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叫喊并追赶着,周元林逃生一样把孩子夹在胳肢窝里。孩子没有哭,一直就这么静静地任凭周元林挟持着。等到男人不再追赶时,孩子仍然安静地躺在包裹里,周元林以为他被夹死了,等看到孩子微笑地看着他时,他幸福地哭了。
周元林连夜坐上火车,向家乡而来。
似乎这个孩子生来就应该跟着周元林一样,一路上没有一声哭泣,渴了周元林就用嘴巴喂一点水给孩子,饿了周元林会用开水打湿饼干,喂一口给孩子,这一路上周元林兴奋地叫着“冲儿,冲儿”,似乎孩子也很喜欢这个名字,总是微笑地看着周元林。
回到家里时,周元林的爱人半信半疑地接过孩子,听着周元林讲述着孩子的来历。乡亲们看着这个可爱的小男孩称赞不已:“这下周家可有了香火了。”从此周冲这个名字就在凤凰岭叫开了。上小学时,周冲始终抬不起头。调皮的孩子总是拿他的身世开玩笑,同村的孩子们开始欺负周冲,并揭出他的老底儿,这让周冲十分难堪,并且很自卑。
也就是从那时起,周元林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周冲他的身世,既然周冲知道了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那么就有可能离开他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想到的是周冲并没有那么做,他说既然养父母把自己培养成人,那么养父母就是世界上最最亲近的人。亲生父母给了周冲生命但是没有给他生存的空间,周冲不但不怀念亲生父母,反而生出憎恨之情,他恨父母丢弃了他。
养母讲述的时候,周冲一直仔细地听着,眼睛里含着泪水。他知道养父母的艰辛,也了解了亲生父母的不容易,他现在把所有的憎恨都转移到亲生父亲身上了。
养父依然拿着那个空碗,用筷子不停地向嘴里扒拉着。
周冲娘儿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周元林,也就见怪不怪了。
齐齐是第二次来凤凰岭,而这次的目的不同,上一次是为了看望疗养的父亲,而这一次她计划去找周冲。出发之前,齐怀远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无法阻拦女儿,何况还有姜媛添油加醋,姜媛认为女儿已经长大了,不要管得太严格,要给她自由的空间。
年底了,凤凰岭家家户户开始张贴年画和春联。周冲家里的春联更有当地的特色,上联是:神州大地处处涌动爱民潮;下联是:五湖四海家家传颂警民情。横批:警民情深。这样一副对联,让很多路过周元林家门口的人赞叹不已,觉得家里有了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周冲还真给周元林长脸了。
周冲忙前忙后不停地张罗着,又是杀鸡又是宰鹅,母亲正给晒太阳的周元林剪指甲,旁边的收音机里播放着单田芳的评书。整个家庭被祥和的气氛笼罩着,周冲对这样的乡村生活十分知足,现在离开乡村到城里了,反而更加眷恋了。坐在太阳底下的周元林呵呵地笑了起来,抬起手指着外面。冲着大门口喊:“嗯,找周冲的。”周冲赶紧扭头看去,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周冲愣了,她怎么来了?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也就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你怎么来了?”周冲站起身,手里还拿着半条带鱼。
“不欢迎吗?”齐齐倚靠在院子的大门上。
“欢迎欢迎,来来来,屋里坐。这是我母亲,这是我父亲。”周冲边介绍边洗着手。
齐齐向周冲的父母问了好,前后左右打量着院子里的布局。
“屋里坐吧,农村嘛,院子里比较乱,过年了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周冲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我觉得很好啊,我就喜欢这样的院子,多安静啊。”
周冲的母亲从屋里拿出一个大大的苹果递给齐齐:“吃吧,姑娘,这是自己家树上的。”
“谢谢阿姨。”齐齐接过苹果拿在手里,继续闲逛着。
“你自己来的啊?”周冲跟在齐齐的身后问。
“我跟我爸妈一起来的。”
“他们在哪儿呢?怎么不让他们一起来啊!”周冲问。
“他们在跟刘什么文艺聊天呢,我是偷着来的,呵呵!”齐齐诡异地笑着。
两个人正在说笑着,大门里走进来刘文艺。
“周冲、齐齐,咱们中午聚餐怎么样?”刚进门的刘文艺就大声喊着。
齐齐看着冲进来的刘文艺,头立刻转向房顶,看着晒在上面的玉米和高粱。周冲赶紧迎上去说:“中午都到我这里来吧,齐叔叔还没来过我家呢,这次一定给我个机会。”
“周冲,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实话说,疗养院食堂已经准备好了,这是年前最后一次聚餐,很多首长和领导都回家过年了。”刘文艺说话的时候偷偷地看了看齐齐的反应。
周冲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在理,反正公家的食堂,准备好了不吃倒掉就浪费了。周冲转过头对着齐齐说:“那咱们走吧齐齐同学,人家刘文艺可是一片好心啊。”齐齐没说话,走到周冲父母跟前,说了再见便径直向疗养院走去。疗养院里几乎人去楼空了,本来就没有住几个首长,加上市委的几个老干部也就七八个人。马上春节了,子女们都把老人接回家里去团圆了,剩下的就是几个战士看守院子。
