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轻得仿佛柔丝的嗓音,却让幻语重重一震!他忙爬起身来,从榻上掀过一张薄被来,狼狈地遮盖在陵蓝的身上,随即抬头望向窗外,“谁?!”
窗外的紫衣少年无声而笑,“真的认不出我来,还是没想到竟然被我看见?”
幻语皱眉,急忙披了衣裳冲出门外来,“香儿!你,你怎么会来?!”
夜色弥漫,紫衣拂动,绝美的少年幻香就那样凝立在夜色里,妖冶美丽得像一株盛开的曼陀罗,“父亲,这里是宫城,不是吗?是您千方百计想办法将我送进来,您怎么还会问我怎么会来?”
幻语一窒,“为父说的是——这里是皇后的蓝霄殿啊,你怎么会来这里……”
幻香清甜而笑,“对,这里是皇后的蓝霄殿啊,父亲意思是,孩儿不该来,父亲您就该夜半而来吗?”
幻香带刺儿的话,一下子击中了幻语的心房,让他骤然抬眸,张大了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幻香微笑着,脸上永远挂着甜美的云淡风轻,“知道吗,娘今晚上吐了一口血呢,可是父亲您却在这里抱着皇帝的妻子……”
幻语一颤,试图想要解释,“香儿,你听我说!为父不是故意想要抛开你娘,为父是在府中等着你娘睡熟了才出来的……”
幻香微笑,静静等着他爹解释完,静静等着他爹尴尬地再也说不出声,这才轻轻一笑,“是吗?父亲真是个体贴的好夫君呢……”幻香微笑着,语气一转,“您跟娘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对彼此秉性的熟悉,就像是熟识自己一般。父亲的心思,即便不说,娘也一定能够感知得到,所以娘会装作睡熟,给了父亲出门的理由——可是,父亲啊,同样是多年的夫妻,娘可以为了给你找到出门的理由,忍着自己的心痛装作睡熟,可是父亲您怎么竟然会没有看出来娘在装睡!同样是夫妻,为什么您永远做不到娘的情分!”
幻语一震,“什,什么!香儿,你说的,你说的都是真的?”
幻香静静转身,紫色的衣袂在夜色中划起一片隐隐的波,“父亲,您的心里本该比孩儿更清楚,又何必要来问孩儿呢?!”
幻语一个踉跄,老态毕现,“香儿……你娘她,可好了?”
幻香微笑,“生死有命,娘这一回还没死,不过也快了,她就要彻底放父亲你自由了……”
幻语大惊,“香儿,你,你怎么这么说!”
幻香甜美而笑,“父亲……您相信一个人会记得他三岁大的时候听到的一句话么?我却记得,真的……我记得三岁那年,父亲朝着娘的怒吼,‘在你身边就像身在囚笼,一点不得自由,甚至难以呼吸!’……”
幻语闭眸,“香儿……这是我与你娘之间的问题,你不要为此伤心多年……”
幻香静静微笑,绝丽的眸子里已经涌起冷硬,“是,身为孩儿自然不该多管父母之间的感情问题,但是父亲您忘了,作为孩儿的却有权利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带着爱来到这个人间的,他的出生是不是寄托着父母双亲的期待,他究竟是不是父母爱情的结晶……如果不是,如果你们早就互相指责和愤恨,那你们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个世上,难道只为了将我当做彼此争斗的工具,难道只是想让我看着你们****的彼此伤害吗?!父亲,您说,您说啊!”
幻语巨震,他颤着望住幻香,“香儿,你,你别这样想啊……”
幻香冷笑,“不这样想?如果不是这样,父亲你又怎么会忍心将姐姐派去西域,将曾经温柔美丽的姐姐变得没血没肉,完全成了你打败鲛人的工具!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么会将我送进东女国,而后又送进宫来!我跟姐姐对于你而言,早已不是疼爱的孩子,而根本就是你的工具,因为继承了你的血统而无法拒绝你的——工具!”
幻语老泪滑下,“香儿,不是的,不是的啊……”
幻香微笑,“父亲,刚刚孩儿不小心听到,你想要皇后替你生一个孩子,对吗?我也知道父亲你其实一直在偷偷爱着皇后,就因为你爱她,所以你想要她给你生一个孩子,作为你们爱情的结晶,是吗?”
幻语又是一愣。
幻香微笑,“其实,父亲,你方才应该跟她说实话——什么要给杜宇戴上绿帽子,什么要超越鲛人之上,那都没必要用一个孩子来表征,你其实只是因为爱她,只是想让你爱的人为你生下爱的结晶……说了实话,她其实会更容易接受,不是吗?”
幻语惊愣,“香儿,你……”
幻香微笑,“我知道了,父亲。在你的眼里,我与姐姐一样都只是你攫取你人生愿望的阶梯,你踩着我们一步步向上而去……还说什么要将金沙国的皇位传给我,还说什么要我来继承蜃族的荣光——其实,都是,谎言……你只是将我作为工具,夺得了金沙国的天下,你只会将它拱手让给你和皇后陵蓝的孩子!我跟姐姐不过是你眼里的——两条狗!”
幻语大震,沙哑着嗓子喊,“香儿,不,香儿!你千万别那样想,为父不是那样看待你们的啊!”
幻香踉跄一笑,“父亲,可惜,太迟了……如果我是带着你的爱来到人世的孩子,对于敬爱的父亲,我会言听计从,所以你刚刚的话一定可以将我拉回来;可是,太可惜了,我现在已经知道,我根本不是带着你的爱出生的孩子,所以即便您是我的父亲,可是我却已经不再相信您的话,甚至会将您的话向相反的方向去推想!”
幻语踉跄后退,“香儿……你想,你想告诉为父什么?”
幻香微笑,“父亲,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当您的棋子——就算我们还有共同的方向,但是我不会再对您言听计从,我想用我自己的办法去打败鲛人,夺得整个金沙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