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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樱花顺着风散落一地的时候,融宛惜已经在樱翎宫呆了大约有三个月,她没有出过宫,只是单纯的不想,她讨厌见到陌生的人。
她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一个人。
但是,奇异的光芒缓缓地散发出来,一片柔亮的色彩,氤氲在雾气中,瞬间,万丈光芒……只因为有一天,一个漂亮调皮的女孩子突然闯了进来,一切安静像打碎的玻璃片,寂寥地躺在角落里——
长长的头发被系成了一个小巧的头髻,大大的眼睛溜溜地直转,小巧的红樱唇似乎沾了血一样饱满而亮泽,红色的衣服在风中轻轻地飘,耀眼的可爱,似乎,这个女孩很适合红色,大红色系的衣服,像太阳一般温柔的光芒。
青色的冷漠猛然地一闪,保护性的霸占占据了空气的全部重量。
翼的右手冷冷地拿着青色的剑,剑还没有被拔出,只是紧紧地被抓在手里,冷漠地目光看着小小的亮眼的女孩,他的影子黑乎乎的,她就站在他的影子里,却仿佛身上依旧有着万丈光芒一般温暖。
翼冰冷地说:“你出去,这里是王后的寝宫,难道你不知道这是被禁止进入的吗?”
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孩小脸皱成了一团,温暖的脸上显示出了不依不挠,她天不怕地不怕地抓住翼的手臂用力摇晃着:“好嘛,大哥哥,你就让我进去吧。”
翼的手臂在空中抖动,他眯紧自己的眼睛,身体笔直地站立:“出去!”
“我求你了。”女孩的眼睛里闪现了泪痕,一晃一晃的,竟然让人心疼:“就让我看一眼嘛,我想知道嫂子长什么样子啊?”
“那就去问别人,这里不允许外人踏入。”
融宛谷翼转过身不再看她,那种柔柔的温暖让他避之不及,似乎,会灼痛他?
“我不是外人,我是内人。”女孩急得语无伦次。
翼轻轻地瞥了她一眼,不再和她浪费口舌。
“喂,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女孩插起自己细细的腰,绕了一个小小的圈圈走到他的面前,美丽的笑脸皱乎乎的,小小的胸脯挺了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四公主水裔啊。”
四公主,王的妹妹,这个在哪里都可以无限畅通的隐形令牌在这里完全失效。
“不管你是谁,我最后再说一遍,不允许!”翼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然后猛地拔出剑,金属碰撞的声音格外的清亮,虽然只露出四分之一,可是那把铸剑已经刺眼的令人畏惧:“你要是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如果看见这个阵式,任何人都会害怕吧,可是偏有一个小小的例外,水裔调皮地挑挑眉毛,把胸腔里的气藏的鼓鼓的:“你能把我怎么样?欺负我这样的弱女子,哼,好大的本事啊。”
“你!”翼皱紧自己俊朗的眉头。
一把剑已经在眨眼之间架在了水裔的脖子上,白色弹指的肌肤上紧贴着银色的剑锋,没有一丝缝隙,冰凉的剑触碰到火热的肌肤,凉丝丝的感觉从脚底一路延伸到他身体的神经里。
不论是谁,只要是有伤害公主的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除非他死。
不!他的灵魂怎么会舍得遗弃她?
“啊,你来真的啊,救命啊——”水裔突然放声大叫起来:“有人要杀人了,救命啊——”可是声音里却没有一点害怕的语气,一点一点地戏谑蔓延下去。
突然,水裔停止了玩笑般地叫喊,她的眼睛有些发怔地看着不远处。
樱花弥漫的紫红色雾气中……
白色的衣裙在风中颤动地飞舞,无数的白色绸带像是蝴蝶的翅膀,飘飘然地随风逝去,长长的黑发柔顺地贴着身体,似乎很长,在雾气中看不清楚。
身影缓缓地走来。
阳光透过露水,折射着七彩的光芒,湿漉漉的,身影越来越近,模糊的视线慢慢被占据,似乎被吸引了般收不回来,光芒细微地透过云层,无限迷茫地延伸,水一般的容颜清澈斑斓,缓缓的,鼻子,眼睛,嘴唇,一点点被光线描绘出来的金色轮廓,越发地清晰显现在雾水中。
空气安静地窒息。
樱花慢慢地飘落,美艳的雪般轻飘飘地打落在周围,一个女子已然站在了水裔的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抹紫色的光芒闪过,面若樱花,眼角流光溢彩,没有微笑,丝丝有些脆弱冷漠。
水裔惊讶地睁大自己的眼睛,血液似乎在缓慢地流淌,心噗嗵噗嗵跳动的声音。
这一瞬间,世界开始迷乱。
这是一个人吗?
