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特殊而值得记住的日子——雷清蓉参加的全国百名农村党支部书记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培训班,明天就要结束了。今天,培训组织者特地放了假,让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农村基层党组织的负责同志,自由活动一天。因此一吃过早饭,大家便三三两两地结伴而去了。有的几天前就报名参加了首都一日游,有的则是去王府井等地方,给家人和朋友购买礼物。雷清蓉却哪儿也没有去,留在寝室里整理起自己的学习心得和罗家老房村的发展规划来。早在一个月前,县委刘厚德书记告诉她,省委拟推荐她参加“全国百名农村党支部书记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培训班”学习,而且他们这个西部内陆大省,只有两个学员参加学习。雷清蓉就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与自豪中,感到了说不出的紧张与压力。她知道,这是组织对自己这些年工作的肯定、支持与鼓励。同时,也对自己的未来寄予了厚望,她要是学不好,就会辜负领导的期望。
到了学习班里,雷清蓉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罗家老房村这点成绩,比起发达省份那些兄弟村,真是差远了。因此,自己先前那点兴奋与自豪,顿时烟消云散,有的只是惴惴不安与诚惶诚恐。认识到差距以后,她把这种惴惴不安和诚惶诚恐变为了学习的动力。在二十天的时间里,除了利用一个星期天,去看望了一次王老将军外,所有的时间里,她都像一个聪明而好学的中学生一样沉浸在学习求知里,不敢有一点怠慢。针对他们这批人的特点,培训班讲求实效,即使是学习中央领导同志的重要讲话和党的十六届五中、六中全会精神,也紧密地和新农村建设这个主题结合起来。在理论的讲述中,融进了大量的案例与专家的体验,一点也不枯燥,一听就懂。每次坐在教室里,聆听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讲话,以及那些来自中央、有关国家机关的领导和专家学者的专题报告,雷清蓉就激动不已。
她觉得领导和专家那些关于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阐述与介绍,不但使她耳目一新,在她面前展开了一个宽广的世界。更重要的,她觉得自己身上凝聚起了一种力量。每听一次这样的讲座,力量就不由自主地增加一分。有时听着听着,她被领导和专家那些浅显却是精辟的理论以及感人的事例吸引着,眼睛虽然还看着台上,可心灵却早已飞出了教室,在万里蓝天飞翔了起来。那个时候,她真想跳起来大声歌唱。现在,她这个来自遥远与封闭的大巴山农妇,不但知道了什么是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为什么要进行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这些宏观的大道理,而且也知道了该怎样进行现代农业、农村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培养新型农民这些微观而具体的做法。不但知道了国内农业的现状和发展的方向,还知道了国外农业发展和农村建设的情况,比如韩国的“新村运动”,美国、日本、荷兰、巴西等国家的农业、农村、农民情况。更重要的,通过学员的互相交流与大会经验介绍,雷清蓉从身边这些兄弟姐妹这儿,学到了不少好经验、好做法。
她把这些好经验、好做法,都详详细细地记在本子上。虽然这些经验,不是每一条她都用得上,但却像是一把钥匙,不断地帮她打开了思维之锁。在这二十天的学习时间里,雷清蓉没有哪一天,不在对照领导的报告和别人的经验,来寻找罗家老房村的差距,和规划未来的发展方向。在思考罗家老房村未来建设的设想时,有时候她想得很兴奋,想到了马上就在笔记本上记下来;有时候却想得很苦,因为那些美好的想法不得不因为一些现实条件的限制而暂时搁浅。现在,一幅罗家老房村的发展蓝图,终于在脑海中清晰地形成了。眼看明天就要举行结业典礼,她必须要趁今天的时间,把自己酝酿成熟的规划,一条一条地详细写出来。不但要写明做什么,而且还要注明怎样做、由什么人做、中间会出现什么困难、该怎样解决等等,都写得很清楚,使每条计划,都具有可操作性。除了规划以外,她还要把这些日子撰写的学习心得重新抄写一份,回去以后,和规划一道,交给省委和县委。“就算交给组织的一份汇报吧!”她一边写一边这样想着。
雷清蓉从上午写到下午,中午只到食堂草草吃了一碗北方的水饺。到半下午时,终于写完了,她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她把写好的材料小心翼翼地折起来,装进一只培训班上发的文件袋里,放进旅行箱。旅行箱里除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衣服外,装满了给老太太、绍元、贵兰和孙子小宝的礼物,这都是她抽时间在附近的商场里买的。给老太太买的还是茯苓夹饼,因为上次给老太太买的,她已让自己送给了罗梦科。给绍元买的是一件休闲衬衫。给儿媳妇贵兰却从短T恤到高腰裙,从渔网袜到高跟鞋都买齐了。贵兰现在已经在春江大酒楼上班,她的身材是很适合打扮和修饰的。
但是,当酒楼里沈慧这些时髦靓女,一下班以后,夏天就穿上透视装加短裤或高腰裙,冬天的花样更多,一时短裙加皮裤,一时长靴加网袜,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贵兰却永远是一身长衣长裤,最多只在脚上穿一双平底帆布白鞋,在朴素中显出一副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落伍模样。雷清蓉可不像别的农村老人婆,一看见儿媳妇打扮得漂亮了便认为是“妖精”,她从心里希望儿媳妇能穿得漂亮一些。此外,就是给孙子小宝买的玩具了:汽车、会“汪汪”叫的小狗、北极熊、“奥特曼”娃娃……占了大半个箱子。一看见这些玩具,她眼前马上浮现出小家伙那可爱的形象,同时在心里感叹着:“时间过得真快呀,一转眼,孙子都一岁多了!”这样想着,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思念,马上就掏出手机来,给家里打去了一个电话。
和往常一样,白天打电话,都是婆母接。电话刚响两声,老太太像是等着似的,就抓起了电话,雷清蓉立即迫不及待地问:“妈,小宝今天怎么样?”
