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烬寒深深的凝视着珠珠,微蹙的眉心,泄露了他有些意乱的心情。他承认,自己对珠珠是特别的,可这份特别到底是根深蒂固般的存在,还是因为……因为那个男人的潜移默化?
珠珠感受到腰间的大掌,不松反紧,当下觉得有些好笑,“郎烬寒,你别这样误导我好不好,我会以为你是在舍不得我……”
“是啊,舍不得……”郎烬寒低低一笑,轻轻落下一吻,印在她的发顶之上,轻如羽翼,却压的珠珠心口,莫名一滞。
“珠珠,至少这一刻,我是真的……”郎烬寒留下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之后,便弯身打横抱起珠珠,径直向着床榻走去。
珠珠有些莫名其妙,她感觉今日的郎烬寒,特别的与众不同,好像……有一点点万玉衡的味道,可是怎么会呢?
万玉衡跟郎烬寒,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两种人,她会想阿玉,会想念他的好、他的笑,他给自己煮粥的样子,满满的温情感动,那是她今生收获的最大美好。
可曾经的自己,要怎么去评价呢……珠珠凝眉认真的思忖这个问题,用年少无知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好像有些不太贴切,毕竟,对于活了三辈子的“猪”来说,她已经不算年轻了……
一想到万玉衡,珠珠感觉自己的心,莫名的柔软,甚至大有柔软到一塌糊涂的嫌疑,可软着软着,又在心间的脆弱敏感之处,微微泛酸,阿玉……我真的好想你……
所以,她必须要让自己快点好起来,这样才可以尽早离开这个地方,回到良国,哪怕她知道皇甫轩是想以万玉衡做饵,引自己回宫,可只要有一线的可能,她都不会放弃!
而且,皇甫轩说他看到了那头白虎,想来是错不了的。毕竟绿波的毛皮颜色,乃至整个虎姿,堪比天下一流,在苍遗这个地界,像找出第二个比绿波还要威风凛凛的老虎,恐怕是难了。
就是放眼天下,绿波,也仅此这唯一的唯一。就像万玉衡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永远高居宝座,无人能敌。
“不要想了,睡吧。”不知何时,郎烬寒已经贴着珠珠躺下,珠珠被这一声唤回神智,当下微微起身,一脸诧异的问道:“你、你不走?”
郎烬寒调整了一下睡姿,好像她问了一个十分滑稽的问题,眼眸微眯的回道:“走?为什么?”
珠珠再次忍不住的翻白眼,“你说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啊?”
“你是女么?”郎烬寒邪魅一笑,一手撑在头下,好像从未见过珠珠一般的看着她,“我的珠珠还真是长大了,居然懂得礼义廉耻了……”
“废话!我……”珠珠刚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却猛然间词穷了起来,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句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前提也得是确确实实有一男一女吧?
郎烬寒是男,这自是无疑。可自己呢,自己算个女么?疯了……她连人都不算,又怎么能算个女?
女人,显然更离她十万八千里。
“哼!谁怕谁啊!”珠珠一拱身子,忿忿的转身,不去理会身后那道灼人的视线,她有什么好不自在的呢?果然是这身人皮穿久了,思维也有些被波及。
郎烬寒留下一记意味深长的目光后,缓缓的阖起双眸,可眉头又不自觉的蹙起……这心里总感觉有事要发生,让他心神不宁……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珠珠才悠悠的转醒,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谁知身旁多了一个郎烬寒,竟然也会一夜好眠。
好吧,她承认,她一直感觉有个太阳在自己的头顶,这一宿是否真是如此,她也不得而知。
随意的抻了一个懒腰,珠珠探手摸向床外侧,却发现被褥早已冰凉,微微勾唇一笑,心里那股怅然所失,到底所为何?
鼻端轻轻一嗅,一阵香气,已经造访了自己的感官,珠珠顺着这香气的指引,竟然被她发现在床头案几上,摆放了一只鸡。
确切说,是一只美味的烤鸡。
“风仪宸,你真是我亲人!”珠珠欢快的起身,尽管因为不辨东西,额头狠狠撞向了床柱,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吃的,那就是一件人生的乐事!
当然,在烤鸡旁边放着的,便是她的药碗,珠珠破天荒的没有对这药碗产生仇视,在她看来,风仪宸这是采取了“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战略战策,他既然都已经人性至此了,珠珠当然不会再跟他拧着来。
何况,思一千道一万,人家风仪宸不也是为自己好么!不然的话,你眼睛就是瞎掉了烂掉了,跟人家风仪宸又有什么关系?
心中默念着日子,一天又一天,眼睛应该也要好了吧?等她可以重见天日的时候,她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位救了自己小命的大恩人!