晶莹的身体透明不染仿佛连灵魂都在颤抖,飘落的樱花是不是在心碎她的美丽?
风轻轻地吹过两个人之间,似乎画面定格了,一切都静止了,庭院里只有飘有一种优雅的樱花瓣的味道,朦朦胧胧,似有似无,此时的水裔已经分不清楚,这香味是林中樱花的还是这白衣女子身上的?
“你找我。”一个肯定句从融宛惜的口中吐出。
水裔闭上自己的嘴唇,然后整理自己的呼吸,慢慢地平静下来,最后露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温暖依旧,不论别人多美好,自己也不能被比下去。
谁知,乔伊轻轻地一句话传入了水裔的耳朵里:“笑什么笑,像鸭子似的。”水裔的笑容立即定格,狠狠地瞪了白衣女子身后的丫头一眼。
同样在阳光下,她红色的衣服那样的艳丽,似乎被修饰了太多贵族的气息,而眼前这个女子,白衣,素雅,隐隐透着冷漠的光泽,就好像是一片玉,无暇的令人的心充满了温柔。
水裔撅撅嘴唇,有些人天生就拥有很多,有的人追求一生也得不到,深深地泄气,眼角一转,才茫然发现,刚才那个侍卫的手中仍旧拿着剑,还是冷冷地看着她,难道还在防备她?
是自己真的这么令人值得怀疑,还是他太过紧张那个女子?
水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他此时深深地望着那个白衣女子,似乎这个世界除了她,其他的就再也装不进他的眼里,水裔突然觉得悲哀,她也不知道是为谁,只是她知道,这个美丽的像仙女一样的女子是哥哥的妻子,是圣翎国的王后。
“乔伊,不要没有礼貌。”女子淡然地说:“去泡一壶茶来。”
乔伊微微含礼:“是的,公主。”
说完,便离开这里。
石桌上。
一壶热乎乎的茶仍在冒着水蒸气。
樱花的花瓣落在了融宛惜的茶杯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融宛惜似乎并不着急开始谈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水中的鱼儿,一种向往自由的生物,为了打破僵硬盘旋的空气,水裔舔舔嘴唇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融宛惜的睫毛长长的,似乎还残留着雾气的液滴,她淡淡地说:“我以为你会先介绍自己。”
水裔有片刻的尴尬,“我,我是水裔,在宫里人们称我四公主,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不在,所以没看见你的样子,今天我才回来就跑过来了,可是你的侍卫不让我见你。”
声音抱着某种委屈,好像她的侍卫不同意她见王后是一件多么无理的事情似的,水裔的喜悦席卷了全身,喜滋滋地以为王后会说侍卫不懂事,请不要见怪之类的。
可是——
“样子有什么奇怪的吗,一定要见?”声音淡薄如水,冰冷似月光。
“……”水裔差点呛着自己的喉咙,她拼命地咳嗽着,脸憋得通红,小小的肺在水的淹没下异常地疼痛。
融宛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樱花缓慢地飘落,落在了融宛惜的头发上,亮闪闪的,像是镶嵌着一个宝石一般相得益彰。
水裔撅起自己可爱的嘴唇:“那不一样啊,我怎么可以连嫂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这有什么呢?”融宛惜轻轻地取下自己头发上的一片纯纯的白色的樱花瓣,她把它放在指尖上,轻轻地吹,樱花又飞的很远,融宛惜看着那片樱花瓣,慢慢地嘴角勾勒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很柔很柔,像四月的风,她轻轻地说:“不知道嫂子的模样并不算奇怪吧,我还不知道你的哥哥长什么样呢?”