这之前,刘文艺没想到齐怀远会来看望他,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看到门口站着的齐怀远和齐齐母女,正在洗衣服的刘文艺兴奋地跳着迎了过去。他在这个疗养院里站了两年岗,感情最深的就是齐怀远了。当时齐怀远还在这里疗养的时候,就鼓励他好好学习,将来考军校。这个春节也是刘文艺在疗养院里的最后一个春节,他向部队反映了自己的想法,部队领导同意他回单位复习,过完这个春节,就要回到城里的省军区大院儿了。其他的战士知道刘文艺要离开了,都争抢着替他站岗执勤,刘文艺非常不好意思,反复地向战士们道谢。
齐怀远和周冲已经在饭桌前落座了,周冲对面的齐齐一直在摆弄手机。齐怀远看着周冲,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在他心里,这个年轻人变了。从第一次见到他打篮球到现在坐在一起吃饭,感觉周冲变得很实际,变得更能适应环境了。
刘文艺在厨房里做着丰盛的饭菜,姜媛帮忙打下手。
“刘文艺,你是跟谁学的做菜啊?”姜媛乐呵呵地问。
“在部队帮厨的时候学的,我的老班长是四川人,做菜很好吃,所以就跟着学了几个菜。”刘文艺嘿嘿地笑着,翻弄着炒勺里的菜。
“将来复员了,开个餐馆也不错啊,凭你的手艺绝对生意兴隆。”姜媛说。
“阿姨,我打算回部队复习准备考学了,万一考不上再说开餐馆的事,嘿嘿!”刘文艺仍然憨厚地笑着。
姜媛很喜欢刘文艺的性格,不张扬,很淳朴,是那种懂得生活的男人。她甚至想象着自己的女儿会嫁给这样的男人,一定很牢靠安全。姜媛放下手里的菜,转而笑出声来,心说:我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就凭女儿的脾气也不行啊,两人还不天天打架啊。
刘文艺不知道姜媛心里想什么:“阿姨,你笑什么啊,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好吃啊?”
“好吃好吃,闻着就那么香。”姜媛夸奖着。
齐齐坐在饭桌上摆弄手机是在发信息,发给坐在对面的周冲。周冲听到手机声,赶紧打开上面的信息:周冲同学,希望你能和我父亲多交流,以消除他对你的偏见。想你的齐齐!
周冲抬起头,看看齐齐,又看看齐怀远。总感觉那么尴尬,眼前坐着的父女俩正对着自己,像是审判犯人一样,心里特别别扭。又听到厨房里姜媛和刘文艺的说笑声,他感觉这个环境里自己是多余的。
“齐叔叔,你的腿最近还好吧?”周冲按照齐齐的短信要求,开始和齐怀远聊天。还没等齐怀远回答,齐齐已经打断了周冲的问话:“周冲你是什么意思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是关心啊。”周冲冤枉的样子很可怜。
“你关心不会问问其他的啊,你不知道我爸最讨厌别人提他腿的事儿吗?”齐齐有些恼火。
“我跟他又不熟悉,就知道他的腿受过伤,再说了,是你让我和他聊天的。”周冲一下子说出了齐齐的秘密。
齐齐拿眼睛瞪着周冲,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本来刚才在周冲家情绪很好,也计划在周冲家吃顿饭,可是被刘文艺喊了回来,这个周冲还真不客气,跟着就来了,这不明显蹭饭吗?让他跟齐怀远聊天,是想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让齐怀远不至于反对他们之间交往,现在倒好把我也供出来了,简直是榆木疙瘩。
齐怀远能看出女儿的心思,赶紧解围:“齐齐,怎么说话呢?周冲怎么说也是你同学啊,同学之间不能计较这些,来来来,帮着刘文艺端菜去吧。”齐怀远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大家坐好准备吃饭的时候,周冲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瓶白酒,这是他专门带过来给齐怀远喝的,也算是招待一下。刘文艺一看周冲带了白酒,赶紧拿出纸杯子:“说实话,平时领导不让喝白酒的,也就是今天老首长来了,还有我哥们儿来了,我带头喝点儿。”
齐怀远没有阻拦,他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不喝酒的少,更何况今天又算是过年酒。
“齐叔叔,阿姨,齐齐同学,还有周冲我的哥们儿,过完年,我就回省军区复习了。这两年,周冲跟我成了好哥们儿,齐叔叔还给我讲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感谢你们,这杯酒敬大家,祝福大家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说完,刘文艺带头干杯。
姜媛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也稀稀拉拉地鼓掌表示感谢。齐齐心里很别扭,她感觉刘文艺有些抢戏的意思,本来到凤凰岭是为了看周冲的,没想到让刘文艺占了先机。为了表示对周冲的不满,齐齐端起杯子主动给刘文艺碰了一下说:“谢谢,也祝福你尽快考上军校,干杯。”齐怀远也响应着年轻人的号召,一饮而尽。周冲心里明白齐齐这是故意做给他看,他有些尴尬地喝干了杯中的白酒。
大伙儿开始相互敬酒并表达新年即将到来的祝福,齐齐第一杯当然要先敬自己的父母,齐怀远夫妇看着长大的女儿,露出甜蜜的笑容。当齐齐端着酒杯来到周冲面前时,周冲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赶紧表示歉意,到门口接电话去了。
齐怀远端起酒杯对着刘文艺说:“刘文艺,我很看好你,你一定能考上军校的,到时候我不但要给你送行,还要等你回来给你接风。来,干。”“谢谢,齐叔叔,我一定努力,如果考不上军校我就对不起我的父母,也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