却好像没有看到一般,抬手搭上了慕容十三的脉搏,静心的感受着他的那份异常。
这一诊脉不要紧,倒是让郎烬寒有些心惊,怎么、怎么会这样?
“我跟你讲哦,这伤跟你没关。”也许人在生病难受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被还原成一个小孩子,眼前的慕容十三,也丝毫不例外。
郎烬寒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又转头对地上的陆飞说道:“你过来,一试便知。”
陆飞不明所以,一脸迷茫的走向床榻。刚靠近慕容十三,郎烬寒便将自己的手腕上翻,伸到陆飞的面前,“诊诊看。”
陆飞狐疑的抬起手,刚要搭上他的手腕之时,瞳孔猛的一缩,郎烬寒邪魅的一笑,伸手强行压住陆飞的手,扣在自己的手腕之处,这一诊断,陆飞更是心惊。
“怎、怎么会这样?”
郎烬寒将袖口放下,封住自己肩膀处的穴道,止住不断外涌的鲜血。“我现在再说我是无辜的,你信么?”
慕容十三此时已经沉沉的睡了去,可能是因为持续不断的发热,将他整个人灼烧的甚是疲惫,甚至轻轻的鼾声在室内响起。
“你一直都这样?”陆飞难以置信,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脉象!而且好巧不巧的是,这脉象与慕容十三的何其相似!
郎烬寒一撩衣襟下摆,站了起来,“不是一直,只是从变成这个样子以后开始。”
这也是让郎烬寒最费解的地方,他的头发、眼眸、包括额间的那个火红烙印,他都可以当做是浮云,可自己的内力、气息发生的变化,却是忽视不得的。
明明就是重伤,导致了对于一些事情的遗忘,怎么就让他整个人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可是他一直也没有问,确切说,他是不知道该问谁。
“死不了人,顶多比常人热些罢了。”郎烬寒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优哉游哉的喝了起来,好像肩膀上的伤,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刚刚陆飞多有得罪,还望郎兄海涵。”陆飞双手一抱拳,他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刚刚如果不是慕容十三冲进来撞开了他,那么他真的无法想象,这……这会是以怎样的结局收尾。
郎烬寒一抬手,止住了陆飞的客套,“都是男人,不必。”
倏然,郎烬寒眸光一闪,而几乎是同时,陆飞的眸光也是一暗,两人彼此对视,有志一同的略一点头,径直一个向床边奔去,而另一个则是迅速低身冲向窗口。
砰砰砰,一支又一支带着火舌的羽箭,从屋子的各个方向射来,一时间火光大盛,茶桌、椅凳转瞬便被点燃。
“屋里的人给我听好了!赶紧把宝贝给我拿出来!不然就不是放火这么简单了!”
郎烬寒瞅准时机,一记掌风扫过,破窗而出,整个人带着一头火发,好似一头愤怒燃烧的火把,向着屋外的人“烧”去。
四周的爪牙一看郎烬寒这个样子,当下有些失神,可就是这短短的片刻功夫,他们的呼吸已经停止。
郎烬寒终于缓缓现身在众人眼前,他驻足在院中屋顶,一览众山小的俯视着下面的人,只见密密麻麻的类似强盗打扮的人,将这个不是很大的院落,里里外外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刚刚带头向屋里喊话的男人,正一脸惶恐,又变成一脸得意的看着高处的郎烬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