瞬间僵立。
神经冰冷地被掐住。
水裔似乎已经忘记了惊呼:“你,你说什么?”
“很奇怪吗?”
融宛惜却奇怪地看着她,仿佛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没有见过哥哥吗?”
融宛惜摇摇头,脸上平静的如一汪水面,毫无波澜。
“可是,可是,你们是夫妻啊!”
“夫妻就一定要见面吗?”
????
水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算是什么问题?
“你是王后啊,如果王后连我们的王都没有见过,那怎么会是……”
国母呢??不过她识相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融宛惜不甚在意,她搅着水晶杯子中的茶,已经凉透了,就像她心里的温度,“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王后,只是他们这么叫罢了。”她已经不去在意什么,因为凡是她所在意的东西,总会在自己最心痛的时候失去,于是,只要,毫不在意,就会慢慢学着坚强吧,但是,这个过程,有多么的冰冷呢?
只要不在意,心,就不会痛的宛如刀割,这或许,是自己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办法了吧。
“那你们是怎么拜堂的啊?”水裔骚骚自己的头发,怎么一切乱七八糟?
“那时候我蒙着红色的头纱。”融宛惜静静地回答,脑海中突然冰冷地一闪,那个,曾经在婚礼上温柔地扶住她身体的人是谁?说出那么关切的语言的人,是谁?
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可是水裔仍旧没有像走的意思,她对她的这个嫂子真是好奇的不得了,虽然冷漠,但是她就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王后,会慢慢融化……
“那你没有见过我其他的哥哥吗?”
“哦,是吗?你还有其他的哥哥啊。”
水裔有些不可置信了,她的嫂子连他们的家庭都不知道吗?
“那王后没有见过他们喽?”
“为什么要见?”融宛惜奇怪地问。
水裔几乎满脸的问号,她疑惑地看着眼前白衣胜雪的女子,唉,是不是太过漂亮的人都和普通人的想法不一样呢?
“当然要见,他们都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了,我大哥哥就是圣翎国的君王,其实我对你介绍感觉怪怪的,毕竟你们是夫妻啊。”水裔尴尬地咳嗽两声继续说:“大哥哥叫夙夜,国家由他来打理很棒哦,二哥哥呢是我的亲哥哥,他现在在战场,应该再过不久就能回来了,三哥哥是洛辰,他是最温柔最温柔的皇子了,就连好多宫女都很喜欢他呢?”水裔说的一脸骄傲,夕阳照在她的脸上,金灿灿的喜悦。
融宛惜静静地听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耐心听,只是这个小公主的热情似乎感染了她,她,就像在冰窖中的唯一一点光亮,温柔而甜美,不知道世界上最痛楚的事情,不知道那种连泪水都干枯的绝望,或许,不让一个人失望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水裔悠闲地坐在石椅上,两只腿轻轻地摇晃,红色的衣服把一切都遮盖的无限温暖,花香中浓浓地透着水裔的笑声,整个樱翎宫只有她的笑声回响在空气中。
或许,有一个陪着,到了冬天,就不会那么冷了。
樱花晶莹透亮,像一个个心愿,洒在人性最初的温柔下。
融宛惜静静地观赏着美艳的花絮,白色的纱裙在樱花瓣中飞舞,黑色的长发在空中打着卷儿,此刻的她,像一个脱俗的精灵,透明的灵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王后,你真美。”
水裔由衷地赞叹。
融宛惜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公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很微弱很微弱的声音,微弱到连融宛惜自己都分辨不出来是自己口中的叹息还是心中的叹息。
“王后,你怎么了?为什么叹气?”水裔轻轻地问。
如樱花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浅紫色的光芒,转瞬即逝,融宛惜微微诧异地看着她,然后眼神恢复平静,再次看着美丽的不真实的樱花树:“樱花的四月快要结束了。”
“有什么关系?明年还是会有啊。”
“明年?”融宛惜呆呆地咀嚼着两个字,她轻轻地伸出自己的双臂,迎接这美艳的花雪,微微透明的花瓣轻轻地打落在融宛惜的身上,落在她黑色的长发上,一切美丽的就像一幅镶了金边的油画,她淡淡地说,“明年的樱花还会是它们吗?”一个花瓣轻轻落在她的指尖,她轻轻地问那片花瓣:“明年的你还是你吗?你还会来吗?”