老太太说:“还能怎么样?”
雷清蓉说:“没淘气吧?”
老太太说:“没淘气,只是刚才把灰抓到了水缸里,等你回来洗缸呢!”
雷清蓉笑了起来,说:“妈,你辛苦了!我们明天就结业了,一结业我就回来!”
老太太说:“管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有我这个老太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雷清蓉听了心里一阵感动,说:“妈,我想着你们呢!”接着又说,“妈,我又给你买了茯苓夹饼,你还想要点什么?告诉我,我好去买!”
老太太说:“我什么都想要,你把北京城给我搬回来吧!”说完爽朗地笑了起来。
雷清蓉正要回答,同寝室去参加一日游的三个姐妹回来了。一进门,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雷清蓉说:“雷姐,你今天没去好可惜!你不知道,故宫真是太大了!”
“就是,天安门城楼好宏伟,我们还在天安门城楼和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照了相!”
“长城上太好玩了……”
由于同寝室姐妹回来后都争着对自己畅谈感想,雷清蓉只好结束了与婆母的电话交谈,匆忙说了一句:“妈,就这样吧,改个时候再给您联系。”
放下手机,雷清蓉带着亲切、淳厚的笑容看着她们,眼里闪着柔和而和蔼的光芒,说:“是吗?早知道,我就和你们一起去了!”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点不后悔。现在,她还沉浸在完成村里发展规划和与婆母通话带来的喜悦和快乐中,心里辉映着金灿灿的阳光,人虽然还在这里,心却早已回到了村里。
雷清蓉回到家里,抱起小孙子还没来得及逗他一会儿,忽然从通往天井的甬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嘻嘻哈哈的笑声。雷清蓉急忙把小宝放了下来,刚要去端凳子,一群村里的男男女女已经涌进了屋子。现在,罗家老房村出现了空前的团结、和睦的景象。平时说话、做事,不但再没人分什么“安公”、“弘公”这些房支了,就是连罗述良、罗述坤、罗述成这些过去铁杆的“反雷派”,现在对雷清蓉也心存感激。罗述坤、罗述成两家办起了家庭旅馆,虽然每家只有几张床,也不是经常接客,但当初在规划时,是雷清蓉力排众议,他们才得以办成的。办起来后,雷清蓉又经常派春江大酒楼的服务员,过来教他们怎样接待客人,怎样铺设被褥,怎样让客人满意等知识。
至于罗述良,不但在春江大酒楼拥有了一份职业,更重要的是,他的三层小楼现在已是村里最大的农家乐,每逢双休日和节假日,客人天天爆满。老伴自然是忙不过来,他就把侄女罗翠苹、侄儿罗大成雇了过去,还从外面请来了厨师。罗大成很后悔当初培训不听话,被沈慧姑娘开除了。现在见伯父请他过去做服务员,怕干不好又被伯父炒鱿鱼,就死乞白赖地去找沈慧姑娘,求她在酒楼给他找点打杂的活儿,他也不要工资。沈慧姑娘告诉了雷清蓉。雷清蓉就笑着说:“好事呀!白给你干,这事哪去找?收下他,收下他!”说完,又附在沈慧姑娘耳边说:“他想偷师学艺呢,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这小子一到酒楼,就谦虚得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整天跟在那些他过去看不上眼的小姑娘后面乖乖地转,干了一段时间,还真学了不少东西。现在,他不但在罗述良的农家乐里干得得心应手,还被罗述良委任成了经理,常常在自己的堂妹和厨房的大师傅面前大声地发布命令,俨然一个人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