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摇头一叹,“年轻人,说句实在话,老朽毕竟是一生都做这个行当的,哪儿有宝物经手而不留下的道理啊?只是,这珠子着实特异,乃是皇家的禁脔啊,若是老朽留下这颗珠子,那极有可能引来杀身大祸啊!”
“不过你们放心,老朽定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
流珠黯然下去。官府一直严禁民间私自采珠、贩珠,可是毕竟还能见得到一些珍珠流于民间;可是这胭脂珠就太过惹眼,乃是皇家的禁脔,所以自然是没人敢收的了。
低头,流珠盈盈一拜,“多谢老掌柜了。”黯然转身走出门外。
弥忍轻轻扯了扯流珠的衣袖,“流珠,别难过,啊……这家不收,说不定下一家就收了啊。”
流珠微笑,柔美的五官被天上的艳阳罩上一层清光,“弥忍,放心吧,我没难过。杜宇帮我卖出一颗珠子,就已经得着了我爹一年的药钱;我自己卖的话,这些珠子凑在一起都卖不到十两呢。我已经非常知足,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们。”
杜宇咬牙,“这珠子没人敢买,我买了!”
这是他最不想做的办法。他有银子,可是他却也能猜到流珠的性子,所以他宁愿带着流珠出来满世界地兜售珠子,也不愿简单地掏出银子来塞给她。
这是她的尊严,宛如珍珠一般圆润而又坚持的尊严。
是银子不可匹敌的光华。
可是现在,为了抹掉流珠面上的黯然,他还是拿出了这个办法——只是希望,她别再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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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杜宇的话,流珠一愣。
却随即微笑,宛若珍珠一般柔曼的光华从她肌.肤之中缓缓晕染而开,“不卖!”
杜宇挑眉,“为何?我肯出高价的!老掌柜说价值千金,我翻倍!”
流珠又笑,“那也不卖!”
看着杜宇迷雾重重的碧色眸子,流珠调皮一笑,“说给我听,你要用来,做什么?”
一颗胭脂珠,买来做什么呢?他本是鲛人皇子,什么样的珠子没有,却要买这一颗珠子,做什么呢?——杜宇绞尽了脑汁,也没找到说辞。
流珠微笑,别过头去,望向街上那随着春风缓缓摇曳起来的嫩绿柳条,“这胭脂珠,自然是最适合送给女子的礼物。杜公子将来婚配,这珠子倒可成为聘礼……”
杜宇的心中咯噔一动。难道她竟然知道他回到东海来,是来娶亲?
“我……”杜宇张口,想要解释,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要说什么呢?又能,改变什么?
他的命运,从一出生起便已注定;他的身份,更是与她之间隔着遥远而不可跨越的界限。
况且,他刚刚认识她啊……这一切,他的心情,她又是否能够感受得到?
流珠微笑,掌心摊开,胭脂珠在她的掌心放射着柔美的光泽,“呐,杜宇,送给你!”
杜宇又是一愣,几乎当街风化,“你不是,不肯给我?”
流珠眸子流过清澈的笑意,“我是不肯将珠子‘卖’给你,而是要‘送’给你……谢谢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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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流珠清透如春风、华美如珠光的笑容,杜宇呆住,忽然,不敢呼吸。
万千春色,满目锦绣,却都敌不过眼前人一抹柔美的微笑。
杜宇咬牙,“我不能收。这是你,拼了命采来的。”
流珠忽地伤感一笑,“我们采珠人的命不值钱。每一次下水,都是到鬼门关前走过一遭,都不知道去了还能不能回来。”
杜宇的心,狠狠地一疼。
流珠却依旧笑得坦然,“自打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我便已经对生死看得很淡,知道珍惜活着的每一天。所以杜宇,请你收下这珠子吧,趁着我还能活着在你面前微笑,趁着——我还有能力送你这颗珠子……”
漫天的春色仿佛跌入寒冷的肃杀,杜宇咬牙,忽然狠狠握住流珠的手臂,“你给我闭嘴!再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我……”
“我”了半天,却终究说不出接下来的话……要怎么样呢?惩罚她么?却怎么忍心?
努力呼吸,杜宇咬牙,“再在我面前说这样不珍重自己的话,我,我就不帮你卖珠子了!”
流珠面上滑过淡淡哀伤与浓浓的感动。如今方知,这个看似放浪形骸、唐突油滑的男子,其实却有着比珠玉更珍贵的心。
淡淡笑开,“是啊……杜公子终究是银沙镇上的过客,总归要离去。就算我手里还有珠子,以后也找不到杜公子了啊!”
杜宇咬牙,霍地垂眸下来望住流珠,“谁说我要走?谁说你以后找不到我?”
流珠讶然。她这样说,难道错了吗?他不走,他又要做什么?
杜宇忽地洒脱一笑,“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居处,漫漫东海更是我的家园!我就在你身旁,不远处。只要你想找我,我立时便来!”
流珠心里脉脉的暖意,“好呀,那你以后便帮我卖珠子吧!赶明儿,你家娘子首饰上的珍珠,我便也包了!”
流珠微笑,“我会帮她找到更美的珠子,比这胭脂珠还要美的!”
说着,流珠主动抓住杜宇的手,将那颗珠子塞.进他的掌心,并拢他的手指,“所以这一颗,就算信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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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呆呆地回味着刚刚流珠柔滑的指尖在他掌上划过的感觉,若有痴狂。
心中只剩下一个词汇:信物……
流珠看着他半晌不语的样子,面上大红。想到刚刚自己竟然主动握住他的手,真是太唐突了。
“杜宇你,你不会是看不上这颗珠子吧……我猜得到,你的身份非富即贵,纵然这是一颗胭脂珠,可能也入不得你的眼吧……如果,如果真的不屑,那我,那我下次努力找到一颗更好的再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