不知道她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水裔听的,她也没有想听水裔接话的意思,于是水裔选择沉默,融宛惜轻轻地伸开自己的手指,修长而细嫩,白皙而瘦弱,无数的粉色樱花瓣穿过她手指的细缝打落在地面上。
水裔叹息,不知是为了眼前的美丽,还是明年已经不再是它们的惋惜。
“你的话已经说完了吗?”
水裔兴奋地点点头,红色的衣裙在夕阳下格外的鲜红,夕阳已经快要退去,慢慢恢复了灰色的天,一片雾蒙蒙的夜晚。
“那你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说完,融宛惜站起身体,白色的衣服在晚风中显得她的身体异常地脆弱。
这唯一的光芒,似乎只在一瞬间,就变得贪恋,只是,不敢回头,因为害怕,那种来自海市蜃楼的空洞,之所以这样,是不是真的因为,得到太少太少了呢?
融宛惜看着静静的天空,眼睛中透出尘埃,她轻轻地叹息,嘴唇冰冷地抿在一起。
天涯海角,那个人是否知道,她在这里?
是否知道,她已经是别人的妻?
而这些,对于她而言,是否还依然那么重要?
本来是一条一条来自四面八方又去向不同轨道的河流,却在某一个错乱的道口出现了两两相融,于是,早的那一个缺口就永远明亮起来,藏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忘记。
而现在,杂乱的河水越来越多,平面显得如此混乱,她是否还真的记的清那个点所在的位置?一切的一切就像天边的那缕霞光,无数团云彩靠拢聚集,汇成大大的一片,再也找不到源头。
乔伊收拾着石桌上的茶,跟着离开。
最后,石桌上只剩下水裔一个人。
她突然大叫:“王后,我今晚可不可以住在你这儿?”
“不可以。”
“王后。”软绵绵的声音带着乞求,如果回头说不定能看见她眼睛中的泪水,一哭二闹向来是她对哥哥们胡闹时用的绝招。
“圣翎国应该是有相关的规矩的吧。”
“可是我现在不敢回去,天已经黑了。”
其实天色只是浅浅的泛蓝灰色,但是圣翎宫真的是太大,这样走回去,应该很晚才会到自己的寝宫吧。
水裔害怕地颤抖了一下。
淡淡地声音从远方飘过来。
不可忽视的冷漠的声音。
“让翼送你回去。”
白色的衣服消失在庭院的拐角处。
像一个仙女。
不落一丝凡尘。
……
本以为,一切都会永远这么平静的时候。
宫中传来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突然传来,却像一个响雷一样,炸碎了宫中原本的寂寞。
一切瞬间,粉身碎骨。
……
三皇子病倒了!!
在樱花离去的季节,那么的悄无声息。
……
宫内的气息一阵紧窒,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硕大的宫殿,琉璃般耀眼的光芒,一闪一闪地穿过人的眼睛,缓缓地反射。
一屋子黑压压的人,跪了整整一地,鸦雀无声,汗水混着淡淡的阳光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远远的望去就像是一个黑色的平面。
夙夜缓缓地走了进来,眼底黑暗一片,俊美的面容竟然有一丝冷漠的苍白。
“王?”不知道是谁轻喊了一声,所有的人立即低下头去,一个太医擦擦自己额角上的汗水,低声地说:“王,三皇子,要,要不行了……”
轻飘飘的话缓缓地封印住夙夜的心脉,缓缓地抽疼,一丝一丝地,无距离蔓延,一切喧嚣在这一刻静止,换来的,是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仿佛,已经支离破碎。
感觉到嗓子里的胀痛,吐出来的语言冰冷的颤抖:“你再说一遍。”
“王,我们……我们……”太医的眼睛躲闪着,红了眼眶,他们的命恍如在一夜之间也要跟着魂飞魄散,但是,仍旧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真的,尽力了。”
冰冷的沉默。
空气的流动变得异常的缓慢,似乎能看见空气中的尘埃缓缓地漂浮,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跳动。
夙夜俊逸的眉毛浓浓地皱了起来,嘴角勾勒出一个醉人的微笑,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淡淡的笑容在冰冷的空气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来:“还是找不出病因吗?那么,我要你们做什么?”
