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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回家过春节 (3)

周冲躺下来,琢磨着刘文艺的行动,他会不会马上给齐齐发信息?他会不会给齐齐直接打电话?他会不会告诉齐齐是我把电话泄露的?一连串的疑问,让周冲情不自禁地打开手机拨通了齐齐的电话,齐齐的彩铃很好听,是蔡琴的歌,很深远的旋律。

“喂,周冲吗?”电话那头是齐齐懒散的声音,显然正昏昏欲睡。

周冲赶紧说:“是我,提前祝你春节愉快。”周冲实在想不起说什么好,这样的祝福也算说得过去,因为再过一两天就过年了。齐齐没有周冲想象的那么兴奋,而是不冷不热地说着谢谢,然后问:“还有事儿吗?”周冲感觉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说:“没事儿,你睡吧。”

其实齐齐根本没有睡觉,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手里拿着一沓子扑克牌,对面的墙上是周冲的画像,那是齐齐自己画在纸上的一个轮廓,凭记忆描绘成周冲的模样,画像上面被扑克牌打得千疮百孔。床头上放着一小瓶二锅头白酒,已经空空如也了。

齐齐从刘才俊那里得知周冲贩卖毒品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告诉了齐怀远。她希望父亲能挽救周冲的堕落,父亲似乎不太相信这一点,于是让齐齐拨通了周冲的电话。周冲站在民族大街的中间与齐怀远通着电话,齐怀远气急败坏地批评着周冲,而周冲是死活不承认。齐怀远说有人发现你在成人用品店里交易,周冲哈哈大笑,我是去成人用品店了,是在交易。我买成人用品不行吗?一句话问得齐怀远无言以对。

齐怀远把原话告诉齐齐的时候,齐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冲买成人用品?他是那样的人吗?齐齐被周冲折磨得无法入睡,偷偷地喝下白酒,让自己进入昏昏沉沉的状态,就不会去挂念周冲的事儿了。可这个时候周冲偏偏又打进了电话,电话里没有提到任何毒品交易的事儿,也没有提成人用品的事儿。她想,他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拜年吗?他为什么买成人用品?过去对我不理不睬,今天反而又主动打电话给我,难道他只眷恋我的身体?“周冲你真龌龊。”齐齐甩出一张扑克牌打在周冲的脸上。

手机里传来反复的滴滴声,齐齐没有看,她知道这是信息的声音,她就不看,她现在对周冲简直就是恨之入骨,恨不得一张扑克牌打在他那小白脸上。手机还在滴滴地响着,那是刘文艺的信息,就是那条没有内容的信息。齐齐实在受不了那种单一的滴滴声,她拿起手机,气急败坏地用力推出手机滑盖儿。一个陌生的号码,什么内容也没有。齐齐揉了一下蒙眬的眼睛,再一次打开信息,确实没有内容,这是谁在恶作剧?我的号码别人很少知道,是谁在发这种无聊的信息?

既然你无聊,那我也跟你无聊一回。齐齐想着,开始编辑短信息,她要折腾一下这个发空信息的人,谁料想这个信息却让齐齐走进一个新的感情怪圈。

“是不是没事儿了?那我陪你说说话。”这就是齐齐给刘文艺回复的短信息。

这个信息让刘文艺一夜没合眼,他没想到自己的信息会让齐齐这么重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念着,尤其是后面这句话,更让人感觉到一种温馨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暧昧。难道我刘文艺的春天就这样来了吗?刘文艺自言自语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动着,他想找一个更恰当的姿势好好享受这个短信息带来的快乐。

这么幸福的时刻,怎么能自己独享呢,他要让其他人一起分享他的幸福。于是他把信息转发给了睡梦中的周冲。周冲闭着眼睛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打开手机信息。上面赫然写着:“是不是没事儿了?那我陪你说说话。”下面是齐齐的电话号码,再下面是刘文艺的号码,周冲一下子清醒过来,显然这是刘文艺转发的。

齐齐发出信息后一直等着这个陌生号码的回复,但是兴奋的刘文艺却没有回复,他不知道跟齐齐说什么,他要等到周冲把信件带到以后,再告诉她。齐齐就这么等着,他多么希望这个人是周冲,他多么希望周冲在不眠夜里想起她。

一夜无眠,周冲因刘文艺转发的信息而无眠,齐齐因思念而无眠,刘文艺因兴奋而无眠。

周冲一大早起来贴春联了,天有些冷,伸出手的时候会明显有种针扎般的疼。这里的天气就是这样,冷到极致时会让人难以接受,热到极致时也会无处躲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好像说的就是这个地方。街道里已经有人在敲锣打鼓了,这是凤凰岭村甚至整个乡镇的一种风俗,每到逢年过节,乡亲们就会从村委拿出尘封了一年的锣鼓家伙,敲起来打起来,是对丰收的庆贺,也是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一切的不快,一切的灾难,一切的坎坷都在这欢快的节奏中消失了。

胡同里玩耍的孩子在放鞭炮,都是单个单个放的,谁也舍不得一下子放掉一整挂,他们要慢慢享受鞭炮爆炸时的那份清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一刻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见面打招呼都是一样的模式,都是问好,都是祝福。

周冲家里同样充满欢笑,母亲在忙着炖肉,周元林也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出奇地清醒。他站在院子里,左顾右盼地寻找着,周冲问:“爸,你找什么呢?”周元林没答理他,径直走向南墙角,从乱草堆里找出一根长长的竹竿,然后像孩子一样跑回房间,打开一挂鞭炮,拴在竹竿顶端:“冲儿,来放鞭炮。”

周冲看着父亲,眼睛湿润了,他很久没有看到父亲这么清醒了,他嘴里想答应,就是说不出口,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于是扔下手里的东西,跑向父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让周冲一家三口笑得合不拢嘴。父亲挠了挠嘴唇上的胡子,已经好久没刮胡子了,周冲母亲一直想给他刮一下,都被周元林拒绝了,他说这是关公老爷的胡子。周冲看到父亲的举动,赶紧从自己房间里拿出电动剃须刀,打开替父亲刮着硬硬的胡楂。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中饭,炖肉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幸福充满了整个院子,周元林突然放下手里的筷子说:“冲儿,你走吧。”周冲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父亲,问:“怎么了,爸?”