太阳散发着炽烈的气息,将这整个云澈林都灼烤的异常干燥,翠绿的古木,早没有了清晨的露水滋润,再被这烈日一晒,竟有几分垂头丧气之姿。
而在云澈林的深处,一个用芭蕉叶搭盖的小屋,此时里面却传来阵阵嘶吼声。
若是在远处听来,定要以为是这山里有什么猛兽作乱,可离这芭蕉小屋越近,便能听出这哪是什么怪兽的嘶吼,这分明就是人在痛苦的呻吟。
“啊!”粗噶的低吼,带着强压的隐忍,却终究因为敌不过太过嗜人的疼痛,而发出绝望的悲鸣。
屋里的男子,墨发纷飞,依旧是一袭冥黑色衣袍,可此刻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诡异。地上散落着被褥,到处可见零碎的茶杯茶壶碎片,还有染血的那方酒红色丝巾。
“痛!啊……”风仪宸双手抱头,忍不住在屋内横冲直闯,可每次刚要冲破这芭蕉小门,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反弹回来。
来来回回几次,虽然没有给风仪宸造成什么伤害,却已经让他的体力透支,整个人的全身,肉眼可见,布着密密的一层汗水,顺着他的额角留下。
经由锋眉,辗转过星眸,一路直下。
此刻,他眼眸之处的那方丝巾,早已不知去向,双眸熠熠生辉,泛着冷寒的光芒,他……他的眼睛,此刻竟然如常人一般,睁的明亮,看的清晰!
可风仪宸却双手抱头,一副痛苦至深的模样。双目处传来锥心的刺痛,从眼眸处,传向四肢百骸,眼眶周围的暗花图腾,此刻呈现出诡异的紫色,甚至隐隐有青筋抖跳。
对于风仪宸来说,每个月都要经历一番这样的折磨,好似整个人都被从鬼门关的门口,生生的拖拽了一回,苦不堪言。
不多时,风仪宸眼眶周围的暗花图腾,开始隐隐渗血,又过了片刻,眼眦迸裂,汩汩暗紫色的鲜血,顺着眼角,划出一道长长的轨迹,触目惊心。
这,便是身为一名“嗜杀者”后裔的不幸。
嗜杀者,是世外秘密存在的一个隐世家族。家族成员天赋异禀,可靠意念杀人,也因为这样,所以每一个外界人,都想得到一名“嗜杀者”,以此来作为杀人工具,对于他们来说,杀人于无形,这简直就是上苍眷顾之下的产物。
可嗜杀者家族本身,却并非滥杀无辜,他们隐忍低调的活着,因为他们没有亲人。每一对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便会立刻死亡,也就是说身为嗜杀者的后裔,是不配享有亲情的。
所以,风仪宸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子。因为偌大的一个风氏家族,里里外外却只有他一个人!
想想便会觉得悲凉,又被恐怖代替。
嗜杀者为了保有自己族内的血统纯正,常常会出现父亲跟女儿成亲的现象,风仪宸的父母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只可惜,到了他这辈儿,已然无法继续遵循这样的传承方式。
他可以远渡重洋,寻找到族内其他姓氏的嗜杀者,娶他们的女儿,以此来保持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可风仪宸突然觉得,这样痛苦的生命,为什么要世世代代的相传下去?
因为意念可以杀人,这看似多么霸道的异能,却也同时连带捆绑着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每个嗜杀者,根据个人的杀气欲念的不同,会在眼眶周围,逐渐出现类似古花图腾的式样,这便是他们嗜杀者族内的族徽,族里的长老称它为“血欢花”。
那意思是说,这花只喜欢鲜血,一沾染到跟鲜血有关,便会格外的欢乐。
事实也真是如此,风仪宸依旧记得他的眼眶周围,第一次出现血欢花图腾样式时,那是他第一次杀人,那一年,他不过六岁而已。
六岁的孩子,因为跟邻居家的阿宝一言不合,发生了些争执,他便赌气回家,可那时小小的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六岁的孩子,就连负气,都带着三分天真,三分可爱,可风仪宸却第一次知道,他的负气,要的却是别人的命……
阿宝死了,再后来的漫长岁月里,他不敢随随便便的与人接触,因为人,是最麻烦的一种动物,一旦沾染上,便会不可避免的发生矛盾,而到那时,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死于他的“非命”。
他也曾想过,要了结掉自己的生命,可一名嗜杀者,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若是血欢花图腾没有完全绽放开,那便是一种你想死,也死不了的无奈。
所以,他曾经疯狂的成为了一个杀人工具,即使他要一个人死,无需动用一根手指,可在寒月高悬的夜晚,借着月光打量着自己这双手,他依旧觉得上面满是鲜红……
风仪宸心里不是不恨的,天下间世人万万千,为何偏偏让他身为风家人?他本不想双手染血,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烙印,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你,只是一个杀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