太医的嘴角颤抖,胸口大大地喘着气,深深地吐出去,脸憋得通红,他跪着,看着洁净的地面,漠然的地砖的凉从膝盖中缓缓流进心底。
“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了……请,请王降罪。”
“降罪?”很轻蔑地疑问句,夙夜冷冷地看着一地的人说:“怎么降罪呢?你们谁的命能够让他活下来?”
“……”
夙夜闭上眼睛,痛更加的沉重,湿漉漉地穿不过气来,他挥挥手:“下去吧。”
所有的人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般惊闪,立刻全体站了起来,像是衣服烧着般地不敢回头,乱七八糟地跑了出去。
夙夜打开窗户,外面的天很淡,云彩有些飘飘然地疲倦,薄薄的光辉透过云层缓缓地铺射过来,七种颜色不同的光,他轻轻地叹息,眼睛不知不觉地被光芒刺痛,晶亮亮的泪水缓缓地像雾一样迷失了双眼,却始终没有滴落下来。
该怎么办呢?该拿你怎么办呢?
一只孤鸟似乎忘了归家的路,在天空中一圈一圈地乱飞。
如果死去,那么我们心中始终牵系的那根弦是不是就会彻底绷断呢?
夙夜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
不可以……死去……
哗啦哗啦地雨水混着绿油油的叶子缓缓地滑落下来,很多优美的弧线在空中亮晶晶地闪动。
细细碎碎的声音是雨水偷偷哭泣的声音,宫墙上绿色的植物奔腾地攀爬在墙壁上,迷茫四处,淅沥的雨滴洒落,大地通体透明,水晶般的质地。
水裔急急地跑在蒸腾的雨气里,脸上已经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气喘吁吁的声音,直到推开了一扇门依旧很大幅度地喘着气,晶莹的雨水顺着水裔淡红色的轮廓优美的滑下,地面湿了小小的一圈。
床上,白色的纱帐轻轻地飘荡,她愣愣地走去,心底的那抹紧张慢慢地铺进来,黑暗一片,潮湿腐朽,好像浑身都在抽搐一般地疼痛。
泪水轻轻地打在床上,一朵美丽的透明的小花碎开。
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白色的牙齿咬出了一丝血痕,她小心翼翼地站在床边,一圈又一圈地痛楚像是雨滴打在湖面上一样波澜起伏。
“三哥哥……”声音沙哑,水裔毫无生气地唤着。
胸口中有一种很深很深的东西堵住了,难受的嗓子轰隆隆地疼。
苍白的脸,俊美的容颜,微白的嘴唇,长长的睫毛下投来的一片淡淡的阴影,罕见的美艳在一个男子的周身缓缓地放出光彩,妖娆的美丽盘旋,似乎染红了正在哭泣的天空。
这雨水?是否就是为他而降落人间?
缓缓地,睫毛颤抖一下,温柔如夕,潮湿的雨气洒在他的身上,淡淡地弥漫开,像是自然雕刻好的美玉,无暇的无可挑剔。洛辰看着水裔俊美地笑着,温柔的脸上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这个瞬间,真个世界似乎都被照亮了,白色的牙齿闪烁着钻石般莹润的光芒。
脸色几乎白的透明。
淡淡的唇角微微有些颤抖。
他轻轻地有些费力地说:“丫头,你来了?”
温柔地像湖畔的水,清灵,明朗。
眼底里涌现的却是浓浓的忧愁,在明亮的屋子内,那么的清晰可见。
水裔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满面晶莹的柔光,动人而憔悴,她坐在洛辰的床榻上,泪水打落在洛辰虚弱的手上。
洛辰的手能清晰地看见血管,青色的。
“三哥哥,你还好吗?”