“没事儿,你走吧。”

周冲母亲给儿子递过一个馒头说:“你爸又犯病了,别理他。”周元林没说话,拿起筷子接着吃饭。周冲愣在那里,手里的馒头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他心里始终想不明白父亲得了什么病,医生的诊断结果不明,难道自己要一辈子面对这样的父亲吗?他要不要告诉组织?所谓的组织就是警校的领导,告诉他们,他们会不会帮我找一找更好的医生?

母亲看着儿子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叹了口气说:“孩子,你爸就这样了,你别理他,有我照顾他你就放心地上学,放心地工作,给咱家争光争荣誉,我和你爸都是庄稼人,咱家好不容易出来个大学生,不容易啊。”周冲点着头,答应着,他心里清楚,自己参与毒品交易的事儿,绝对不能让母亲知道。如果被善良的母亲知道,她会伤心死的。

傍晚的凤凰岭到了热闹的顶峰,很多人都开始走出家门,或三五成群,或一家老小。他们要进行一项非常隆重的仪式,这个仪式自从有了凤凰岭村,就一直延续了下来。这时每家每户都要“请家堂”,这样的仪式近似于迷信,人们会准备好类似于孔明灯的提灯,专门用来照亮。一家之主会拿着水果、点心等贡品,白酒、香烟也一应俱全,还要点上三炷香,找一个平台,一家人都跪在香火面前,由一家之主点燃一个麦秸捆成的圆柱体,伴着熊熊烈火,全家人磕三个头。然后起身点燃鞭炮,这是为迎接即将回家的老祖宗而放的鞭炮。

孩子们都在玩耍,而这样的仪式仍在继续,一家之主会念念有词地说上一通话,就是欢迎词一类的。对于一些冤魂野鬼他们会在一旁烧一些纸钱,算是发放福利。周冲家里“请家堂”向来非常隆重,虽然人口少,但是每年都要放全村最响亮的鞭炮,烧最贵的纸钱。今年不同了,周元林的身体不允许他做这项隆重的活动了。母亲要让儿子周冲来代替父亲去行使一家之主的权利,一切都准备停当后,母亲告诉周冲:“多说吉利话。”周冲点头,他知道老人对于过节时的话很忌讳。

周元林被母亲关在房间里,她怕周元林出来“请家堂”的时候说些不吉利的话,那样整个家庭过节就不顺当了。周冲端着应该有的贡品,一个人来到当街的一个平台上。邻居们已经开始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孩童的打闹声,一家之主的仪式贺词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周冲一直跪在地上,他认为既然随着老家的风俗做事,就要彻底一些。跪在地上的周冲点燃秸秆后,把纸钱撒在火堆上。学着周元林开始念叨着:“各位祖先,各位仙人……”说到一半的时候,周冲被人踢了一脚,转头看时,吓了他一跳。

踢他的是一个女人,穿着大大的羽绒服,脸被帽子遮住,根本看不清是谁。周冲站起身,极力回忆着他脑海里的女人,是谁呢?站在眼前的女人呵呵地笑起来,这让周冲更加为难,这个笑声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女人张口说话了:“干吗傻站着,你有病啊?”

范林芳?周冲立刻想到了那个女人,在张群的住处,范林芳说过这样的话。在民族大街的成人用品商店里,他也听到了这样的声音。难道真是范林芳?

女人掀开羽绒服的帽子,果然是范林芳。

“你怎么在这里?”周冲纳闷儿地问。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范林芳反问着。周冲一时无语,他不知道说什么。范林芳一看傻站着的周冲,赶紧打破僵局:“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周冲说:“这是农村的习俗,‘请家堂’。”

“那你表演给我看吧。”范林芳蹲下来,看着前面的贡品。周冲蹲下身来,拿起纸钱接着念叨那些不知道管不管用的“咒语”:“希望祖先保佑我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家庭幸福,六畜兴旺。”

范林芳突然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太逗了,逗死我了,周冲你太逗了。”周围的人听到周冲这边的动静,都愣在那里看着坐在地上的范林芳。有的邻居还在嘀咕:“那是谁啊?怎么打滚儿了。”“可能是周冲的婆娘。”“真没料儿。”

周冲赶紧过去扶起范林芳:“干吗呢你?”范林芳还在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周冲实在忍受不了了,他认为范林芳破坏了他们的习俗,这在母亲看来是不吉利的。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哪儿来回哪儿去!”周冲大声呵斥着,把周围的人都吓傻了,他们从来没见过周冲发那么大的脾气。

“你让我走我就走啊,你是谁啊?”范林芳带有一些挑衅的口气。

“你上这里来干吗?”周冲大声地问。

周冲突然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了:“她是跟我回来的,没事儿,她没见过世面。”

周冲回头一看,原来是他。