洛辰慢慢坐起身体,忍住即将要咳嗽出的声音,憋在了胸膛里,他柔柔地整理着水裔的头发,微笑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丫头,哥哥很好,不要担心。”
“可是外面的太医说……”
洛辰轻轻盖住水裔的嘴唇,柔的如桃花的微笑闪现在白玉的脸上:“那只是谣传,哥哥的身体很棒的。”声音轻颤,身体也无力地靠在柔软的枕头上。
突然,水裔放声哭了起来。
哭的声音很大。
几乎镇痛了洛辰的心。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许悲伤,轻轻地拍打着她的手臂,歉意地说:“对不起,丫头,让你担心了。”
她哭了。
似乎每一个人在他面前都是哭泣的。
为什么,他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痛苦呢?
他的心中充满了歉意,紧紧地握住水裔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血色。
樱花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孤独的树枝在风中摇曳。
雨水冰凉地洒进来,他的身体金灿灿的虚弱。
他用力地抱住那个小小的红色的抽搐的身体,慢慢地,泪水轻轻地落在她的肩膀上,几乎溶化为一个整体。
我不想再说对不起了。
因为我知道,你们都会原谅我的过错。
阳光柔柔地照亮圣翎殿,通天的神柱依旧高傲地挺立在那儿,明亮的钻石折射光辉,没有风的声音,一切都静悄悄的,似乎等待着死亡的召唤。
夙夜静静地听着太医的汇报,狠狠地握紧手中蘸了红色墨汁的毛笔。
猛然停顿,不自觉地用力。
“砰!”
毛笔断了。
很干脆地躺在地上。
两截!
太医吓的闭上了嘴巴,双眼惊恐地看着夙夜。
圣翎殿外的树叶哗啦啦地响动,顺着阳光细碎的光线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耀眼的光斑,摇摇晃晃。
叶面细细地纹路上残留着阳光的温度。
一片晶亮。
夙夜没有看着他,眼睫毛黝黑的连成一片,他眯着浓浓的眼睛看着窗外樱花瓣的树枝,很脆弱的摇摆着身躯,轻轻地问:“你是说,洛辰没有救了吗?”
太医不敢答话在身体里轻轻地呼吸。
“我在问你话。”夙夜这才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太医,眼神愤怒。
夙夜的脸苍白黯淡。
太医的脸惨白无力。
太医慌张地点点头:“王,您是知道的,三皇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次恐怕,恐怕……”
“说下去。”
“恐怕,要回天乏术了。”太医的语气颤抖。
夙夜静静地闭上眼睛。
洛辰是最爱樱花的,是不是今年的樱花走了,他也要走了呢?
“下去吧。”
太医似乎得了特赦令一样,深深地一口气瞬间舒畅地吐出来,他赶紧起身离开。
“站住。”声音冷冷地从后面传来。
太医停留在门口。
“我不允许,不允许他死,你听明白了吗?”
太医点头:“是,是,我们会尽力。”
“我要的不是尽力,是保证,如果他死了,你们就没有价值了。”声音说的很轻,就像是玩笑一样不真实。
可是太医脸色大变,连连颔首:“是是是。”
夙夜看着太医疲惫离去的身影,他站起身体,看着不远处洛辰的宫殿,通体都是白色的,从上到下,映衬着自然的柔和,他的眼睛缓缓地向旁边游走,立刻,浑身的敌意都在瞬间迸发出来,像是火一样摧毁的炙热。
那是一个纯黑色的宫殿,在白色宫殿的旁边,霸气冷然,高冷孤傲,就像,就像,那个人一样……
夙夜笑了,他握紧窗台,上面无数亮晶晶的钻石被他捏在手心里,点点的血迹印红了它们的灿烂。
只要他还活着,那个人,永远也别想得逞。
不!
哪怕他死了,也一样不行。
淡绿色的茶,清甜的香味儿飘散,朦胧之间,融宛惜静静地品茶,白色的衣衫在苍凉的空气中轻轻地舞动,绕出一个个美丽的结,交错缠绕。
樱翎宫像一个花园,百花齐放,各种颜色相互辉映,只可惜死气沉沉。
肩膀一颤一颤地,水裔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中,无声的泪水冰凉地滑落下来,晶莹透明,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乌黑而光泽。
悲伤,宛如一条河流,静静地驶向一个固定的轨道,黑茫茫,没有止尽。
终于,融宛惜站起身,眼底是淡淡的疼惜,她轻轻地说:“翼,送公主回去。”
说完,她静静地离开石桌。
夕阳将她的影子托的很长,斜斜地一道,有些泛着余温的红光。
翼点点头,走上前去轻轻地搀扶起水裔,力道不轻不重,固定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公主,回宫吧,王后累了。”
水裔野蛮地甩开他的手臂:“王后,请留步。”
融宛惜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高高的身躯直直地站立,影子有些模糊,白色的纱衣飘荡,遮住了水裔看着她背影的悲伤视线。
“王后,我从小就没有朋友,我不知道该和谁说,请您听我说完好吗?”
声音似乎带着悲哀的乞求。
无助,苍凉……
猛地一种时光交错感狠狠地击中了融宛惜的身体,摇摇欲坠般抖动一下,眼睛迷离地望着远处,却没有丝毫的焦距,空洞一片,透过身体的黑洞,无力地透着冷风。
曾几何时,她已经忘记了自己也这样无助过,只不过,当时,自己连一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那种空旷,至今,心还在摇晃。
白色的蕾丝绸带在黑发上飘动着,轻轻的声音:
“翼,你先离开。”
翼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拿着青色的剑,瞬间消失在拐角处。
依旧是那张小小的石桌,几乎已经冷了的茶,水裔轻轻地饮一口,冰冷地茶香留在口齿之间。
过了很久……
“王后,我,我并不是太后所出。”水裔的脸庞因为哭泣而变得红润潮湿,眼角的泪痕还未抹去,就好像整整哭了半个人生那么长的距离。
融宛惜的眼睛淡淡的,没有任何惊异的神色,宫廷之中,庶出的太多了,这没有什么感到奇怪的,自己不也是因为庶出的关系才被千里迢迢地送到这里来和亲吗?
就像被丢弃的垃圾一样,麻烦而令人厌恶。
“我的母亲是静妃,在我眼里,那是世上最伟大的母亲了。”水裔的眼睛中闪烁着骄傲,只是转瞬即逝的情感瞬间消失在黑色的瞳仁里,取而代之的是无言的悲哀。
融宛惜淡淡地问:“死了吗?”
水裔的眼睛暗淡下去,嘴唇失去了血色,很久才微微点头:“嗯。”
融宛惜只是静静地坐着,脸上没有丝毫悲伤的神色,似乎因为有些过于冷静而脸颊透明,风吹动她的白色蕾丝绸带,她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怜吧?”
“可怜?”这两个字生拉硬扯地把融宛惜拉回了思绪,心里留下的又是一阵疼:“为什么你可怜?”
“因为我母亲死去了。”
融宛惜突然笑了,残忍地笑了,樱花般的嘴角象征性地一扯,干硬的笑容绽放,明亮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脆弱,“这就应该让人可怜吗?”
水裔愣了一下。
“那么,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的面前是不是更加可怜呢?”
水裔看着她,不禁地喊了声:“王后?”
融宛惜的眼睛看着自己雪白的手指:“我的母亲是一个宫女,一个地位很卑贱的宫女,可是因为长的异常漂亮,所以被我父王看中,宫中的王后因为嫉妒,把我母亲暗杀了,极度残忍,活活被烧死。”她说的很平静,就好像只是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天蓝得很纯净,天空中的云被霞光染成微红的色彩,一层一层,由浅变深,明明暗暗。
“那你……”
“我知道,我是多余的,一直都是多余的,不管是在那儿还是在这儿。”融宛惜收拾了茶杯,水晶色的杯子,“所以,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习惯了寂寞。”
当一个人习惯了某种东西,那么,无论是多么可怕的也就变得习惯,但是,她却在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而且认为理所应当的呢?
水裔哭了,悲伤的泪水洒落在茶杯中,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王后,对不起。”
“有什么呢?我早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去流泪。”
“王后,我总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母亲死了,亲哥哥在外征战多年,自己最爱的三哥哥也生病了……但是……”
夕阳的光芒大面积地洒在地面上,细碎的树影,一边红,一边黑。
水裔站起身,忽闪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来到融宛惜的身边,握紧她的手:“王后,欢迎你来到这个家。”
融宛惜的眼睛中掠过一丝诧异,冰冷地掠过一层酥麻的触觉。
水裔更加握紧她的手,很用力地说:“你放心,这个家,会给你带来幸福。”
轻轻的一句话。
就像一颗石子打碎了平静的湖面。
浅浅的承诺。
成了心灵最大的寄托。
融宛惜愣住,良久反握住水裔的手,轻轻地点头:
“谢谢。”
笑容在空气中无声无息。
阳光碎碎的,像是隔了一层纱般地黯淡,那光芒明明很近,但就是好像被什么堵住了,照不进来。
一片惨淡的景色。
越来越多的名医汇集在洛辰的宫殿里,信心满满地来,垂头丧气地离开。
整个圣翎国一片紧张和凄凉,如复一日。
宫殿里的气氛就像是埋了火药,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有火把,一不小心地触碰,立刻就变得粉身碎骨。
一片柔光中,金灿灿的暖意袭来,把一切都完美地规划成了一幅画面。
洛辰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不存在般,呼吸那么轻,脸色在阳光下透明,嘴唇微微动几下,却也干裂地流着血迹,慢慢地,好像凝固了一般,完美的如陶瓷的娃娃,没有生命的痕迹。
夙夜走进来,满屋子的人颤抖抽搐,很不好闻的汗水的味道夹杂,他皱皱眉头,说:“你们先下去。”
“是。”
瞬间,安静了下来。
夙夜走到洛辰的床边,手似乎有些颤抖地抓住洛辰的手臂,一跳一跳的脉搏证明着他是一个真实的物体,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将他的被子盖到脖颈处。
他的脸色已经苍白的让人怀疑没有血液了,夙夜认真地看着他,努力想忽视那种来自遥远的心间的痛苦,那种感觉似乎有很多根细细长长的针,毫不客气地在他的内脏里钻缝,但是,却看不见血液流出来。
“洛辰的病越来越重了,是吗?”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在自言自语般:“可是,该怎么办呢?洛辰,你知道吗?你已经三天没有醒来了。”
你真的,要就此沉睡下去吗?
夙夜静静地守在洛辰的身旁,悲伤的轮廓在阳光下被一点一点有规律地刻画出来,越来越深,一道孤独的暗影缓缓地堆积在心底。
洛辰的脸苍白憔悴,淡粉色的嘴唇似乎粉白粉白的,没有血色,他安静地沉睡着,像是一个美好的精灵般,像一个即将飞走的樱花般,窒息地脆弱和疼痛。
夙夜在空气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这是他的亲弟弟,他唯一的弟弟!
他的呼吸在胸腔里越来越重,浑浊的似乎透有着某种绝望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他眯着眼睛,狠狠地握成拳头,青筋一根根突起,握紧骨骼的力道在空中作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夙夜终于平息自己的怒气,他静静地走了出去。
则陨跟在他的身后,面色担忧地问:“王,有什么指示吗?”
则陨是夙夜的贴身侍卫,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很多话夙夜也只会告诉则陨,不过则郧的成长和他的成长是完全不一样的,他需要的是无尽的厮杀才得以保命,只因为他不拥有皇室的血缘,没有得到生存的权利。
“洛辰,快要离开了吧。”
是肯定句。
尽管悲伤到无尽的荒凉,但依旧陈述着,则陨知道这是事实,低下头没有答话。
“太医说能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是吗?”
突然,夙夜猛地一拳打在墙壁上,金色的镶在墙上的碎钻瞬间洒落一地,明晃地刺眼,拳头中的血液模糊混乱,一片血迹斑斑的红色弥漫:
“为什么,为什么,我无能为力?”
则陨扶住他:“王,不要这样。”
夙夜慢慢站正自己的身体,眼底的痛楚逐渐被冷静所取代:“传令下去,寻找能够治好洛辰的人。”
则陨低头:“是。”
还记得小的时候,洛辰总是跟着自己,然后说母后告诉我你是我的亲哥哥。
可是,现在呢?
他是否还能继续跟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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